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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欺
房主发了话,宁简自无不从。
单单清理杂物废品还不够,干脆连同后续装修布置包圆了才好。
他哼着小曲心底盘算,转眼清理至阳台,只见盆栽横倒、花泥遍地。
花株的根系大半暴露在空气里,花头挫伤,已盛放的鲜花也在黄霸天的蹂躏下凄凉落了一地。
宁简笑容渐渐消失。
大意了。
光知道黄霸天不是条好狗,不料这厮竟坏到如此地步。
恶犬还需专人治。
宁简熟门熟路寻到小姥姥跟前。
除此之外,他还另有要事相求。
“装修房子?”
徐翠翠趁着游戏的间隙,见缝插针回话。
“你问问碧瑛,那屋之前都是她让准备的,当初可把我忙活坏了。”
当时她用的还是老款手机,和徐碧瑛谈细节全靠打电话。
交流不方便,老容易会错意。
光是颜色上,就叫她来回改了好几遍。
宁简心念一动。
“那是阿姨给青君准备的?”
徐翠翠推推眼镜,眯起眼,似是思量,似是追忆。
她颇有些感慨地说:
“是啊。”
“那时候她爽约了,叫小禾苗可生气,不敢轻易回来,蓁蓁又是个奶娃娃,离不得人,就更没法回了。”
“那俩孩子脾气也犟得很,一个说不问就不问,一个说不回就不回,给事情闹得。”
两头不联系,全叫徐翠翠这个充当饼干夹心的中间人操心为难。
追忆着往昔,她又捡回来几分老一辈的气质,瞧着宁简,再开口,便干起了人生导师的行当:
“你看,诺言不能轻许,要许过又做不到,失了信,容易叫人讨厌……哎!我怎么躺地上了,哪个天杀的,趁人之危,不讲武德!”
回忆花了些时间,等她重新看向手机,她的游戏小人已经躺地上了,给她气到骂骂咧咧。
“小姥姥……”
宁简欲言又止,他还想追问关于徐青君母女俩的事,但已然全神贯注于游戏的爱门翠翠徐,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次元,半点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只得作罢,转而去寻宁淮。
“小兔崽子,和你无关的事,少管。”
他才起个头,就被宁淮严肃打断。
若宁淮能算旧派古板的君子,宁简就是绅士里的无赖,他歪斜着身子、哥俩好般勾搭上舅舅的肩,面色严肃,嘴上则相当不老实。
“哦,我亲爱的舅舅,您这话说得不对,怎么不关我事了,这可干系到您侄儿我的终身大事。”
他面相和蔼的舅舅看他越发不顺眼,宁淮沉下脸,一张圆圆的满月脸黑如锅底。
“这都多久了,你跟人家还没半点进展,不如趁早打消了那歪念头。”
宁简不服。
“怎么就没进展了,我已经能和人家拉手拥抱了,倒是您,这么多年都没和您的白月光见过面吧?怎么不赶紧放弃,老实听姥姥安排相亲去。”
宁淮这老长段时间留在小青山不动弹,可不就是为了躲他姥姥姥爷的催婚么。
当他不知道呢。
“谁说我没和人见过面。”
宁淮取下新上钩的鱼,板着脸斜睨人。
他的话使宁简的幸灾乐祸凝固住,在疑惑中逐渐转向好奇。
“什么时候?哪见的?该不是你心上人也在小青山,才赖着不走吧?”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人逢喜事倍精神。
说起这个,宁淮心情松快些,洗了手,在他白里掺花的头发上擦干,又变成了神态祥和的钓鱼翁,语气都温吞起来。
看他故意装神秘,宁简白眼一翻:
“不说就不说,当我在乎。”
继二次碰壁后,小宁犯了倔。
宁淮心里人是谁他懒得细究,可关于徐青君的事,他恨不得掘地三尺。
这回,他找上了苦写作业的蓁蓁。
小姑奶奶本为着自己被忽悠一场的事不高兴,现在听宁简又关心起姐姐的事情,虽然不懂为什么连带问起了妈妈,自然万分乐意提供帮助。
小孩嘴巴没个把门的,很不牢靠,叽里咕噜将自己知道的事兜了个底掉。
宁简心中的困惑渐渐有了明悟。
从前的困扰,终于在蓁蓁颠三倒四的讲诉中,补全了最后一块拼图。
他终于知道那个长久以来被徐青君记挂于心的远方浪子是谁了。
兜兜转转,宁简最终还是联系起徐碧瑛。
在当事人面前,他反倒收敛起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只规矩又老实地询问她对房屋重修的看法。
“你为什么不去问小禾苗,”电话那头,徐碧瑛犹豫片刻,建议道,“那是属于她的房子。”
“因为徐青君很喜欢您的设计啊,所以我来向您讨讨真经。”
徐碧瑛翻看着过往设计图纸,神情恍惚,将信将疑。
“是吗……我以为她不喜欢的。”
她的语气很轻,好似心头沉沉压着的巨石忽然被人挪走,轻松之下,反而越发小心地克制起说话的力道。
徐翠翠和她说过,从前,徐青君一次都没去看过。
小姥姥隔段时间会陪同检修过去趟,她眼看着那份倾心打造的精美礼品在时光里变质、覆满尘埃。
她,她们,都以为徐青君是讨厌那间屋子的。
也讨厌她,不肯原谅她。
徐碧瑛掩面哭泣。
宁简静静听着,正犹豫是否该挂断,对面却很快收拾好情绪,向他道谢:“这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徐碧瑛抬起头,旁边的相框里嵌着幅简笔蜡笔画,是蓁蓁照着新年全家福画的,画作却比照片多一人。
简笔彩人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对视间,笑意也悄然爬上徐碧瑛的眉梢。
她红着眼眶,再轻柔不过地说:
“不过,我仍然保持原来的看法,那是小禾苗的房子,你该问她的意见,那孩子,对自己的东西看得紧,不喜欢旁人乱碰的。”
宁简对徐青君东西看得紧这点抱持怀疑态度。
小禾苗对这事挺粗心,他后来又陆续从犄角旮旯里发现过不少零碎物件,但东西不见了,她却没有半点寻找的举动。
至于后一点,刚将人的临时床榻弄得乱糟糟的宁某人心底合计,他在小禾苗那儿顶多只算半个别人。
昨天他都没挨半句骂的。
隔天,格外有底气的宁简雄赳赳,气昂昂,带着在小姥姥那吃了通教训的黄霸天大跨步走向小公司大门。
进出的员工都是熟面孔,个个都认得他,大多同样认识黄霸天,再不济,也知道他腿边跟着的,是条狗。
大家的目光千回百转地流转在二者之间,闹得宁简颇摸不着头脑。
再近几步,真相映入眼帘,他豁然开朗。
宁简听着旁人善意的调笑,原地驻足片刻,转身离开。
徐青君在窗后看着一人一狗远去,挺讶异。
这不符合她对宁简的认知。
按理说,他不该厚着脸皮揭了牌,再大大方方走进来么?
今儿吃错药,转性子了?
宁简身体好得很,药自是不曾吃过。
他寻了工具,给极其不配合的黄霸天穿戴上吃灰多时的装扮,自己换上蓁蓁后来定制的“哥哥”套头衫,再次回去,无视字牌踏过公司门。
徐青君看着各换了行头的两位来客,哭笑不得,心中还带着丝对味儿了的诡异认同感。
宁简歪理多,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她刻意板起脸,清清嗓子,拿笔尾一敲桌上写着同款内容的立牌,等他解释。
厚着脸皮舍了姓名不要的某人拂去衣服上不存在的灰,背起手,理不直气也壮:
“宁简不能进,干哥哥我什么事。”
至于狗,还是老一套说法。
作为家庭成员之一的黄霸天,和那些平平无奇的小狗又有什么关系。
一番话“有理有据”,徐青君勉强算他过关。
只是但凡黄霸天有点大动作,她就得警惕扫视过去。
家拆就拆了,再多愁,也止步自家之内。
但公司不行。
“菩萨,你希望家里想重装成什么样?”
宁简捞了蓁蓁落这儿的彩纸剪纸花,边问。
边缘分明的碎纸屑从他手里渐次落下,徐青君想起再没见过的另一张彩纸,收回视线,轻声说:
“不关你事。”
“那你能给我个机会吗?菩萨,我希望它能关我事。”
宁简同样轻声道,他放下未完成的剪纸,看向徐青君。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有很大的解释空间。
静默等待中,他喉结不安滚动,交握的手心捂出点热潮。
但后者的视线始终落在报表上,不与他对视。
徐青君绷起脸,塞上耳机,以行动传达自己的抗拒。
连留有余的第二选择也不愿同意。
宁简两手张合几次,有些无措,下意识摘了随身携带的钢笔把玩。
“没关系,小禾苗,没事的,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我会等的,你别急,不用急着答复。”
也别急着拒绝。
耳机里没有声音,徐青君将他的话语听得清楚。
比起劝她,这更像是劝他自己。
爱意真可怕。
它使得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变得语无伦次。
又让一个惯于快刀斩乱麻的人,变得优柔寡断。
两个变了样的人,隔着无声的耳机自欺,勉强将早已变质的情感维系在不进不退的地步。
正主的感情又僵住了,且没再如往常般保持波浪式前进。
徐翠翠等了些时日,急得嘴角都燎起了泡。
期待早日获得跟班的蓁蓁,同样为止步不前的告白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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