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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
万明珏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笑意，面上维持着皇后的威严，“啧”了一声，抽出手臂，推了紧挨着自己的儿子一把，“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母后，父皇他都跟您说什么了，也告诉儿臣一声，好让儿臣安心啊。”慕容君烨一改刚才着急的姿态，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额角，一脸愁容，“儿子昨晚连觉都睡不安稳，今晨起来还头痛了好一阵。”
“本宫看看。”万明珏担忧地伸手触碰到慕容君烨的额角，“可有叫太医去看？怎么这么大的事也无人来禀报一声，身边跟着的人是做什么吃的？”
候在殿外的侍奉太监丝毫不知里头的情形，只是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母后，您要是真心疼儿子，就快些告诉儿臣吧。”慕容君烨抓住万明珏的手，晃了晃，“老三到底去菱洲做什么了，那个苏家人又是怎么回事？”
万明珏无奈地笑着抽回手，往慕容君烨的脑门轻轻一点，白了他一眼，“你啊。”
“圣上都告诉我了，老三去菱洲是督办万元度一案的，裴熠到底是本宫的亲女婿，姑且算是半个万家人吧。虽说万元度是被咱们主动推出的，但到底也姓万不是？”
万明珏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拨弄着那盆魏紫的枝叶，“你父皇如今不再是将军了，作为皇帝，后宫不宁则天下不宁，派老三去督办此事，也是给萧家和韩家一个交代。他们在御史台有人，免得那些疯狗又出来叫唤。”
慕容君烨听完，脸上的神色却不似万明珏那般和平。
他露出厌烦的神情，丝毫掩饰不住。
从前在将军府，父亲是如何因着萧氏而偏爱慕容峥的，他作为嫡子，又是在吃穿用度、教学师傅、亲子时光等等等等哪些方面比不过这位庶子的，他心里如数家珍，并没有因为母亲做了皇后而忘却半刻。
他的这位母亲，心狠手辣，连一向对她最好的亲姐姐也是说杀就杀丝毫没有手软。他的母亲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可这样一个厉害的女人偏偏逃不过情爱的陷进。
慕容君烨是个男子，他再清楚不过父亲对母亲只是表面给予荣耀，实则都把好处留给萧氏、留给萧氏生的儿子。
“母后。”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母亲的半分不是，笑意慢慢地看着这个脸上都是幸福的女人，“父皇如此说，儿臣便放心了。”
万明珏听了，嘴角止不住地扬起，脸上没了皇后的威严与冷冽，只有女人得到心爱的男子的照顾后的愉悦。
在她看来，什么离亲叛众、什么大义灭亲都是小事，只要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位，她坐上太后的宝座，证明自己比起姐姐丝毫不差，那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烨儿，我们为了慕容家牺牲了那么多，你父皇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他答应过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慕容君烨笑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但他没有说出半句，而是旁敲侧击地提醒道：“母后，那这个苏家，我们该当如何？”
苏家，曾经是南诏最负盛名的皇商，也是为永和皇帝充盈国库的好手。
万明珏知道永和对苏家有大恩，一直想找机会除掉他们，却没想到自己的丈夫本事更大，直接将忠诚的苏家收为己用。看来，这世间的商人真是不可信。
她也问过显武皇帝，为什么要让苏家人跟着一起回京，显武告诉她苏家只不过是渡过难关的钱袋子，用完就扔。
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别的都好，只是这钱袋子得是慕容家的，而不是她萧家的。
“烨儿，那个苏家人是什么来头，你可查到？”
“回禀母后，儿臣查过了，是苏运洲的侄子。”慕容君烨揣摩着万明珏的神色，缓缓地接着，“苏运洲没有儿子，这个侄子是他常年带在身边海外行商的，名叫苏墨亭，此乃第一回进京。”
“苏墨亭……”万明珏重又念了一遍，“看来这苏运洲真是个老狐狸，没有儿子还可以再生，侄子没了也就没了。他这是把侄子当成试金石呢，要是夭折了，再换一个培养就是。”
慕容君烨恍然大悟：“母后英明。无奸不商，能做到皇商的位置，这苏运洲也不是什么好鸟。敢问母后，这苏墨亭，该如何处置？”
万明珏起身，看向那边诵经的女官，沉吟了片刻。
“那便看看，这苏家到底可不可用。”
“母后的意思是……”
“既然你父皇派了老三去，那正好，看看他们和苏家有没有勾连。”万明珏转身面向自己的儿子，缓缓笑道，“他们此刻在淮关码头，到锁云峡还有个几日。”
提到锁云峡，慕容君烨愣了片刻，随即笑出声来：“还是母后高明，儿子这就去安排。”
看着慕容君烨火急火燎地起身，万明珏轻笑出声。
如今枢密院是裴熠在管，调兵的权利在他手上。而三衙又都是韩家和萧家的人，她们插不进手，竟连一点兵都调不出来。
好在，锁云峡常年剿匪，常年不断。
这其中牵涉的官员，除开万家，沈家也有份参与。
“等等。”她出声叫住了正走到大殿门口的慕容君烨，“不急在这一会，陪我用完膳再去。”
慕容君烨脸上闪过一瞬的厌恶，转瞬即逝。
他转过身时脸上已然挂上了那副喜笑颜开的笑颜，“儿臣正好没吃饭呢，还是母后最关心儿子。”
“这天底下哪有母亲不为儿子考虑的？”
万明珏骄傲地笑了。
-
“苏家真是一片赤诚之心啊，相信父皇知道了，必定会欣慰的。”
菱洲到淮关码头的路上，慕容峥车内。
明凰起身，躬身行礼：“承蒙殿下抬举，肯给苏家这么一个机会，草民代表苏家老少百口人，敬谢殿下的恩情。”
说着，明凰撩起下袍，跪了下去。
“欸——”
慕容峥伸手虚晃了几下，“苏兄客气了，尹植，扶他起来。”
尹植侍完茶刚坐下没多久，又起身去扶人，“是，殿下。”
“苏兄，你头一次进京，当真是有福了。”慕容峥摆摆手示意明凰坐下，咧嘴笑道，“听风楼有着全天下最好看的姑娘，还有着天底下最好喝的酒，等到了锦都，随我一同前去吧。”
裴熠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起。
明凰“哈哈”干笑了两声，拱手道：“如此，那草民真是有福了。只是不敢劳烦殿下的人，到时候请让草民去安排，也好勉强报答殿下知遇之恩。”
这话的意思是，不让慕容峥付钱，让苏家来。
慕容峥虽是皇子，可听风楼那个地方，动辄就是数千两银子。如今新朝当立国库空虚，要是在那种地方大肆花销，沈家那些虎视眈眈的言官又要去堂上兴风作浪了，他当然乐得承这个人情。
但作为皇子，尤其是最好颜面的一个，他哪能就这么轻易答应。
“苏兄，你这就太见外了。”慕容峥笑起来，“你是客，哪有客人花钱的道理？”
明凰当然知道他是在故作推脱。
国库到底有多空虚，她现在还没底，但单凭几百万两银子就能让慕容峥对苏家大为赞赏，想来慕容峥是真的缺钱。
“殿下，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君臣有礼，请殿下一定要给草民一个机会，否则被叔父知道了，定当家法责罚。”
“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苏兄这般说，那本宫只好成全了。”
明凰拱手道谢，腰弯得更低了：“多谢殿下。”
裴熠听着明凰把慕容峥哄得那叫一个舒心高兴，欣赏她的圆滑之余，也对她这天衣无缝的表演天赋侧目。
慕容峥不是个好应付的，他清楚。此人看似纨绔不拘小节，实则残酷不仁内心最是敏感。
作为下位者时，这种人谨小慎微会十分在意上头的真实看法，最会揣摩上意并且顺着往上爬。这时他只是一个贴心的儿子、懂事的徒弟。
但在作为上位者时就尤其可怕。
他跟你说说笑笑称兄道弟，你要是真的信了还跟着他笑，那就等着挨刀子吧。
裴熠就是深谙慕容峥此人的德行，才过来给明凰解围。
没想到明凰更是甚者，比他还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竟然如此善用人心。
或许……
裴熠余光看向了明凰，看着她和慕容峥你来我往地聊着那些风花雪月之事，他忽然觉得，或许她一直都懂这些，甚至于深谙此道，只是知世故而不世故。
她从前那样，是在顺着本心做事，作为明凰公主，她有那个资格，只是做她自己便好。
而如今，都由不得她了。
-
淮关码头不似棠邑那般大雾缭绕，这里并没有太多捕鱼为生的百姓，更多是用作供商船往来的渡口。
裴熠和明凰南下时的那艘官船就那样停靠在渡口处，船身足足有十几米高，十分地威严气派。
慕容峥在手下和侍从的簇拥下登上船，入住主舱之余不忘对尹植抱怨他们来时那艘船有多简陋。其实已经是很高的规格了，尹植不敢驳话，一个劲地称是安抚。
按照礼数，裴熠住在仅次于主舱规格的一间，这是船上的人提前得知消息，由张世杰张都头盯着操办的，他现在已经俨然成了裴熠的人。
只是到了安排明凰的房间时，有了点小小的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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