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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糍
窗檐外的雾色软得像绸缎薄纱,闻在鼻子里散发着丝丝凉意。窗外的江胜河也被撒上一层亮彩的光,波光粼粼。
很早就已经有人在河道旁散步。
从屋内视角看,像在看小蚂蚁一般。
棠青后背陷入骆青酌怀里,低头看着他穿过她腰侧的手,不紧不慢地替她扣上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
他的呼吸很轻,尽管就贴在她的耳旁,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棠青移目看过去,雾色也仿佛浸湿了骆青酌的眼眸,水润细腻。
手一环,就搂住了她的腰。
骆青酌抵在她的颈窝里,轻轻垂睫。
好温暖啊…
但是棠青要迟到了啦!
“好了你快放开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棠青用手肘推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出来。
这人一大早起来就开始给她搭配衣服和发型,知道的是她要去上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走T台呢。
真的是…算了谁让自己也溺爱了。
看着自己的杰作,骆青酌很满意:“那我送你去上班吧。”
“不用了啦,去了你又要自己打车回来,太麻烦了。”棠青拎起包,急急匆匆地就往外面赶。
“那好吧。”骆青酌将她送到门口,嘴角噙笑地盯着她,“那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他没说是谁家,但是谁家也不重要了。
棠青很着急,不过现在看着他站在门内,阳光一大半都被自己挡去,留给他的只剩半缕。
想了想,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亲了一下,歪头道:“好哦,下午见。”
“嗯。”骆青酌浅浅笑了出来。
从地下车库开车上来,棠青跟着导航走了别的路,现在是上班高峰期,她要是走和平时一样的路肯定要迟到的。
这条路上并不堵车,就是红绿灯挺多。
再一次因为红灯停下,棠青无聊地左右看了看,晃眼之间,好像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郁城可真是个好地方呢,先生以前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吗?好幸福。”
费白晴落后骆岚序一个身位的距离跟在他身后,边走边看。
手里拎着很多大小不一的纸袋子。
本来是发自肺腑的话,听在骆岚序耳里,却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幸福吗?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或许吧。
或许以前是幸福的吧。
骆岚序:“说这些话做什么?又想买什么东西了?”
“还可以买吗?!”费白晴加快脚步,将手里的东西举到他眼前,兴奋道,“可是先生已经给我买了很多,再买的话我会不好意思的。”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骆岚序敛了她一眼,“我带你来这里是来工作的,不是让你来玩的。”
“从你工资里扣了。”
“什么?!”费白晴一贯平静的脸第一次裂开。
骆岚序当作看不见,自顾自地往前走。
因为家境不好,费白晴从16岁开始就受骆岚序资助,大学就被他带去国外念书了。毕业后也一直跟在骆岚序身边做事,对于她来说并不是老板,而是像哥哥那样。
虽然性格懂事,但这些年也滋长出了一点脾气,不过也只对骆岚序。
“你敢扣我工资我就立马飞回德国去。”
“这样跟老板讲话是吗,那随你。”
费白晴气得牙痒痒。
骆岚序神色照旧。
“姐姐,你早上给我煮的面条好好吃,我晚上回来也还要吃!”
一对姐弟从骆岚序身边路过,姐姐微笑着看着弟弟,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
“嘻嘻,我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弟弟亲昵地搂上姐姐的胳膊,两人一步步向后走去。
骆岚序回头,视线不舍得停留在他们身上。
一直毫无波澜的眼眸,像被人搅动开了的浓墨,逐渐出现光亮。
许久,没有听到姐姐这个词了…
—
“姐姐!”
“姐姐!姐姐!”
骆岚序一把甩开书包,冲向躺在病床前的骆繁芜身边,带着哭腔:“姐姐。”
骆繁芜颤了颤眼睫,缓缓睁开眼。脸色还有些许苍白,不过整个人是幸福的。
开口,就是温瓷的声音:“啊序放学回来啦,怎么这么多汗,姐姐擦擦。”
手也很温热,轻轻地帮骆岚序擦走了额头上的薄汗。
“姐姐,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姐夫呢?叔叔婶婶他们呢?他们都去看小宝宝了吗?”
“他们怎么都不来看你。”
“对不起,早知道我就不去打篮球了,我应该快点回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骆繁芜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
捏了捏骆岚序的脸蛋:“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看过我了,只是我觉得有点累,就让他们先出去了。”
“不过啊序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骆岚序说着,哭得更大声了,更多的是无措,“班上的小朋友听说姐姐要生了,一直和我说生小孩很危险,会死掉。”
“我害怕,我不想姐姐死掉,我不想姐姐死掉!”
死亡这个字眼对于年仅七岁,且对于亲人只有姐姐的小孩来说太过于恐怖。
骆繁芜拍拍他的脑袋:“怎么会呢,姐姐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真的吗?”骆岚序擦干净眼泪。
“当然啦,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骆岚序才放下心来。
护士这时开门进来,还推着个小孩。
骆岚序知道那是他外甥,但是他有点不敢看,一直躲在姐姐身边。
“不想看看姐姐的孩子吗?”骆繁芜笑道。
骆岚序踌躇不前,几秒后还是踏出了第一步。
第一眼就是这个孩子真丑,一点都没继承姐姐的颜值。
看着看着,孩子玩耍中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袖口。
骆岚序惊讶地瞪大眼,有些不知所措,张张口想叫又怕吓到孩子,只能无声地喊着:“姐姐,姐姐姐姐你看他。”
“哈哈。”骆繁芜捂嘴笑,“不要害怕。”
骆岚序咽了咽唾沫,仔细感受孩子的体温,心口也暖暖的。
好吧,其实也蛮好看的。
那以后他就是舅舅了,不再是整个家里最小的了,他一定会像姐姐爱他一样好好疼爱外甥的。
“啊序。”
“嗯?”骆岚序抬头。
夕阳西下,姐姐的脸在落日中显得好柔和,柔和到逐渐黯淡下去,但笑容却一点都没变。
“啊序…”
“姐姐?”
“姐姐?!”
骆岚序努力伸手想去抓,却抓了个空。走过去的那对姐弟身影烙印在他眼底,成了怎么拔都拔不出的尖刺。
痛不欲生。
无数悔恨把他包围,气血从肺里涌上来,让他身子一震,铁锈味又占据了口腔。
“先生?”费白晴将手里纸袋子一扔,稳稳扶住他的手臂,急切道,“你怎么了?”
“咳咳咳咳!”骆岚序呕出一口赤红鲜血,抬头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姐姐…”
三十岁的人了,但称呼一直都没变,仿佛只要还叫姐姐,就能回到二十三岁以前。
他要死了。
可是姐姐没有原谅他。
他死后也见不到姐姐了。
“先生,先生?!”费白晴扶不住骆岚序,只能跟着他一起跌倒在地上,让他身子压在她身上。
这样至少不会受伤。
棠青将一切尽收眼底。
骆青酌的舅舅怎么了?怎么咳血还倒下了?
看导航显示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医院。
那她要去把他们接上车带去医院吗?
但骆青酌好像很讨厌他舅舅。
而且自己上班也要迟到了。
费白晴手机被压住了,只能朝周围呼喊让他们帮忙打120。
有的人只是匆匆走过,或许只是瞥来一个目光。因为两人看着都是成年人,成年人都有手机,那怎么不自己打120,万一讹上自己了。
“先生,先生。”费白晴费力推动他的身体,想从包里拿出手机。
但是晕倒无意识的人真的很重,推了好几次都推不动。
“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需要需要谢谢你。”费白晴闻声抬头,再看清楚人时愣了一下。
直到到了医院,费白晴也还是没缓过来。
棠青用手在她眼前扫了几下:“你怎么了?怎么一路上都好像失神了一样,你放心吧他没事的。”
“哦,哦!”费白晴回神过来,“没事,谢谢你。”
“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请等一下这位小姐。”费白晴脑子瞬间清醒,从纸袋子里挑出来了一袋递到棠青面前,“这里面是一些麻糍,麻烦你收下。”
棠青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顺路的事情而已。”
“我和先生都不吃这个东西,但先生还是买了,所以我想应该是他喜欢吃的吧,麻烦你收下。”
“他?”棠青挠挠头,“骆青酌?”
“嗯。”费白晴继续伸过来,想让她一定要收下。
就算棠青收下了,等她下班回家麻糍都臭了,不过看着她这样坚持的模样,她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费白晴张了张口,明显还有话对她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和棠青道别。
去到基地,当然是迟到了半小时。
早上的早会刚好开完。
外地有猫狗咖老板想要领养基地里的小动物去他们那里玩耍,所以早上开会就是再说这件事情,想派几位同事去外地做做考察工作。
周萃和杨起畅主动要去,但还有一位没定下来,所以就落到了迟来的棠青身上。
棠青一开始表示自己不愿意,但是一听到要去外地,就火速同意了。
以前出差是要和外地的救助基地一起救助小动物,或者是找领养。很少有这种只是考察,这样剩下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的。
说是出差,带薪出去玩还差不多。
“嘻嘻行啊,我去。”
吃饭时间,棠青从员工柜子里拿出麻糍。天气热,再不吃就要臭了。
——骆青酌,今天早上我来上班,遇见了你舅舅,他好像有点不舒服,我就送了他去医院,他朋友送了我麻糍,说是你喜欢吃的,原来你喜欢吃这个吗?
骆青酌:…
棠青:怎么又回我省略号。
骆青酌:送他做什么。
棠青:因为他看起来很不舒服啊。
骆青酌:他死了吗?
“啊?”棠青在看清这三个字时,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啊,人家只是有点不舒服,你为什么这样问?
骆青酌:关心一下而已,毕竟我是他外甥,他死了我还要给他办葬礼,很麻烦。
骆青酌:不吃麻糍。
棠青:那好吧。
于是麻糍都被棠青分了出去。
.
骆岚序醒来时,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骆繁芜坐在他床边。
原本失焦的瞳孔刹那聚集,比脑子更快的是手,扯住了“姐姐”的袖子。
等“姐姐”回过头,是一张冷峻到极致的脸。
“放开。”骆青酌手臂摆动,甩开了他的手。
“你在这做什么?”骆岚序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又咳嗽了几声,肺里的空气好像都是冷冽的,刺激得他脸部涨红。
“这是你给我买的?”骆青酌抬起手里的麻糍,还带有温热,这是他刚买的,不是骆岚序那份。
不过骆岚序没分辨出来,伸手想夺过来。
“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吗?我不知道你回来要做什么,但你这些小恩小惠对我来说,根本比不上那年你对我的伤害。”
骆青酌是想说一些狠话的,但是家教不允许。
“能不能滚开,滚离我的生活,像当年你走的时候那样,那样的绝对。”
骆青酌的语气很平缓,像缓和的山泉水。
但骆岚序听完,则像滚着惊涛骇浪的海面。
“你就是这样和舅舅说话的吗?!我什么时候说是买给你的了,你在这里自作多情什么?!”骆岚序垂在被子上的手一用力,针水连带着血水倒流。
“谁让你来这里的,是我求着你来了吗?我一看到你我就恶心想吐,你怎么不和你爸妈一样死了!”
“都怪你,都怪你!”
“你就应该和你爸妈一样死了!”
费白晴站在门口,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她知道骆岚序回来就是为了骆青酌,明明也给他买了麻糍,那肯定是能好好谈的啊。
所以棠青走后,她就找出来了骆青酌的电话。
原本以为两人会握手言和的,这下全搞砸了。
怎么办,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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