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野犬少年

　　叶子洛看到二人在和程少桢的父母交谈，他与裴瑶对视后默契得来到程妈跟前。

　　其中一人身高一米九，叶子洛望他要昂首，一头黄色短发，一身蓝，穿着随意。一见叶子洛便停止了交谈，与身旁另一位身高与叶子洛一般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道，“你说，他是不是叶子洛？”

　　叶子洛定睛。

　　另一人看向程妈，“阿姨，就是他？”

　　程妈在一旁擦擦眼泪点点头，一旁的程爸一直盯着手术室的大门，无心听闻。

　　裴瑶走在程妈身旁，拍拍程妈的后背道，“阿姨，他们是程少桢的朋友吗？”

　　程妈：“同学。”

　　叶子洛：“怎么称呼？”

　　高个子的男人伸手道：“你好，叶子洛。我是黄天宇，天宇智能服饰集团的总裁。”

　　叶子洛一脸吃惊，伸手握了一下，半晌问道：“桃花源匿名的投资人？”

　　黄天宇松手，叹口气道：“是程少桢。”

　　另一人也伸手道：“你好，葛如风，合伙人兼搭档。”

　　叶子洛心里明白，程少桢这一年多没有找过自己，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此刻，他才知道，原来真如程奶奶所言，创业成功。俩人前来还和程妈不见外，可见，他们的身份比叶子洛要高出很多。

　　喜忧参半的叶子洛依然伸出了手，握手简单道了声：“你好。”

　　程妈被裴瑶扶到长凳上坐着，叶子洛和俩人在窗边等待。

　　叶子洛见黄天宇低头守望，问道：“我哥......他是怎么知道桃花源需要投资这件事的，他一直在宝林市吗？”

　　黄天宇道：“他一直都很关注桃花源，因为你在那里。”

　　叶子洛的眼神有些迷茫，葛如风接着道：“是的，你们的事，我们都知道。而且，还是我们支持他这么做的。你不要感到意外。”

　　黄天宇舒缓了口气，“一年多前，他被人保释后，就像受了刺激。正巧我在酒吧洽谈业务碰见他，那天他喝醉了，啰嗦了一晚上，说了关于你的事......你们在一起的事。”

　　叶子洛沉默不语 ，望着手术室门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黄天宇又接着道：“他那时候是最糟糕的阶段，从桃花源回来后工作被人顶替，阿姨也不认他。第二天我就把如风叫来了，等他就醒了，见到我们俩还挺吃惊的。但......收获就是我们三人决定拼一把，用他当时的话来说，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放心大胆地朝前迈吧。”

　　葛如风见叶子洛听得格外认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谁也没想到，公司成立了。”

　　说话间，黄天宇收起了笑容，“并不是我们有多厉害有多努力，只是我们的项目刚好顺应了时代的变迁而获得了成功。当然，行业有行业的规矩，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轻易打破的，制造业的龙头老大还是顾氏......”

　　叶子洛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听着他们跌宕起伏的创业史，而当他听到“顾氏”二字的时候，原本欢喜的心一下子跌落了下来，预感跟程少桢的车祸有关。

　　黄天宇又道：“顾氏集团的大陆区域负责人顾笙曾找过他，少桢说，创业前顾笙曾对他冷嘲热讽。可创业后，顾笙也来找过他，这次是谈合作收购天宇的事。那段期间如风在柏林创办子公司，我回访了趟北欧的客户商，大陆所有的项目都是少桢在负责，大概是顾笙瞅准了机会却遭到了拒绝。再后来，我们的客户订单遭退订，资金一度周转不开。我暗中调查到是顾氏从中劫持了订单，并以潘氏集团的名义开发了我们同样的项目。”

　　葛如风道：“资金链出问题的前几天，少桢刚给桃花源匿名投资了几个亿，我猜想，他是在铤而走险。所以他单独又去找了当初保释他出来的人，都说帮过你的人还会再帮你，之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少桢单独与顾笙谈判后，果然有所缓解，公司运转恢复了正常，之前的订单流失就像BUG被修理掉了。”

　　黄天宇道：“上次恢复正常运转之后，我就有所怀疑，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现在看来，一定是针对少桢下手了。”

　　叶子洛思索半晌，问道：“你们刚才说，一年多前他从桃花源是被人保释出来的，之后又去找了这个人才让天宇集团恢复了正常？”

　　二人点头，“是的。”

　　叶子洛追问：“这个人是谁？”

　　二人相视后摇头，“不知道，他没说过。”

　　叶子洛陷入了沉思，对操控入盘的把戏如此精准的人还能有谁？一想到当初秦二爷曾说过，一定会让叶子洛求着跟他合作，叶子洛的内心就油然升起一阵恐惧。

　　不待叶子洛出声，葛如风问黄天宇，“你今天不是准备出国的吗？怎么也赶来了？”

　　黄天宇对葛如风解释，“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要和我谈合作，我就料到肯定大事不妙。本想着回来再谈，还是担心打算在临走时，再与少桢确认一下详细过程。岂料，少桢的电话无人接听。这才联系上了阿姨得知情况。倒是你，不是去税务局了吗？怎么也赶来了？”

　　葛如风道：“跟你情况差不多，刚回国没多久，这边的业务大多是少桢负责的，到了税务局还有很多细节需要确认，今天财务总监的电话一直占线，找少桢电话打了无人接听。感觉不对劲，回公司路上看见了少桢的车被拖走了，车子摔得不成样，路人告诉我说人已经被救护车送医院了，刚好我到了你也到了。”

　　叶子洛神情微微一怔：也太巧了吧？

　　黄天宇问，“叶子洛，你认识顾笙吗？”

　　叶子洛摇头，“不认识也没见过，听人说过这个名字。”

　　黄天宇“哦”了一声没再吭声。

　　此时，时间显示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大家心急如焚，来来回回踱步着。终于在三个半小时后，手术大门打开了，护士推车出来了。

　　一群人围了上去，只有叶子洛呆呆地站在窗边不敢靠近，远远观望。

　　沈义然随后出来，摘掉口罩，没等一群人开口，就对着裴瑶报喜，“手术很成功，你不要担心。”

　　裴瑶得知突然蹲在了地上双手抱膝无声地哽咽起来。

　　叶子洛看着程少桢还在昏迷，被一群人推去病床。此刻，叶子洛的脚步似有千斤重缓慢走，艰难走，每一步都很沉重，他丝毫感觉不到快乐，只有深深地自责。

　　同时，沈义然弯腰抚摸裴瑶的头发，安慰道，“别哭了，人没事，你不要太难过。”裴瑶起身道：“谢谢你。”随后，叶子洛则听到了沈义然的一番话僵住了。

　　“程少桢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他颅内的淤血清除了，脑部受创有可能会对记忆造成损伤，又或者智力会有所下降，后遗症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要做好心理准备。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他......”

　　裴瑶：“他怎么了？”

　　沈义然：“他的双腿有可能......”

　　叶子洛转身走到沈义然跟前，追问，“医生，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他的腿会怎样？”

　　沈义然看着叶子洛和裴瑶的神情艰难地说了两个字：“残疾。”

　　裴瑶比叶子洛镇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骨折吗？怎么会残疾？”

　　沈义然：“粉碎性骨折，大概率双腿被车轮压过。”

　　叶子洛往后退了一步，倒抽一口气，回想赶来急诊室时没有查看他的腿，程少桢盖着被子。

　　裴瑶把文件夹打开翻看程少桢签署的文件。

　　此时沈义然被通知下一场手术，临走不忘道：“调整好心态，别忘了，下午你要去门诊。”余光看了一眼裴瑶手中的文件抬头显示《器官捐献申请书》。拍了拍裴瑶的肩叮嘱道：“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别太难过。对于我们来说，他活着才是最大的希望。”

　　叶子洛走了两步，被裴瑶叫住，随之把文件递给了他，“我想，他需要的人应该是你。”

　　文件落到他手里，看着裴瑶和沈义然的身影进入电梯。

　　来到病房发现，黄天宇把程少桢转去了VIP病房，他们不知道程少桢会有后遗症，也不知道程少桢的双腿会残疾，大家都面色红润，其乐融融，仿佛程少桢明日就会苏醒会和原来一样。

　　只有叶子洛站在窗口沉默地望着住院部的外景，车来车往，好不热闹。他听到程爸程妈对黄天宇和葛如风道别。二人走后，程妈一直看着昏迷中的程少桢，一会儿看看点滴的快慢，一会儿看看药水还要几瓶。

　　叶子洛看着程爸程妈不知所措的样子，喊了声：“程妈。”

　　“哎。”程妈这一声应得格外响亮。

　　叶子洛一怔，从未有过的亲昵感，腼腆道：“我去买点洗漱用品，一会就来。”

　　“好的，好的。”程妈应声很快。

　　叶子洛把文件折叠塞进了口袋，出了病房听到程爸的声音，“叶子洛这孩子吧，其实挺不错的，要是个闺女该多好？”

　　后面说着什么叶子洛已经不听了，他记得程少桢在小时候对他说过，程爸年轻时是个建筑工人，在工地上把腿摔断过，自从骨头打了钢钉后走路就不太利索。就算康复拿掉钢钉，这腿还是不如从前。因此，才改行做起了生意。

　　现在程少桢的双腿是粉碎性骨折，程爸多少心里是有数的，并不需要医生的结论。程爸对程妈说这话的意思并非在埋怨叶子洛的性别，而是想要留下他了。从程妈应声的口吻中听得出，叶子洛也感知到了他们的态度转变。

　　叶子洛的内心却很苍白：如果是从前，程少桢一无所有，他们还会像今天这样尊重他吗？现在他是一个有身价的人，即便躺在病床上，他的账号里也会不停地入账！

　　也许，钱真的可以买到一切！

　　一路上叶子洛在思考黄天宇说得那一段：程少桢从桃花源回来后就像受了刺激，最终选择了再次创业。到底是什么刺激让程少桢产生这样的觉悟：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大胆的朝前迈吧！

　　叶子洛错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却是程少桢人生逆境求生的阶段。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叶子洛的心里就生疼，文件再次证明了程少桢从未真正地放弃过自己。太多未知只有等他醒来告诉他答案。

　　回到病房时，程妈不在，程爸正端盆倒水给程少桢擦洗身上的血渍，叶子洛道：“程爸，这些事让我来吧。你也饿了，先去吃点东西，我来照顾哥哥。”

　　程爸：“你不饿吗？”

　　叶子洛摇头接过洗脸盆毛巾：“不饿。”

　　程爸：“那好吧，我先去买点水果，等下让你程妈做些好吃的送过来。”

　　叶子洛住院有经验，忙道：“不用，医院有食堂，什么都有。哥哥现在没醒来也不能吃东西，别忙活了。”

　　程爸说不过叶子洛，“那好吧，谢谢你。叶子洛。”

　　叶子洛：“见外了。这是我应该的。”

　　程爸转身走到病房门口又转身问了句：“你真的愿意照顾少桢吗？”

　　叶子洛明白程爸的意思，毫不犹豫地点头“嗯”了声，没有看向程爸，态度还带了几分冷漠，进了洗手间。

　　程爸听着水池的水声开始作响，沉默地走了出去。

　　此刻，叶子洛端着水盆到程少桢床边，注视着那一张日思夜想的脸庞。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静得只剩下点滴的声音。

　　程少桢的整个头都被纱布包扎着，叶子洛轻轻地在他的脸颊擦去血痕。掀开被子，手部不但有伤痕，痕迹里还夹杂着尘土和血迹。

　　叶子洛轻轻擦拭着，眼眶一下子泛了红。大致没有人在，内敛的叶子洛终于吱声了，自言自语道：“很疼吧？”

　　随之眼泪滴落在程少桢的手臂上，赶忙去擦，这才发现，程少桢还穿着他买的这件白色衬衫，那是程少桢创业失败后，选择入职时，叶子洛送他的礼物，还鼓励程少桢说：人生何惧从头开始！

　　那天入职程少桢的笑容特别甜，他说工作很轻松，稍稍努力点就能买个大房子了。

　　他还打趣道：“阿洛，我想听你叫声——老公！”

　　叶子洛娇羞地不理他，折腾了一个星期才改口第一次叫了声“老公”。

　　回忆一幕幕，叶子洛看着躺着一动不动毫无意识的程少桢，轻声问：“你醒来会不会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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