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轮

　　黄昏的余晖将沙滩染成暖融融的橘色，人群屏息凝视着最后一缕阳光沉入橙红的天际线，仿佛在送别一位温柔的旧友。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浓墨般的夜色从海平面蔓延开来，直至铺满整个天空。就在这时，海面突然泛起细碎的银光——一轮比寻常所见大上数倍的圆月，正从深黑的海底缓缓升起，像登基的君王踏着水浪，一步步走向属于自己的高台。
　　月光倾泻而下，将海面的倒影映照得格外清晰，瑰丽的银辉与海水交融，连翻涌的浪尖都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
　　海水开始剧烈翻涌，如同被激怒的巨兽，咆哮着冲向海岸线，雪白的浪花拍打着沙滩，溅起数米高的水花。原本聚集在岸边赏月的人们吓得纷纷后退，尖叫着躲到远处的礁石后，唯有一队人影依旧站在靠近海水的地方，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正是祝柊清一行人。
　　“天哪，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大的月亮！”林柳歌仰着脖子，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几乎要贴在海面的庞然大物，语气里满是震惊，“我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居然要去海底走一趟……喂范默，你别扯我衣服啊，再扯就要坏了！”
　　范默哆哆嗦嗦地收回手，指尖却还残留着布料的触感，他实在太紧张了，抓着林柳歌的衣角就像抓着救命稻草。听到林柳歌的抱怨，他连忙道歉：“对、对不起……我太害怕了。”
　　“我就敢想。”林依洛嚼着泡泡糖，漫不经心地回怼她哥，说话间还吹出一个小小的泡泡，“这不就在面前吗？有什么好怕的。”
　　“话是这么说啦……”林柳歌挠了挠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漆黑的海水，还是有些发怵。
　　“好啦，女士们先生们，别闲聊了。”祝柊清抬手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随即伸手指向海中那轮清晰的月亮 “倒影”，语气带着几分兴奋，“看到没？我们这次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可、可、可是……我们要直接潜下去吗？”范默见林柳歌没再接话，只好转向祝柊清，身体下意识地往一旁的宋臻身上靠，活像只攀在树干上的壁虎，声音里的颤抖根本藏不住。
　　“那倒不会。”祝柊清摸了摸下巴，目光扫过众人——季怀允双手缠着绷带，显然不能碰水；范默吓得浑身发抖，一看就不敢下水；梦湘虽然能自愈，但海底环境未知，冒然潜水终究有风险。他顿了顿，转向翻涌的大海，语气笃定，“毕竟我们这里有两位不能下海和一位不敢下海的‘特殊人员’，所以……我们走过去。”
　　话音刚落，众人面前的海水突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原本咆哮的浪涛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海水开始缓缓向后退去，露出了被淹没许久的沙滩。退去的海水在沙滩上汇聚、塑形，渐渐凝结成一个人形——那是个穿着水蓝色纱裙的女子，身形窈窕，皮肤像海水般晶莹，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夜色里。
　　“尊贵的来宾，请随我来。”女子的声音清亮动听，带着海水的温润，说完便转身朝海里走去，没有丝毫停留。
　　范默的舌头瞬间打了结，手指着女子的背影，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水、水、水…… 水成了人，还、还会说话了！”
　　“冷静点，你看人家小姑娘们都比你镇定。”祝柊清无奈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梦湘和楚恒晴——两人正好奇地打量着水女人的背影，甚至还在互相递眼神，显然已经接受了这离奇的景象。他又看向身边沉默注视着一切的季怀允，挑眉问道：“如何？这阵仗够神奇吧？”
　　“挺漂亮的。”季怀允的目光落在水女人的背影上，语气认真。
　　“哦？”祝柊清故意拖长了语调，坏笑着追问，“是天上的月亮漂亮，还是那个水做的小姑娘漂亮？”
　　“……”季怀允一时语塞，耳尖微微泛红。
　　“哈哈，不逗你了，我们走吧。”祝柊清笑着伸手揽住季怀允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缠绷带的地方，朝海底走去。其他人也连忙跟上，宋臻还顺手扶了一把快要站不稳的范默。就在他们的脚步离开沙滩的那一刻，身后的海水瞬间恢复了之前的暴躁性格，再次咆哮着冲向海岸，仿佛在为他们关上退路。
　　水女人在踏入海水的那一刻便化作无数水珠，消散在浪涛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巴掌大的发光小鱼，它们浑身泛着荧黄色的光，在众人面前盘旋了一圈，便朝着深海游去——显然是要为他们引路。
　　众人跟着小鱼往前走，脚下竟真的踩着坚实的地面——那是一条由五彩珊瑚铺成的小路，珊瑚的棱角被海水打磨得十分光滑，踩上去软软的，带着温润的触感。路边飘摇的水草挡住了去路，立刻有几只通体透明的小虾小蟹爬过来，用小小的钳子小心翼翼地将水草拨开；路过的水母拖着长长的触须，在他们身边缓缓飘过，伞盖折射着微光；还有几匹银灰色的海马，好奇地围着他们转了两圈，似乎在打量这些 “用腿走路的奇怪生物”。
　　小鱼们身上散发的荧光像夜空中的星星，点点光芒随着水流轻轻流淌，在漆黑的海水中照出一条清晰的明路。众人抬头望去，头顶是深邃的墨蓝，荧光在其中闪烁；低头看去，脚下是五彩珊瑚，微光在其间流转，让人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海底漫步，还是在天际遨游，仿佛真的在追随着月亮前行。更神奇的是，他们身处深海，却丝毫感受不到水的存在，呼吸依旧顺畅，衣服也干燥如初。
　　“太神奇了。”梦湘忍不住感叹，她发现自己居然能在水下自由呼吸，伸手想去触碰身边的发光小鱼。小鱼似乎不怕人，在她指尖轻轻蹭了蹭，身上的荧黄光瞬间变成了高饱和度的荧蓝色，闪烁了几下后又恢复了原状，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
　　“是啊，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的生物，现在清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实在像做梦一样。”楚恒晴伸手抚过路边的水草，水草的叶片柔软光滑，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林依洛早就拿出了准备好的防水相机，对着周围的景象疯狂按快门。相机镜头里，发光的小鱼、飘逸的水母、五彩的珊瑚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她已经能想象到，这组照片根本不需要修图，就能直接惊艳朋友圈。林柳歌在一旁看得心痒，不停在她耳边指挥：“那个粉色的水母好好看，快拍快拍！”“左边那个小鱼长得好丑啊，你也拍一下，太特别了！”
　　毫无悬念地，他被林依洛用手肘怼了一下，瞬间闭了嘴。
　　范默也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甚至忘了去抓宋臻的衣角。宋臻淡定地整了整被他抓皱的衣服，眼神却也忍不住瞟向身边游过的海马，显然也对这海底奇景颇为好奇。
　　祝柊清也左看右瞧，一会儿盯着水母的伞盖发呆，一会儿又弯腰观察珊瑚上的小生物。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头一看，发现季怀允正看着他，眼神专注。“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沾到了什么。
　　季怀允轻轻摇头。
　　“啊——我知道了！”祝柊清突然一拍脑门，故意摆出一副自恋的样子，挑着眉笑道，“你肯定是被我的绝世帅颜吸引了，对吧？我就知道，毕竟我这张脸，走到哪儿都是焦点哈哈哈哈！”他越说越觉得好笑，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肩膀都跟着发抖。
　　季怀允也很配合地在一旁点头，嘴里还轻声应着 “对，对”，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快要溢出来，哪里有半分敷衍的意思。
　　没过多久，发光的小鱼突然停了下来，在前方盘旋着。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深海中，立着一轮巨大的 “月亮”—— 它就像天上的月亮坠入水中形成的，散发着温润柔和的银光，将周围的海水都染成了淡淡的银白色。在“月亮”前，站着一位身形修长的鲛人，她有着银色的长发，垂到腰间，发梢缀着细碎的珍珠，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鱼尾，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璀璨的光泽，正轻轻在海水中摆动。
　　“欢迎各位。”见到他们走来，鲛人朝他们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声音清亮动听——竟和之前那个水女人的声音一模一样，“远到而来的客人，欢迎来到白玉城。相信你们已经见过我了。”
　　“啊，原来是你。”众人瞬间了然，祝柊清笑着回应，“在岸上接我们的漂亮姐姐，当然记得，声音这么特别，想忘都难。”
　　鲛人被夸得笑得更甜了，鱼尾轻轻一摆，做出“请”的手势：“各位随我来吧，我带你们进白玉城。”
　　她领着众人走向那轮海底月亮，在接触到月亮表面的那一刻，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众人包裹起来，瞬间隔绝了海水。鲛人身上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她的鱼尾渐渐褪去，化作一双白皙修长的双腿，身上的鳞片变成了一件水蓝色的轻纱长裙，半遮半掩，尽显曼妙身姿。
　　众人穿过月亮表面，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惊呆了：月亮内部居然是一座繁华的现代城市！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外墙由白色的玉石砌成，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街道上车水马龙，行驶的车辆是由贝壳和珍珠制成的，没有丝毫噪音；街道两旁的店铺灯火通明，陈列着各种新奇的商品。唯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是远处正中间那座宏伟的宫殿——它由纯白的玉石建成，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充满了古典韵味，与周围的现代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神奇的是，街道上有无数鲛人在行走，他们都化作了人形，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和陆地上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啊……我还以为鲛人都是用鱼尾在水里游的。”林依洛收起相机，挠了挠头，语气里满是疑惑。
　　“这是当代的嫦娥赠与我们行走的机会。”提到 “嫦娥” 二字，鲛人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崇拜的光芒，语气也变得无比恭敬，“在白玉城外，我们可以恢复鱼尾在水中游荡；在白玉城中，我们都能拥有一双腿在地上行走，这是多么神奇的馈赠。几百年前，素月嫦娥耗费毕生心血，终于找到了让鲛人化腿的方法，才有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她伸手指向远处的宫殿，“那座由白玉砌成的宫殿就是广寒宫，是历代嫦娥的住所。我们现在就去那里拜见素月嫦娥。”
　　“虽然说可以变鱼尾，但好像没多少鲛人在白玉城外啊？”林柳歌环顾四周，好奇地问道——他们一路走来，除了引路的小鱼和几只海洋生物，几乎没见到在水中游荡的鲛人。
　　鲛人耐心地解释道：“因为今日是中秋佳节，按照鲛人的传统，我们都要回白玉城制作月饼。而且今天天上的月亮离大海特别近，相应的，我们这海里的月亮也要升到海面以下。等天上的月亮和海里的月亮真正‘碰到一起’，才算真正的中秋。”
　　“我怎么有点没听懂……”楚恒晴小声地跟身旁的梦湘嘀咕，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没想到鲛人的听力极好，立刻笑着回应：“没关系，等一会儿见到了素月嫦娥，你们就都明白了。”
　　话音刚落，众人就走到了广寒宫门口。那扇大门足有十个人叠起来那么高，完全由纯白的玉石制成，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能清晰地映照出人的身影。伸手摸上去，玉石温润冰凉，带着淡淡的光泽，仅仅是站在门口，就让人舍不得离开。
　　“这门也太好摸了吧，这白玉的品质也太好了……”梦湘忍不住感叹，一路上见识的新奇事物太多，她几乎走到哪里都要惊叹一句。
　　祝柊清也伸手碰了碰门，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他却只是沉默地收回了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鲛人领着众人继续往里走，穿过几座奶白色的庭院和长廊后，终于来到了一座大殿前。
　　殿内的主位上，坐着一位女子，仅仅是看她一眼，众人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她仿佛就是这广寒宫的化身，与周围的白玉融为一体。肤若凝脂，就像殿内的玉石一般温润细腻；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只插了几根素色的白玉簪，简约却又不失庄重，脸上无悲无喜，宛如驻留在人间的仙女。她身材匀称修长，淡妆轻描，只在眉间轻点了一点朱红，身旁的轻纱飘带无风自动，带着一种令人敬畏的神性。
　　见到众人进来，她才缓缓笑了起来，眼底的清冷瞬间融化，多了些人气，反而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的声音像百灵鸟歌唱，清脆动听，又带着玉石相击的温润，沁人心脾。“你们来了，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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