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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忆)
媚修向来以情欲为驱力精进修为,同心铃算是这一派最常见的法器。重明曾经见过,只是要想使用这法器,需得是心中有情之人,而且,与持有者欢好的人越多,同心铃的威力便越大。
简直荒谬。
这种东西,她如何使得?
虽情况危急,但重明混乱的思绪中闪过一道更为奇怪的念头:阿洛未能驱使过这件法器,所以他心中并无喜爱之人。
一阵莫名的失落爬上来,她有些慌乱地避开洛定宁的目光,从他手中几乎是夺过了那法器。
她做什么要在意这种事,和她有什么关系。自己是疯了吗?从第一次看到化为人形的阿洛后就疯了吗?
重明默默咬紧牙关,“区区一个曲银柳,我再战就是了,不用劳什子……”
洛定宁隐隐觉得她有些生气,以为她是气自己没能击败曲银柳,还把剑弄断了,几番抬了抬手想安抚她,又觉得唐突,这时,重明手中的同心铃发出一丝不同寻常的亮光,他道:“真的是法器啊?”
重明低头,敏锐地察觉到这同心铃似乎在感应她此刻的心绪,猛然惊醒。
这怎么可能。
她方才,起了情念吗?
面前的曲银柳完成了又一次蛮横的生长,拖着泥浆一般的身躯,开始匍匐着朝他们走来,“愣什么神!自以为自己还能逃的出去吗?!”
重明抗拒手中的同心铃,只抬手用法力支起屏障,勉强抵挡曲银柳的进攻。
洛定宁看她一眼,而后默然朝屏障输送妖力。
重明这是怎么了,方才他说了什么惹她生气了吗?
而这时,另一个少年飞速从死人堆旁跑出来,趁二人分神,略施术法将那同心铃夺了过来,二人同时看去,只见这人一副曲家奴仆的打扮,身上多处都是伤口,但不致命,碎发遮住了他半张脸。
他握着同心铃,斜斜瞥一眼还在反抗的洛定宁和重明,浅浅道:“你们二人的情意,便只有这种程度吗。还是我来吧。”说着,法器瞬间张开,化成数不清的红线铺天盖地地扑向曲银柳。
曲银柳被勒成了一只粽子,难受得厉声尖啸:“放肆!我是曲家家主,谁准你这么对我!”
那奴仆置若罔闻,割开自己的身体,将鲜血输送到红线上,红线迸发出金色的光辉,将曲银柳异化的身体顷刻间分割成无数碎块,最后,她被腐尸包裹着的身体从半空中坠落下来,四肢歪七扭八,已是动弹不得,只恨恨地盯着收手的奴仆。
她的双眼终于恢复一点清明,盈满泪水,“你凭什么……你配吗……”
重明无视她与少年的恩怨,上前欲了结她以防再生事端,那奴仆却突然冲上前来硬生生受下她掌下一击,喷出一口血来,而后反手将一枚匕首打向重明,接着一鼓作气抱起曲银柳的残驱越墙而出。
重明:“站住 !”
虽避开了匕首,却还是被擦伤了脸,她能感觉到一股毒素在她体内蔓延,当即蹲下身,闭目运功。
洛定宁跑上来,查看了那匕首,“有毒?”
该死的,他还以为那人是来帮忙的,没想到转身就带曲银柳跑了。
他抬手欲往重明身上输送妖力,重明却似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按住他的手,“不要。”
洛定宁不解:“为什么?”
重明不语,强撑着起身回头,在看清曲家大门上方立着的人后,一颗尚未平复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洛定宁的手,但却向右迈了一步,几乎是以护着的姿态挡在他身前。
洛定宁低头看着重明的侧脸,见她露出少有的凝重神情,于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身量极高的男子,月白衫,束发玉冠,眉睫近乎是灰色的,双眸也是如琉璃般浅淡的颜色,他只是负手立于上方,便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似寒霜于世。
这人是谁啊……重明,好像很在意他。
若是以往,她本该俯身称对方一句“仙尊,”但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此处,方才的事看见了多少,都未可知。
莲寻见她不语,轻飘飘落地,目光移向一旁的洛定宁,“看样子,徒儿又立了大功一件。”
自封扶云身陨后,仙尊便不时会唤她为徒,这倒是符合常理,凡是飞升至无念海的,都默认拜入了仙尊门下,只是从前又封扶云这个俗世的师父在侧,他从不越俎代庖。
重明对此倒是无感,直视莲寻的双眼,“仙尊为何会在此处。”
洛定宁双眸一亮:“无念海仙尊?”
难怪气势逼人,这可是仙者至尊啊。他不由得对这位神仙人物多了几分敬仰之意。
莲寻:“你久久不归,听闻你游历至寒青城,便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这话在旁人听起来像是一番关照,而以重明对仙尊的了解,这话中只有对她流连人间的责备,于是她微微颔首,“弟子知错。”
莲寻抬手,从一滩腐尸中聚起一簇紫黑色的毒晶,移至掌中,“曲氏一族中竟出了如此祸害,幸你及时赶到,阻止曲银柳酿成更大的灾祸,此乃大功一件。”
重明感觉到那紫毒晶已经与‘炼魂煞’的力量融为一体,危险异常,自是要交予无念海处置,“弟子也是碰巧路过,不敢居功。”
莲寻:“你倒是一如既往地谦逊。只不过,”他微微眯起眼眸,话音一转,“本尊听闻,你前些日子救了一只狼妖?如今跟在你身边的,便是它么?”
洛定宁隐隐感觉无念海仙尊的语气有些不善,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回仙尊大人,我……”他正要说自己马上就会离开凡人的地界,却被重明抢了话头。
“弟子正打算禀报仙尊,白狼乃世间稀有,若能引入弟子门下,也算物尽其用。”
无念海中并非没有此种先例,有些能力高强的妖会被仙君收入座下,成为供自己驱策的“守门奴。”不言而喻,这些妖是无念海最下等的层级,连仙侍都不如。这些尊卑等级,重明都看在眼里,但从未想过要去改变什么,除了擅杀戮,她连自己的师父也护不住。
她也曾亲眼看见仙尊徒手镇压了数百只小妖,将它们碾得连魂识都不剩,所以她比谁都清楚,要是现在让阿洛离开,等待他的只有致命的杀意。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戴罪立功,”以纳他为守门奴做由,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如此一来,仙尊才能网开一面。
可洛定宁在听见“物尽其用”四字之后,耳边骤然响起一阵嗡嗡声,心口也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勉强撑起一抹笑:“什么意思啊?”
重明微微偏头,声音又寒了几分,抬着一双本就冷冽的眼睛回看他,“怎么,你区区一介妖,竟不肯随我入无念海,做我的守门奴吗?”
洛定宁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仿佛自己听错了,一瞬间鼻子眼眶都有些红,但为了不让人看出来,他瞬间转换了神情,状似明朗地笑笑,“怎么会呢,那可是无念海,我自然愿意。”
重明暗自松一口气,以为他看出来自己是在护他,对仙尊道:“恳请仙尊看在我的面子上,容我收了这小妖罢,我定好好教导,不让他祸害人间。”
莲寻的神色虽恢复如常,但目光仍落在绯衣少年身上,将他竭力隐藏的失魂落魄收入眼中,按下不表。
“你既开口,我自不会阻拦。但需谨记你今日所言,对他严加看管,不得有任何差池。”
“是,弟子谨记。”
莲寻拂袖升至半空,感受到重明尚未跟上,头也没回地道:“怎么?”
重明知晓她必须要回到九重天去,幸好她已提前将渝音驱赶至乱葬岗,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侧身,又用生冷的语气对身后之人道:“洛定宁,你还在做什么,现在便随我回无念海。”
洛定宁正在一片狼藉中寻找什么,闻言眼中一痛,低低应道:“知道了。”
他蹲下身将那枚同心铃收好,一路缀在仙尊和重明身后,腾云升至无念海入口天光阵处。
无念海一望无际的映天之水,阔气的楼阁,空灵渺然的云雾仙鹤,无一不令洛定宁艳羡,“神仙……住这么好啊。”
一晃回到无念海已过了三日,述职完毕后,仙尊当着众仙君的面尊口一开,又将她封为了重明圣女,风光无两,羡煞旁人。可她再三说得清楚明白,曲银柳不是她镇压的,此人也还没有死,但仙尊等人却认为,‘炼魂煞’这种邪器才是曲银柳发难的关键,能及时发现炼魂煞,将它带回无念海,的确是大功一件。
原本内务官要将她的仙府择在毗邻仙姬的那座,但重明指明了要从前扶云仙君住过的,对方虽然忌讳,但也不好说什么,一日之内便将一切大点妥当,连着从前服侍封扶云的小仙侍也一并安排了过来。
小仙侍在梨花树下安排了一张青玉案,供重明读书习字。
洛定宁人在屋内,却趴在窗沿上往外看,一会看看重明,一会看看外头的景色。
“当神仙竟是这种滋味。”
重明闻言,合上书,偏头看他。
洛定宁冷不丁与她对视,心中陡然一慌,只觉脸上躁得慌,干脆将半张脸都挡在窗下,只露出两只眼睛。
因为封了圣女,她不用再隔三差五下凡杀妖捉鬼,也卸下了一身沉重的金甲,小仙侍依照内务官给的衣裳,将重明梳洗成一个形容婉约的女子,脸色也用脂粉妆点过,乍然一看,真成了天宫的仙子。
重明没有察觉他有什么不对,只当他又在赞叹无念海的繁华,“三日了,还没习惯吗?你以为无念海是什么样的。”
洛定宁将头抬起来,整个人撑坐在窗沿上,饶有兴致地望着她道:“清修嘛,自然该像庇苍山那样了,欲念多了,那还怎么清修啊。”
重明:“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这群神仙多半都已经登峰造极了,是否要清修,还得看他们愿不愿意。”
洛定宁略略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行,这可不行,连小师弟都知道,学无止境,防患未然。要是有朝一日,出现了比无念海更强的敌人,那大家岂非要吃不下睡不好了。”
重明:“你可真能操心。”
刚说完,小仙侍提着水从旁路过,洛定宁当即翻下窗快步走去,“这些事放着给我来做就好了,我来洗……”
重明的目光虽未追随他,但也能感觉到他在仙苑中忙上忙下,甚至还弄上了一桌清茶淡饭。
重明看着这些冒着热气的菜肴,“你做的?”
小仙侍:“可不是嘛,您这位洛公子啊,不仅把你之前破损的衣袍缝好了,将你睡觉的被褥晒好了,还做了这一桌子菜,我可是一点没帮上呢。”
洛定宁往她碗里夹了几块红烧鱼块,而后想了想,“不知道啊,在庇苍山的这些年,自然就会了,”他将过往与小师弟相依为命的年岁一句话带过,期待地看着重明,“你尝尝嘛,小师弟可喜欢吃了,你肯定也喜欢。”
一瞬间,重明有些动容,一边扒饭,一边想着他独自一人要如何将小师弟拉扯长大。
那个时候……他还不太会用妖力吧,冬天在河边洗衣,下河捉鱼,赚钱换粮,夜里哄着小师弟入睡,对着衣裳缝缝补补,这才把小师弟拉扯成了现在的掌门,然后没有一句埋怨地离开庇苍山。
如果没有遇到她,他打算去哪儿?诡域吗。
重明笑着摇摇头:“你还真是没有半点妖的狡猾。”
洛定宁抬头,“啊?”
重明没有再说话,也给他碗里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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