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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死生娑罗15(完)-冰消
林小树的身体掉落的更远一些。
“他还活着吗?”
每个人心头都抱着一些不切合实际的期待,还有对自己没法一第时间过来援护救治的愧疚。
林小树已经死了,但是火柴棍的身体看起来像只是像摔散架的玩具,重新拼接起来就又能生龙活虎。
闹闹把林小树破破烂烂的身体和手臂一起绑在背上背着,他啥也没说,别人知道劝也没用。
接着他们在山巅看了一场盛大的日出,这是他们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太阳。
山巅的雪水快速融化,变成山下湍流的河水。
雾气散尽,甚至可以远眺到寒津渡口大块的冰融解碎裂,继而被冲走。
澄澈透明的空气里暖意升腾,光明和温度同时带来了几分春意。
“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切的春归。”谭玖凌望着眼前的景色,也不知道是因为林小树还是其它,眼泪顺着眼眶滴落下来。
林瑞把独臂搭在闹闹肩上,抹干了自己脸上的眼泪,目光停在地平线的远方。
闹闹倒是已经看不出情绪的起伏,他揉了揉自己不受控的手臂,失去了同病相怜的兄弟,闹闹的大部分心绪都沉没回内在的精神空间,在那片寂静之地,他一锹一锹的埋葬着自己和林小树。
小叶连站着都很吃力,斜靠在一旁接着谭玖凌的话头:“原来锦囊是这个意思……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亦能再逢春。”
江流湿润了两侧江岸,世界的寒冰全面褪去,曾经他们居住和赖以生存的光秃秃的大树长出了新的枝叶,很快开出了满树繁花。
那些曾经藏在地穴或者树干中的人好奇的走出门,在温暖的光明中载歌载舞。
谭玖凌发动了卡车,载着大家下山返程,来的时候五人看淡生死闯进这座山最深的寒夜,一往无前的和火龙正面对决,如今载胜而归却没有一点欢欣。
离别的悲痛永远比其它的快乐要更能击中人底层的神经。
五人回到已经花团锦簇的小镇,并没有得到英雄的待遇,也没有人知道是他们斩杀了恶龙,带回了春天。
神树下方出现了光雾门,小叶为三兄弟指明了出口。
林瑞看着陌生的客栈和市镇有些茫然:“这……都……是梦吗?”
谭玖凌学着小叶之前安慰他的语气说:“是吧,回去好好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闹闹本来低着头就往门里走,他依然没有放下背着的林小树,听到这句回头问到:“等我醒了,林小树也会醒来了吧?”
谭玖凌还在犹豫怎么回答。闹闹已经迈入了那扇光门,不知道他是不想知道回答,还是心理早就有了答案。
林瑞也跟着走了进去,他回头挥了挥独臂和谭玖凌和小叶告别,嘴角挂着礼貌的微笑,笑容里是感恩相遇和并肩战斗的情谊。
谭玖凌也和他挥手告别。
“小叶你还是不习惯和人告别吗?”谭玖凌看了看找了个靠椅又歪在树下休息的无动于衷的小叶,面帘依然遮挡的严严实实,上面画着朴素的同人卦,那些枯枝一般简单的横线也像发了芽,变得浓绿一片。
“是些好人……”小叶的目光看向谭玖凌,眼角还有点微微的笑意,簌簌下落的花瓣在其肩上和腿上堆起香气袅袅的小堆:“我会和你好好道别。”
“我说了我要走吗?你就和我告别?”谭玖凌歪着头看着他,想起初遇是闹得变扭也觉得有点好笑。在生死面前,对方一直没有亏欠自己,反而是有恩难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开呢。
“如果这里真的是个春暖花开,宁静平和的小镇,在这里度过余生也是不错的。可惜……”小叶移开视线,望向大河尽头与天空相接的交界线:“都是梦幻泡影,你应该也已经感受到了,刚刚梦主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消失了。”
“闹闹的心结感觉并没有在这个春天融化。”谭玖凌神色黯然:“出去了不但见不到你,大概率还会遇到不想面对的三兄弟的后续。白泽为什么不放过我这个普通人。”
小叶向前伸出了手:“把红豆的木雕给我一下。”
谭玖凌疑惑的从外套里掏出黑漆漆的木雕,小木雕依然暖暖的,仿佛是这一路的勇气来源。
“红豆其实可以穿越这两个世界,只是它自己不知道。也许我们可以稍稍利用……”小叶说话间,世界已经开始模糊崩塌。
谭玖凌接过红豆,妥帖的藏在贴身的地方,然后再次拥抱了小叶,火柴棍的拥抱有点硌得慌,但是比上次那个坚硬的铁皮人好多了。他带着鼓励拍拍小叶的背,也像给自己注入直面未来的勇气。
转身闭眼迈入门中,碎裂和晕眩的感觉将他推搡的跌跌撞撞,一头栽倒到教师宿舍区门口,地板柔软的掀起一层白色的花浪,让他恍惚觉得还在雪地。
谭玖凌伸手抓住一把眼前柔软湿润的白色,眼睛慢慢对焦,看清了是一把槐花。淡淡的香味让他头脑渐渐清晰起来。
“原来就算好好道别了,也还会有落差。”谭玖凌在心理默默念叨。
全身的麻痹状态开始缓解,觉得胸腹位置有个硬邦邦的东西硌着,本以为是地上的石块,伸手一摸,却发现在衣服里头。
谭玖凌坐了起来,掏出了怀中的硬物,居然是红豆的木雕,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一人一狗在路灯下发呆,捧在手心中的木雕慢慢落满了白花,直到他有力气站起来,才扶着疼痛的肋骨回到自己宿舍床上倒头就睡。
次日依然肋骨疼痛,谭玖凌抽空去了趟医院,拍片结果果然显示肋骨骨折,估计是被火龙大尾巴甩断的。
带上肋骨固定带选择保守治疗的谭玖凌下午回到办公室,看到了OA系统里跳出了两条退学流程申请的信息。
作为抄送人,谭玖凌看到了发起流程的班主任名字叫温瑞,他打开内部即时通讯软件翻到这位班主任发的贴,有一个中午更新发布时视频。
视频中,是个全班参与的送别会,其中一个孩子渐冻症已经到了行动困难的地步,昨晚还因为呼吸衰竭问题被送医了一次,所以这个送别会其实算是计划之中。
视频中另一个孩子看起来沉默寡言,就算微笑的时候也显得很疏离,他是小脑脊髓共济失调,行动不协调的问题也渐渐严重,所以这次一起申请退学去特殊康复中心生活。
班级所有的桌椅围成了一个大圈,桌上堆着零食和饮料。师生有说有笑就像个普通的座谈会,班主任左臂挂着石膏,站起来领头唱了首很有年代感的老歌《水手》。
谭玖凌跟着哼唱着这首歌,眼泪就流下来了。
“你最近常哭哦。”
谭玖凌被一旁嗡嗡的声音吓了一跳,环视一圈,确认一个人都没有,心里更毛了。
“是我啦。”
谭玖凌随着声音来源,发现居然是从他放在桌上的红豆的黑乎乎的木雕里头发出来的:“红豆,是你吗?你居然会说话!”
“是小叶。”大概是容器的问题,声音有点闷闷的,还有点可爱呢。
谭玖凌又惊又喜,脸上喜悲交织的样子也有点好笑。这是他第一次不用给小叶转述汇报梦主的后续故事,也是他第一次觉得打破了厚厚的壁障,不用自我怀疑自己是精神病患者。
接下去第一周是期末周,谭玖凌在忙碌外收获了不错的睡眠,用他的话来说,小叶栖身的红豆雕塑就像个万灵药,包治百病,什么没胃口、失眠、不开心,统统不在话下。
某个平平常常的工作日,两份退学归档的文件如期到达了谭玖凌的桌面,林小树已经在一个长夜呼吸衰竭离世了,走的还算平静。
闹闹的全名叫做陈默,档案里全是少年时射箭冠军的履历,病情恶化前他甚至还是个有游戏天赋的电竞少年。命运突如其来的玩笑让他必须和曾经的荣光艰难告别。
谭玖凌疼惜的把档案归入柜子:“并不知道少年在经历了真实的死别后有没有和命运和解,但是在那个虚幻又真实的冻土世界,闹闹坚定的信念是所有人希望的曙光。”
小叶瓮声瓮气的接到:“从这点看来,他与命运已然战成平手,任何残酷都无法胜他半分。”
谭玖凌事后把他之前拍的一张灰蒙蒙的水面的照片洗出来,和小叶斟酌着写了几句鼓励的话,最后画上五个火柴人站在山巅的胜利姿态。
“你这画的很像琅琊山……”
没等小叶吐槽完,谭玖凌就心知肚明的开始认错:“我知道自己画工不行,你就饶了我吧。”
小叶歪着头又看了眼灰蒙蒙的水面:“所以这是哪里?”
“这是俄罗斯的摩尔曼斯克港,有一年冬天我们单位组织跟团游去的。确实很神奇,虽然天气寒冷阴沉,但是水流不息。”谭玖凌跟随着思绪仿佛回到站在港口边高低眺望的时刻。
“哦,那个因为受到大西洋暖流影响的不冻港。”小叶也肃然起敬起来。
“同一纬度的地方,可要冷15度左右,温度就很难熬了。”谭玖凌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夜。
谭玖凌把卡片交给温瑞班主任的时候,温老师手依然挂着固定绑带,眼神中带着惊讶。
“谢谢我会转给小树和陈默的……我以为是普通的梦”温瑞如是说。
温瑞有轻微的妥瑞氏症,但是并没有在梦中那样卡的厉害,可能梦主强化了这种印象。
在温瑞班主任最新贴出的一封信里,陈默代表了已故的小树给班主任写了一句话:“感谢瑞哥一直以来的照顾,还有感谢所有的相遇,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战胜恶龙的。江湖再见。”
信后面也歪歪扭扭的画有五个火柴人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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