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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绿(修)
第一次进江玦的书房,竟然是靠着那出身山野的人换来的。
迈过门槛的那刻,唐筠儿的心泛起了极大的不甘。
凭什么。她真的很想问,凭什么。
司州城内,天子脚下,朝堂上有君臣,前院里有父子,后宅院里有妻妾,哪里都有先后贵贱。她自小在其中浸淫,受了不少苦,早已认了此理不可动摇,凡是世间的人,都要遵守。
而今横空冒了个家中何等官爵都无的丫头,偏还得了无尽的宠爱,她心中怎能平。
不甘,当真是不甘。
江玦在案前坐定,见她双齿紧咬,连带着脸颊都颤动着,心中烦乱更添几分,重重敲了下桌案,道:“说来,你究竟是听到了何事!”
唐筠儿连忙跪下,“表哥息怒,这事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或许当不得真。”
稍稍抬头,她便见对上江玦那双狠厉的眼睛,不自觉咽了好几口沫子。到底是在战场杀敌的人,那双目光落下,唐筠儿空有种血肉被人削下的错觉。
“她们说,宁姐姐,曾失足于烟花之地。”
此话一落,屋内的气息骤然凝固。
窗外夜风更猖獗了些,压着树枝不要命地去撞窗棂,发出沉闷的声响,书房之内,阒寂无声,可怕地让人心惊胆战。
唐筠儿不觉攥紧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望去,甫一对上江玦那凌厉的目光,便立刻低头,败下阵来。
“你说什么?”江玦好久才恍过神来,这话对他的冲击,实在过大了些。
“宁姐姐尚未嫁入江家前,曾入过雨花楼,听说是受过老鸨调教,可以接客了……”
桌案忽而砰地巨响,那安坐的茶杯猝不及防地腾空而起,最后在木板上跌地粉身碎骨。
江玦眸底血腥翻涌,心神飘散。
“筠儿问过那老鸨与人牙子,两人都是一样的说辞,想来,那宁姐姐的确误入烟尘,做了娼……”
“闭嘴!”江玦目眦欲裂,怒叱道:“谁给你的胆子乱说!”
“表哥息怒。”唐筠儿砰的跪到地上,颤声请罪,“是筠儿考虑不周……筠儿有错。”
“这事,还有谁知道?”
唐筠儿道:“此事事关重大,稍一不慎便可以害了江家,姨母身子不好,我更是不敢告知,故而现下江府内除了表哥与我,再无他人知晓此事。”
“闭好你的嘴,若是让我发现你肆意乱说,别怪我不顾情面。”
“筠儿知道,绝不敢做出任何有害江家之事。”
待门一开一合,书房内便只剩下江玦一人。
他靠在椅背,那话还在他耳边转着。
她,烟花之地……
怎么可能……
江玦眼前全是她的模样,她那双眼睛,跟司州城内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柔和,清泠,最是澄澈,不可能……
江玦的心绪终于定下来一些。这件事都是唐筠儿的一面之词,那青楼的老鸨,还有那人牙子,他都不曾见过,不排除那唐筠儿挑着假话来惹是生非,胡乱栽赃。
他要亲自去找真相。
此念一定,他立即喊了南风。
南风一望他的脸色,便知道绝对出了大事,当即道:“主君,有何吩咐?”
“派几个人去唐筠儿院子里守着,她院子里的人即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院子一步。”
“是。”
“备马,我要出府。”
司州的夜里虽繁华未减,但纵马闹市是绝对不允的,但那街使一见马背上那张阴沉的脸,便识趣地退到一边。
见江玦一路往西北驰骋,心暗道这司州的富贵高官到底还是凡夫俗子,男女之事向来是按捺不住。
很快,主仆二人便来到了烟花柳巷。
繁灯尽现,花红柳绿,人来人往,自有它的一番热闹所在。
江玦没空看景,也不顾门口揽客姑娘的招待,径直往里走去,在那酒气熏天的人群里寻那老鸨的踪迹。
南风跟着,不忘提溜一人问那老鸨的下落,下一瞬江玦忽而往人群冲去,南风急忙跟上,连答话都顾不上听。
老鸨正在酒桌前招待客人,有说有笑,正畅快饮下一杯酒,不料不曾听到满桌叫好,心下疑惑时,便见桌上客人忽而白了脸色,怔怔地看向身后。
老鸨疑惑,转了身去,便见一双阴鸷的眼睛掺了滔天怒意,正死死地盯着他。
她脸色僵了一瞬,“这位郎君,可是有何事?”
“我有事问你。”
那阴沉的神色,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去,老鸨不由得脊后一麻,同桌上的客人道声歉,把江玦引到了楼上的雅间。
刚沏好的热茶也端了上来,老鸨收回打量其衣着的目光,恭敬地端上一杯,“大人,请。”
“大概一年前,你这里是否来过一个姑娘,黔州人士,身量不高,大致到我肩膀,一双眼睛大大的,眼尾向下,长得很是漂亮……”
老鸨仔细想了想,道:“那姑娘身上,是不是有股草药味?”
江玦颔首。
“那便是了,确有此人……那姑娘初来时,身上还带着股药草味,我当时怕客人嫌弃,还特意拿了西域来的蔷薇水给她洗身子呢……”
江玦的心骤然一沉,“她……有没有接客?”
他的脸色几乎要淌出墨汁了,案后那金丝楠木交椅两侧的扶手沉闷一响,清晰的裂纹由上而下,蔓延到掌心之外,触目惊心。
老鸨见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更是全盘托出,“大人实在误会!这姑娘自人牙子买到我们楼里,不过一日的光景,还来不及接客,便生生闯了两人进来,把人抢走了,那姑娘的贞洁绝不是在我们楼里丢的,大人明鉴!”
“那人牙子就住在城西缸瓦市,姓尤,脸上全是麻子,我们都叫他尤麻子。大人,那姑娘是他用了手段拐过来的,那姑娘跑后,我们付的钱他迟迟不退,我们雨花楼也深受其害……”
“把嘴给我闭严实了。若是让我听到一丝声响,你这雨花楼别想要,你的命也别想要了。”
“小的一定把嘴缝起来,大人息怒……”
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了。
老鸨望着那疾步身影,目光战战栗栗地落到他将才坐过的椅子上,那两道狰狞的裂纹由扶手蔓延到光滑的椅面,老鸨胆战心惊,身上又冷又热,后背发痒,忍不住去挠,这才发现后背的衣服,也早已被冷汗打湿了。
心有余悸地望向江玦离去的方向,心想,总算是把这尊大佛送到外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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