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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线与微光
与周宥宁正面交锋的后遗症,比鲍生生预想的更快显现。
首先是她之前委托多家独立调查机构进行的、关于几个潜在投资项目的背景尽调,几乎同时陷入了停滞。对方给出的理由含糊其辞,不是“关键信息源暂时无法接触”,就是“遇到一些权限上的技术问题,需要更多时间”。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悄然收紧信息流。
其次,陈岸的康复理疗师——一位业内顶尖且极难预约的专家——突然致电,语气抱歉地表示因“不可抗力的日程调整”,无法再继续为陈岸提供后续服务,并委婉建议他们另寻高明。陈岸有些郁闷,但并未多想,只以为是专家太忙。鲍生生却立刻联想到周宥宁那句“也可以让它变得不同”。他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他能轻易触碰到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最让她心惊的是,她远在老家的父亲,在一次例行体检后,接到医院电话,语气紧张地建议他立刻前往省会最好医院进行“更全面深入的复查”,言语间暗示情况可能“比较复杂”。母亲在电话里吓得声音发颤。鲍生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动用了之前为父母秘密设立的医疗应急保障金渠道,通过中间人联系了国内最权威的专家进行远程会诊。专家在仔细查看了全部原始体检报告后,给出了明确的结论:只是常见的老年性指标异常,完全无需过度恐慌,常规调养即可。
一场虚惊。但时机太过巧合。鲍生生几乎可以肯定,最初那通夸大其词的医院电话,绝非偶然。周宥宁的手,已经越伸越长,甚至试图利用她最关心的家人健康来制造恐慌和压力。
这些手段阴冷而精准,并不造成实质性的巨大伤害,却像绵密的针,一下下刺探着她的神经,消耗着她的精力,提醒着她他所拥有的、无处不在的影响力。
鲍生生坐在书房里,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她却感到一丝寒意。正面冲突无效,回避防守徒劳,示弱求饶更非她所愿。程晋远所说的“筹码”,究竟在哪里?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跳出情绪的漩涡,用最冷静的逻辑去分析周宥宁这个人。他强大、傲慢、掌控欲极强,习惯用资源和权力碾压一切。他的弱点会是什么?
过于顺利的人生?缺乏真正的挫折?对“失控”的极度厌恶?还是……他对她这种超乎寻常的、不合逻辑的“兴趣”本身?
这兴趣从何而来?仅仅是因为她的拒绝伤及了他的自尊?还是她身上有某种他未曾接触过、甚至潜意识里渴望的东西?那种他所在的冰冷世界里所缺乏的……真实与温度?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她脑中成形。这计划大胆而危险,近乎一场豪赌。
她再次约见了程晋远,这次地点更隐蔽。她没有透露与周宥宁的正面冲突,只是更深入地请教:“如果想要了解一个像周氏这样的庞大商业体,其最潜在的脆弱点可能隐藏在哪些方面?并非指具体的商业机密,而是更宏观的,比如……其扩张模式与某些政策导向的潜在悖离?或其海外投资结构中可能存在的、未被广泛讨论的敏感性?”
程晋远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他沉吟良久,缓缓道:“树大招风。越是庞大的体系,其枝蔓延伸越广,越难免会触碰到一些模糊地带。近年来,政策更鼓励脱虚向实、专注内功修炼。某些依靠高杠杆、复杂资本运作快速扩张的模式,虽未必违规,但风向已变。此外,跨境资本流动的监管透明度要求越来越高……这些是摆在明面上的趋势。”
他没有说任何具体信息,却为她指明了思考的方向。鲍生生心领神会。
离开后,她开始动用自己能信任的一切资源——主要是通过离岸独立研究机构和高度匿名的专业数据库——不再搜索具体项目,而是尝试从宏观层面梳理周氏帝国近几年的投资脉络、行业偏好、融资手段,以及其主要关联方(包括那个沈家、严家等)的公开及半公开的商业图谱。她像一个小学生,开始恶补关于这个庞然大物的基础知识,试图从纷繁的信息中,找到那些可能存在的、微小的不协调音。
这个过程枯燥而艰难,且效果未知。这或许根本是徒劳。
与此同时,她对周宥宁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试图将他彻底屏蔽出自己的生活。当沈锦生再次“偶遇”她于一个画展,并试图搭话时,她没有立刻冷淡离开,而是停留了片刻,与他讨论了几句画作的技法,甚至不经意间流露出对某位偏好描绘底层人民生活的现实主义画家的欣赏——这与周宥宁那个圈层通常追逐的抽象派或古典派截然不同。
当严之成又一次在她常去的健身房出现时,她在他炫耀性地指导一个网红做高难度力量训练时,平静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用恰好能让他听到的音量对教练说:“还是基础动作和核心稳定性更重要,追求超越关节活动度的极限重量容易导致不可逆的损伤。”语气专业而冷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让严之成和那个网红的动作都僵了一下。
她甚至在一次周宥宁本人出现的场合(一个环保科技项目的发布会,她是以个人投资者身份参加),在他目光扫过她时,没有回避,而是极其短暂地与他有一个对视,眼神平静无波,既无恐惧,也无厌恶,更像是在看一个……需要被研究的对象。然后自然地转过头,继续与身旁的人交谈。
她在进行一场极其危险的心理游戏。不再激烈反抗,也不再乞求放过,而是表现出一种冷静的、甚至带有一丝审视意味的“存在”。她在试探,周宥宁对于“失控”和“无法归类”的耐受度究竟有多高。她试图让自己从他眼中一个简单的“拒绝我的猎物”,变成一个更复杂、更难以预测的变量。
周宥宁明显察觉到了这种变化。鲍生生不再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躲藏,也不再像只刺猬般竖起尖刺。她变得……更难以捉摸。她偶尔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行为举止无可指摘,却总能在细微处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挫败感——仿佛他重重打出的一拳,总是落在空处,或者被一种柔软的、陌生的东西化解。
她看他的眼神,不再有情绪,只有一种深沉的、让他很不舒服的平静,甚至……怜悯?这个念头一闪现,就让周宥宁感到一阵无名火起。
他加大了施压的力度,手段更加隐秘刁钻。但鲍生生似乎总能找到迂回的方式化解。父亲体检的事,她迅速用钱和专业资源摆平,并未惊慌失措。陈岸的理疗师,她很快通过海外关系找到了另一位水平相当的替代者。投资信息受阻,她就转向更基础、更宏观的研究。
她像一株柔韧的藤蔓,在他的压力下,看似弯曲,却寻找着一切可能的缝隙向上生长,甚至试图悄悄缠绕上他这棵大树。
周宥宁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以及一种更加强烈的、被挑衅的兴奋。他习惯了速战速决,这场持久战消耗着他的耐心,却也让他对她更加沉迷。
他必须得到她。不止是人,更是那种他无法掌控的、冷静而神秘的特质。
一天深夜,周宥宁在会所包间里,听着沈锦生和严之成插科打诨,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们说,一个女人,到底怎么样才会真正死心塌地?”
沈锦生愣了一下,嬉笑道:“周少您还在想那位鲍小姐?要我说,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呗,您……”
“闭嘴。”周宥宁冷冷打断他,目光看向一直安静坐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的顾泽然,“泽然,你说。”
顾泽然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死心塌地或许很难。但让她无法离开,方式有很多。比如,让她习惯某种只有你能提供的生活。或者……让她失去所有其他的选择。”
周宥宁眸光幽深,指尖轻轻敲击着酒杯壁。
失去所有其他的选择?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或许,是时候让她更清楚地认识到,什么是绝对的力量差距了。那张无形的网,该收到最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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