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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没有段辛甘的那根箭,居遥分明可以不现身的。
他不必将自己也搭进去,不必和栾知凌反目为仇。
居遥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信任和地位,在他暴露于刑场的那一刻,霎时灰飞烟灭。
比起埋怨对文观行下了死手的段辛甘,栾襄更埋怨他自己。
洛云村里,居遥正悉心擦拭着文观行额角的冷汗。栾襄望着居遥的背影,垂下眼,不忍再细看。
“文大人服过太平丹,稍后便会恢复如初的。”
栾襄再抬眼时,居遥已走至他身前。
居遥那双好看的眼里盛满了笑意,他微微歪着头,视线滑过栾襄脸上的每一寸。不久,他努了努嘴:“襄襄,你没钱了吧?”
栾襄一愣,这才想起打开系统商店。
只见先前漫长的一串数字变成了冰冷的两位数,栾襄挑眉:“这么贵?”
“我知道你会同意的,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居遥像是没有骨头似地倒在栾襄身上,“太平丹,一颗可治重疾,三颗可起死回生。你不知道?”
栾襄十分诚实:“我不知道。”
居遥弹了弹栾襄的耳垂:“等你哪日打了耳洞,我就告诉你系统的全部秘密,嗯?”
栾襄扬起唇角:“你要给我买一对和你一样的耳坠吗?”
“秘密。”
“你的秘密太多了。”
居遥不置可否,他把头埋进栾襄的胸口:“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追查到洛云村?”
“只要在大胤境内就不安全。”
话音未落,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居遥眉头一蹙,心道难道自己就这般乌鸦嘴?
栾襄抚了抚居遥的额头,笑而不语地打开了门。
门外却是曲荷。
“曲荷谢过陛下!”
曲荷刚要行礼便被栾襄扶住,他淡淡道:“我已不是陛下,不必多礼。”
居遥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仍然处于状况外,他看向栾襄:“什么情况?”
曲荷叫了声“居大人”:“是陛下通知我,让我过来的。陛下,你没有告诉居大人吗?”
“秘密。”栾襄忍俊不禁。
居遥瞪着栾襄轻哼一声,转而对曲荷道:“曲荷姑娘,你要和文大人一起离开吗?”
曲荷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来看看他,随后便回去了。”
居遥劝道:“我虽无法干涉他人的决定,可是曲荷姑娘,你真的要将余生都搭进宫里吗?”
曲荷的声音微微颤了起来:“……这话好熟悉,我却不知在哪里听过。”
曾几何时,居遥也和曲荷说过同样的话。可惜,曲荷已经没有再想起的可能性了。
“居大人,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曲荷仰起头,将眼泪逼了回去,“可惜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居遥怔了怔:“什么意思?”
曲荷自嘲地笑了笑:“抱歉,其实……段向雪的第一个孩子,是我亲手做掉的。”
那年,段向雪入府,曲荷唾手可得的王妃的位置几乎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段向雪光芒万丈,而曲荷成了王府里一个毫无地位的透明人。曲荷看着如胶似漆的二人,日日心如刀割。
你明明说过要娶我为妻,为何毫无征兆地变了心?
为何我过得不好,你却连半句关照也无?
段向雪被查出有孕的那日,曲荷见到了一个人。他对她说,只要将一副无色无味的药放进段向雪的吃食里,段向雪就会上吐下泻。
“我太愚蠢了,我以为那药只不过会让段向雪受些罪,却不想直接害死了她的孩子!”曲荷跪坐在地,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从那以后我一直活在巨大的阴影里,竹阁雨夜,我本想借文太医之事赎罪,可最后、最后还是退缩了。”
曲荷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再次喷涌而出,她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我分明知道这事不能全怪段向雪,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下药的手!”
曲荷缓缓抬眼,看向栾襄:“抱歉,我太胆怯了,没有像烈风大将军一样的勇气。陛下,曲荷对不住您。让陛下为我这样一个陌生人担了这么多年莫须有的罪名。”
“你这个时候承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我身上有了另一重罪名,”栾襄看了一眼文观行,“况且,我早就知道了。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也是。”
当初,就连居遥也无法抵抗系统的设定。曲荷,一个被剧本框住的角色,又如何打破剧本的束缚?
居遥在曲荷面前蹲了下来:“曲荷,你们之间的事情,局外人是说不清的。我已经没有机会再去见段向雪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朝一日还会踏入长寿宫的话,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吧。”
居遥递给曲荷七件颜色各异的小衣裳:“不知道她的孩子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孩子会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所以我都准备了一份。”
曲荷攥紧衣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栾襄道:“观行应该快醒了,你既然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便先坐在这儿等会儿吧。”
曲荷摇了摇头,将一只素色的锦囊交给居遥:“居大人,还请你将此物送给文太医。我……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曲荷都这么说了,栾襄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送走了曲荷,文观行还未醒。栾襄和居遥对视一眼,同时往屋外走去。
栾襄:“你猜到了曲荷会来?不然也不会随身带那衣裳吧。”
“我可不像你那般神机妙算,”居遥望着曲荷远离的方向,“你没发现吗?那衣裳尺寸不对。”
居遥冲栾襄眨了眨眼:“那是我给栾襄玩偶织的。”
栾襄脸色一僵:“曲荷拿走了我的衣裳。”
“不是你的衣裳,是玩偶的!”居遥纠正道。
“那娃娃也是我,所以那就是我的!”
居遥侧过身揉搓栾襄的脸:“襄襄,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幼稚啊?”
栾襄顺势吻了吻居遥的手指:“待会儿送走观行,我想回竹阁看看。”
“好啊,”居遥眼睛一转,抽出腰间长剑,在院里舞了起来,“你瞧我这功夫怎么样?反正你的复生计划是泡汤了,兜里也没什么积分了。往后我们浪迹天涯,是不是还要靠我这个活人卖艺赚钱?”
栾襄贴上居遥的脊背,他认真地指导着居遥的动作:“虽比我差得远了些,对付一些阿猫阿狗还是绰绰有余的。”
居遥跟着栾襄一步一招,不知过了多久,居遥一个踉跄,跌进了栾襄怀中:“你故意绊我!”
栾襄抽出手轻抚居遥的脸颊:“小遥,我没钱了。以后能不能摸到你的脸都说不准,你还凶我。”
“我哪有?”居遥的语气软了下来,他主动把脸往栾襄的掌心凑了凑,“随便摸,我赏你的。”
“——啊啊啊!”
一旁突然传来崩溃的尖叫声,居遥轻咳一声,默默推开了栾襄:“文大人,你醒啦?”
文观行慌到手足无措:“呃、嗯,陛下,居大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栾襄跟文观行解释了好一会儿,后者才勉强接受了自己上司和自己同事搞在一起的事实。栾襄笑了笑,又将曲荷的锦囊放在了文观行的手里。
文观行打开锦囊,只见锦囊里放着几只新鲜的荷花瓣。文观行也没心思管面前这俩断袖了,抓着锦囊呜呜两声,面壁沉思去了。
居遥提醒道:“大胤的追兵快到了,你还是先走吧。”
文观行跳下床,一把抱住栾襄的大腿:“陛下,观行舍不得你!”
栾襄:“……我也舍不得你。”
文观行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臣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呜呜呜!”
居遥一手递鸟,一手递马绳:“皇城危险,我先将玲珑和玉兰托付与你。来日见,观行。”
文观行煽情了好一会儿才舍得走,走的时候又一步三回头,栾襄嘴角都快笑抽了,文观行的身影才彻底消失在林间。
居遥瞥了一眼栾襄眼底的泪花:毫不留情地拆穿道:“装笑。”
栾襄垂下眼,泪水瞬间滑落:“观行哭,我也哭,你说说看,他什么时候才能走?”
居遥薄唇微张,舌尖舔了舔栾襄的泪,被咸得闭上了眼。栾襄刚想调笑两句,却听居遥轻声道:“回家。”
栾襄总有把居遥惹毛的实力。
惹毛了,便要哄好。
毛撸顺了,吉娃娃自然就不气了。
可让栾襄没想到的是,他哄到一半,竟有客人不请自来。
“——居遥,你在家吗?”
竟是段辛甘的声音。
居遥大惊,他双手捂住栾襄的嘴,栾襄却轻而易举地扯开了居遥的手,吻住他眼下滑落的泪珠:
“哭成这样,该闭嘴的人是你。”
居遥咬住双唇,硬生生止住自己的呜咽:“他怎么会来?”
栾襄蹙眉:“我不知道!”
段辛甘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帮你澄清一切。你出来见一见我,好吗?”
泪水不要钱似地从居遥的眼眶里溢了出来,他使劲地咬紧自己的嘴唇,血渗了出来,将那水润的唇染得鲜红!
段辛甘落寞道:“……我真傻,还以为你会回到这里来。”
“有这么难忍?”栾襄闷哼一声,“你真是!”
栾襄气得低头咬了居遥一口,居遥痛得仰起头来,却强忍着没有叫出声。
竹阁外安静了下来,段辛甘已经离开了。
又一滴泪,从居遥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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