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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无晴
顾惜说完,目视着楚来,楚来一句话没回,眼睛也没眨动一下。
顾惜又不满意了,刚才还有回应,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
楚来越沉默,刚才夏蝉离开时说的那句“吻别”的声音就越响亮,顾惜心里憋气的气球越充盈。
她往前走了几步,贴近楚来的耳朵,咬着内唇肉,摩挲了两下没松口,含着声音:“我看你乐在其中。”
话出口周围的风都静了些,情绪上头,口是心非,强硬的话撑起自己酸涩的心脏,却也忽略的听话者的情绪。
楚来撩起眼皮,神色冷漠,往后退了几步,盯着顾惜。
话语出口包裹着寒意,更显失望:“顾惜,你是这么想的?”
楚来的语气扎破了顾惜情绪的气球,憋在心里的气被放出,理智恢复了几分。
眼神没那么强硬,带着语气也弱了几分:“我……我。”
不等顾惜说完,楚来左手握着右手手腕,两根手指掐着自己的尺骨茎突处,无视顾惜,走向校门。
顾惜视线跟随,楚来仍旧挺直的背影,她的心却塌了下去。
许念默默走到顾惜身边,刚才话语出口,她听着心都沉了几分,更何况楚来。
“顾惜,你。”
无话可说,不予评价。
平时涂蜜的嘴,也能说出带着锋芒的话,还是对着喜欢的人,越是喜欢,越是刺人。
游离在世间的爱神,总是喜欢给恋人使绊子,跳过了才能走向天长地久,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的话便是证明。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顾惜看了许念一眼勾下头,不回应。
这件事不能给许念说。
许念见顾惜闭口不言,绷直嘴唇,转身离开。
又望着一人离开的背影。
顾惜把背包背在身后,叹了一口气,小跑到两人身后一米的距离,放慢了脚步。
顾惜抬眼望天,沉眉盯地,寨子周围树林密布,太阳在此处是奢侈品,阳光更是,所以连影子都变得若隐若现。
没有影子的提醒,顾惜闷着头往前走,自然没有注意到前面两人停下的脚步。
视线里出现了楚来的腿,一停住,鼻端里钻进熟悉的香气,抬头才发觉两人快要撞上的距离。
楚来感受到身后人的靠近,她气声说道:“别瞧别看,径直走过去。”
听到楚来的话,顾惜透过肩膀才注意到,迎面走来了一群男性,领头的男人身材瘦弱,长相可以用贼眉鼠眼形容,身上穿着一件兽皮衣服,不是虎皮,也不知是哪种动物,裹在宽大的衣服里,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身后跟着的一群男人,每一个都身形高大,身材魁梧,比领头的人高了不止半个头。
越比较越觉得领头的人像是一只枯猴。
楚来朝领头的人微微点头,移眼直视着前方,迈着和平常一样的步伐往前走。
许念从头到尾都没朝那群人看过一眼。
楚来一走,顾惜就收回了视线,紧跟在身后。
三人一略过,一群人踩着整齐的步伐,训练有素,像是喊着121的往前走。
“别回头。”楚来预测到了顾惜的行为,制止了顾惜想回头望的想法。
等脚步声愈来愈远,直至听不见之后,顾惜才松懈下来。
她主动走到楚来右边,轻声询问:“他们是巡保队?”
等了一会儿,楚来似没听见一样,不做任何回应。
顾惜撇撇嘴,情绪雪上加霜,楚来现在已经与她没话说了。
认得回家的路,顾惜看了楚来侧脸一眼,加快了步伐径直往前走。
眼泪含在眼眶里,仰头倔强地不让掉下。
细数这段时间,从相见时心里怀着怨气,到想清楚来的离开有苦衷。
没事,她可以不计较被分手,毕竟她爱楚来,于是她一步步去了解楚来的过去,既然楚来不讲,那她就自己去找。
知道了楚来出生在一个封闭的,与外界隔离,但幸在母系思想得以保留的古寨,家庭贫穷但父母恩爱。
也知道分手那年楚来父亲去世,以为这是两人分手原因,可楚来否认了。
知道了她被孤立被欺负的过去,以为是童年的创伤一直影响她,所以两人分手,楚来仍然否认了。
意识到了自己当初只关注眼前,忽略两人的未来,理所当然接受楚来无微不至的照顾,不给予回应,以为这是楚来分手的原因,还是否认了。
一直以来觉得自己了解得足够多,两人的关系就可以向好,可现在即使是一些小事都可以成为阻拦两人的障碍。
她清楚这一切都不是因为那一件件的小事,而是楚来其实从没有向她剖析过内心。
今天之前她还能宽慰自己,楚来向来是不善言语的人,时机到了自然就会说,毕竟以前也是这样。
可也没想到过否认的原因,是楚来移情别恋了,毕竟移情别恋这件事怎么好给前任讲。
今天正牌一出现,楚来就不想再理她。
之前还想不通楚来不愿困于丛林,去到远方,见识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可又怎么甘心回来呢?
一直以来都在寻找这个答案,今天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那既然楚来移情别恋了,她就不在纠缠。
再爱有什么办法,楚来不爱了。
报告……真相……古寨的秘密全部都不想再去探究,她承认现在的情况下,做不好这件事,她该离开了。
顾惜坐到房子的阶梯上,以前她觉得这个地方挺好,因为有楚来,现在她心生厌恶,穷乡僻壤,恶水刁民,只想离开……
看见了楚来和许念逐渐靠近的身影,她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站在门口,面对着墙,不与两人视线交流。
等两人走了进去,调整了一番心情,她才转身,进到房子里。
进去楚来已经不在客厅,就许念一人拿着教案坐在小凳子上。
顾惜走过去,轻咳一声,咽下口水,缓缓说出:“师姐,我想回海城了。”
许念顿了一下,教案从手上掉了下去,她又赶紧捡了起来,抬眼看向顾惜:“闹脾气?”
顾惜咬牙,眨两下眼睛,强忍住心里的委屈。
不想把这件事讲出来,想维护自己的自尊,同时……不想有人诟病楚来。
毕竟爱这件事不讲先来后到,只讲爱与否。
楚来不过是不爱她了。
她摇摇头,话语里添了两句嫌弃:“不是,就是觉得这里好无聊哦,每天除了树还是树,网也不好,来这么久一点数据都没收集到,还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心烦得要死,安静得要死……反正我不喜欢。”
许念手捏着教案纸张,摩擦了一下,发出沙沙声。
“真心这么觉得?”
“是。”
“那楚来呢?”
顾惜一听到楚来的名字,心紧了几分,咬住牙齿:“我和她就这样吧。”
“真就这样了?”
顾惜手背在身后,使劲掐住自己,点了点头。
许念哎了一声,房门大开,房间外的景象一览无余,她视线往外说:“我不想走。”
“为什么?”顾惜顺着许念的视线也往外望。
“我与你的想法不同,我觉得这里很舒服。”许念笑了一声,又继续说:“因为你想回的城市和我想回的不一样。”
“不都是海城吗?”
许念摇头:“我印象里的海城是天还没亮就已经有叫卖声的早市,是半夜回去有酒疯子大吵大闹的街道,是争吵声,汽车不停歇的鸣笛声,啤酒瓶打砸声,还有就是母亲日复一日的责骂声。”
“这些声音太吵太吵,一不小心就占领了我的思绪。”
“这里很安静,可以听风,听雨,听鸟鸣,小溪潺潺,树叶飘落,这里随处可闻的声音在城市都很贵。”
“贵到需要静下心去感受,可在城市静下心是一件奢侈品,需要有房有车有存款有时间来做底气。”
“而我刚才讲的东西,你生来就有,顾惜你生来就有底气,这种东西我没有,楚来没有,楚安没有,海城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所以不一样的,顾惜。”
许念说完,释然地扬了扬嘴角。
顾惜收回视线,又望向那块碎了的玻璃,玻璃碎了,连风都在欺负它,使点劲,开裂的地方痕迹更深。
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原来许念想留下来的原因是这样,原来许念对她的看法是这样,原来她从小到大看惯的生活是这样,原来家境优越在旁人看来是这样。
她调研过很多次,城市,农村,高原,盆地,许多卫生政策的推行靠的是她们团队的数据,资料,她看过病床上的挣扎,看过为生活拼命的孩子母亲,以前总是带着怜悯的心去看待。
同情想要她为病患发声,想要为偏远地区不公平的卫生政策发声,想要为预防宣传发声。
但同情这个词本就是上位者对下位者,她错了,她以为自己足够清楚,却无法做到真的理解,因为世界上不会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才触及古寨一点,看清了一些现实,她就推翻了以前种下的种子。
她想或许自己真的不应该从事这个事业,她就该听父母的,出国读书,回国继承家业。
流行病学事业不属于她,古寨不属于她,楚来也不属于她。
以前她觉得世界本应该围着她转,但是现在一下明白,该长大了,该醒悟了,该睁眼看看世界不是只有理想,这个社会现实比理想占比更大。
顾惜沉了沉眼,话语不可抑制的悲伤:“那我先回去了,你待在这里,我向老师申请派梅梅来,她对这个项目也感兴趣。”
“想清楚了?”
顾惜点头:“想清楚了。”
她起身准备回房间,转身,楚来正站在房间门口,手垂在身侧,不住地颤抖,幅度很小,但被她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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