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高林县 16
清早,许家门前站着个高大男人,身后还牵着匹马,巷子里有人经过时,不免好奇地看了两眼,恰好和男人对上视线,路人吓了一跳,讪笑着收回视线,脚步加快往外出走。
走到巷口,路人拍了拍胸口,这男人也太吓人了,脸上那么老长一条疤。不过跟那小哥儿挺像的,两父子站门口干啥,路人不懂。
许归然没注意到行人,在听到男人是找许安安时,他就已分不出心神给别的了。
哥儿缓慢地眨了下眼,退后一步将木门整个拉开,他转身看向低着头缝制嫁衣的许安安,声音有些奇怪:“阿爹,是找你的。”这一切太过突然,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
他好像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谁了,许归然心头有一股强烈的预感。
大开的院门让沈无虞彻底看清了里面的人,他来不及去想许安安怎会个有这么大的孩子,满心满眼,都只有院子里坐在木椅上的人。
男人眉头紧锁,双眼眨都不眨,才走进院子里,就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他又在做梦吗?
许安安缝下一针,满心不解地抬起头来,同时还说道:”找我?是…”谁字还没出口,哥儿就看到院门旁的沈无虞,他张了张嘴,欲语泪先流。
许安安带着鼻音的一声:“…二哥。”他松开手上的针线和嫁衣,任其落在木桌上,如一阵湿润的风落在沈无虞怀中。许安安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一时之间能说出口的只剩:
“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他抬头看着沈无虞,哭的喘不过来气。
“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沈无虞一声声回应了,大手轻而又轻地抚过许安安流不尽的泪。战场上受再重的伤沈无虞都没掉过眼泪,可此刻,沈无虞抑制不住泪意,只徒劳地瞪大双眼,不想让泪水模糊了视线。
“安安,别哭了好不好。”沈无虞满眼疼惜地看着许安安,俯身去亲许安安左脸上那颗被泪水浸润过的红痣,一手还死死箍紧许安安细瘦的腰肢,力道之大快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许安安瘪了下嘴,这熟悉的举动让他的眼泪更忍不住了,他嘟囔着:“太好了,你真的还活着,当时他们都说你死了。”他眉头搅在一块,侧眼去看沈无虞:“倭寇快要打过来,我和爹只能走,好不容易走到这。”许安安顿了下。
抑制不住的泣音扭曲了许安安的声音:“爹当时病的好重,他也走了,就剩我,就剩我一个了,然后…然后。”许安安胸膛剧烈起伏,哭地说不出话,明明再苦他都撑过来了,可是,许安安呜咽了下。
他的二哥来了,他的爱人来了,从此许安安有了软弱的底气,他可以哭诉,可以撒娇,可以不坚强。
沈无虞却误会了,想起方才那个小哥儿,男人闭了闭眼,有些苦涩地:“孩子和你很像,你…”沈无虞叹了口气,理智告诉他应该松手,应该放开许安安了。男人揽住许安安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几乎穿破他手心的皮肉。
“你相公呢?”
“然哥儿和你也很像。”
两句话同时响起,沈无虞直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止住泪的许安安,豆大的眼泪脱眶而出,高大健壮的男人竟是浑身发起颤来,他蹙着眉微歪了下头,一双眼红的可怕,气声喃喃着:“我,是我…”全身脱力地松开了许安安。
他本以为许安安已改嫁他人为其怀胎生子,虽然难受,但他想着许安安这么多年至少有个依靠。可是许安安说孩子是他的,竟然是他的,沈无虞心痛欲裂,他一个人把孩子带到这么大,要受多少苦。
许安安本还疑惑着沈无虞说的话,他想是苏征没和二哥说吗,一愣神的功夫,余光中就看到沈无虞握成拳的双手在滴血,顿时顾不上别的了,忙伸手去拉沈无虞:“二哥,你手怎么流血了,快松开!”
沈无虞下意识听着许安安的话,将手松开,他愣愣地看着面前心急的哥儿,哑声道:“安安,对不起。”
这些年他没能在许安安身边,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许安安眉头皱了下,心疼地摸着沈无虞的手,满脸不赞同地说道。归根结底,要怪也是怪是当年挑起战事的前大皇子,许安安拧着眉想到。这是当年新皇登基昭告天下的,大皇子叛国通敌,害尽大越百姓,已伏诛。
这么一打岔,许安安情绪也平复下来。他突然僵在原地,然哥儿不是都看到了,他刚刚哭到说不出话,沈无虞还亲他。许安安哭红的脸更红了,他扫了沈无虞一眼,男人比从前还要高大,把他挡个彻底,压根看不见许归然,哥儿缓慢地从沈无虞身前探出个头。
“欸,然哥儿呢,他怎么不见了,二哥你快去找找。”
话音刚落,院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一个小缝,许归然确认了下门后没人,这才推开门进到院内,他看着许安安和沈无虞,咧着嘴叫道:“阿爹。”又偷瞄了眼沈无虞,有些生涩地:“爹。”
沈无虞眯了下眼,伸手摸了摸许归然的头,温声道:“爹在。”看向许归然的目光中有慈爱有愧疚,是跟许建完全不一样的眼神。
在他的记忆里,许建永远都是厌嫌地看着他。
许归然鼓了鼓腮帮,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下了,他连忙低头用衣袖抹掉那滴泪,声音有些闷的:“爹,你的马被一个男人牵走了,他说认识你,还说出了你的名字。”
“放心吧,是爹认识的。”沈无虞连忙说道,看见许归然掉泪他有些措手无策,手悬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男人求救地看向许安安。
许安安将许归然揽入怀中,拍着人的背轻声道:“阿爹知道,我们然哥儿高兴呢。”他眼眶也有些红了,眼神示意沈无虞先将门关上,巷子里时不时就有人走过。
轻轻的闷砰声过后,许归然感觉身侧传来热意,是沈无虞,他两手将许安安和许归然都抱在怀中。许归然唔了声,挣扎着从两人怀中探出头来,有些着急地:“我锅里煮了东西,没关火呢,有焦味了!”
沈无虞和许安安相视而笑,沈无虞先松开手快步向院子里的灶屋去。许安安揉了揉许归然的脸,有些好笑地:“我们然哥儿鼻子好灵,真厉害。”也没再问许归然怎么会在外面,想来也是不想打扰他和沈无虞。
幸而许归然放了架子蒸的杂面馒头和番薯,只是底下的水烧干了,把锅烧的有点焦味。灶屋里的另一口灶台炖了肉,小工们是要干重活的,没有油水下肚哪顶的住,故而他们每日都会煮一大锅肉,供众人吃两顿。
今天是大块的猪肉炖土豆和粉条,香喷喷的,就是味道不够,还得加点酱油,许归然拿大铁勺拌了拌,沈无虞在他身旁正在将馒头和番薯放进大陶碗里。
小苗这次去的怎么比平时久,许归然念头刚出,屋外就传来了声响,是李小苗回来了,他叫了声许阿叔,然后把手里的绣线和纸墨放下,接着脚步声离许归然越来越近,李小苗走到灶屋门前,提着一陶罐酱油刚要说话就看见了里头那个陌生男人。
李小苗嘴巴眼睛都张的圆溜溜的,下意识惊呼了声:“啊?”
里边两个人同时回过头看他,李小苗左看右看,发现一个让他很震惊的事情,归然哥和这个陌生男人好像啊,哥儿勉强合上嘴笑了下,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案桌上:“酱油我打回来了,我先出去了,归然哥,”他慌的语无伦次,也没等许归然回应。
出了灶屋也不敢去看许安安,脚下生风地往自己屋里去了,他脑子一团乱麻,觉得不太对,但是许安安他们可以说是救了他一命,他不应该觉得许安安不对。
许安安哪会看不明白,他敲了下自己的头,忘了跟小苗说了,他没想到沈无虞这么快就来了。哥儿往灶屋里走,将许归然换了出去。
“小苗,我进来了。”许归然在李小苗房前敲了敲门,听人应了声这才进去。他坐到李小苗床旁的木凳上,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李小苗先说话了:“归然哥,那人是你舅舅吗?”他方才想了好一会,觉得那男人可能是许安安的哥哥,现在找来了。都说外甥像舅,许归然长的像舅舅很正常,他下意识忽略了许安安和沈无虞一点也不像。
许归然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他没想到李小苗能想到这去,哥儿直截了当地:“那个男人是我亲爹。”他不想瞒着李小苗,他相信李小苗能接受的了。许归然清了清嗓子,在李小苗呆滞的目光下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怎么会这样。”李小苗眼睛湿漉漉的,为许安安他们鸣不平般说了句,又忍不住骂了句:“许建他们一家都是大坏蛋!”
许归然刚走时的灶屋中,许安安将酱油倒进锅里,铁勺翻匀就把柴火熄灭了,肉已经好了再煮下去就要烂成糊了,小工他们也差不多要来了。
许安安扭头看向身侧的沈无虞,男人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专注又炙热,比以往还要痴缠。许安安有些害羞,却又感觉十分安心,沈无虞真的回到他身旁了,哥儿眉眼弯弯地踮起脚在沈无虞唇角亲了一下。
“二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樊京离这不是很远吗?”许安安一手挽着沈无虞修长的颈,轻声问道的同时,另一只手轻轻地摸过沈无虞左眼旁的那道疤,他拉着沈无虞低下头,爱怜地亲了亲狰狞的疤。
没等沈无虞回话又问道:“这是怎么弄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说你死了。”许安安眼中闪过泪光,秀丽的脸附上一层忧愁。
看的沈无虞眉头直跳,整颗心都像被许安安攥在手中,喜怒哀乐皆由他掌控。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