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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锤的安全屋与暗涌的暖流
夜色下的城市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鳞次栉比的建筑轮廓在稀薄雾霭中显得模糊而森然。霓虹灯的光芒无法完全驱散深巷的黑暗,反而投下更多光怪陆离的阴影。祁夏和陆凛穿梭其间,如同两道游弋的幽灵,谨慎地避开主路的光亮,依靠“影子”的环境扫描和陆凛残存的、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向着地图上标记的坐标潜行。
陆凛的状况依旧糟糕。尽管他强行挺直背脊,努力让步伐显得稳健,但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微蹙的眉心,以及偶尔无法抑制的、泄露痛苦气息的短促呼吸,都昭示着他内在的重创并未平息。那暗色的血迹虽已干涸,却像一道不祥的烙印,刻在他下颌与衣领上。
祁夏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跟在他侧后方,既能随时策应,又不再像之前那样伸手搀扶。一种无声的、微妙的张力存在于两人之间。担忧是真实的,但被刻意压下的疑问和那堵冰冷的墙,也让关怀变得小心翼翼,难以触碰。
坐标指向一座毫不起眼的旧式公寓楼,外墙斑驳,排水管道锈迹斑斑,与周围无数栋类似的建筑毫无二致。唯一的特别之处,在于其底层临街的一家早已歇业、卷帘门紧闭的二手书店。
祁夏扫描四周。【外部监控:存在。伪装成社区安全摄像头,信号流向加密。】【生命体征:楼内多处,能量读数混杂,存在非标准改造迹象。符合锈锤据点特征。】
他看向陆凛,用眼神询问。陆凛微微颔首,示意感知范围内没有即刻的危险。
祁夏走到书店侧面的一个狭窄防火巷尽头,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维修通道的金属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老式的、需要插卡的门禁读卡器,但看起来早已废弃不用。
他没有尝试暴力破解,而是回忆着墨羽之前干扰“清道夫”时泄露的加密信号模式,让“影子”模拟出一种特定的、带有节奏性脉冲的能量波动,轻轻覆盖在读卡器表面。
几秒寂静后,读卡器旁边一块原本严丝合缝的墙体突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后面是向下的水泥阶梯,弥漫着灰尘、机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电子元件过热的气味。
一条向下的路。与“遗忘齿轮”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其中,墙体在身后悄然闭合,隔绝了外界的夜色。
阶梯不长,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由各种废弃金属板焊接而成的门,门板上喷绘着一个粗糙却有力的锈红色锤头图案——锈锤的标志。门旁有一个摄像头镜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镜头转动,对准了他们。一个粗声粗气、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声音从门上的老旧通话器里传出:
“谁?报上名号!深更半夜的,扰人清梦!”
是厉烽的声音。
“祁夏。陆凛。”祁夏言简意赅,“需要暂避。”
通话器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确认身份,接着传来压低声音的争执。
“……我就说惹上麻烦了吧!‘祂’都惊动了!现在找上门了!”这是墨羽压低的、语速飞快的声音。
“闭嘴!人是我同意招惹的!现在能撵出去吗?……啧,开门!”厉烽的声音最终占了上风。
咔哒一声,沉重的金属门伴随着气密泄压声向内打开。
门后的景象豁然开朗。与其说是一个安全屋,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充满生活气息和技术狂想曲的地下工坊。
空间比想象中宽敞,挑高足够。四周墙壁是裸露的砖石,却嵌满了各种规格的线缆管道、散热鳍片和悬挂的工具架。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数张旧工作台拼凑而成的操作区,上面堆满了拆解到一半的无人机核心、闪烁着代码的终端屏幕、各种型号的能源电池、以及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空气中混合着松香、焊锡、咖啡、机油和一种独特的、属于墨羽的冷调电子香氛的味道。
角落里用废弃集装箱板材隔出了简单的休息区,摆着一张看起来还算舒适的旧沙发、一张堆满杂物的矮几,甚至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咖啡壶。另一侧则是武器维护台,厉烽那把夸张的重型□□正被拆解保养,零件铺了一桌子。
厉烽就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大半通道,抱着胳膊,眉头拧着,审视着两人,尤其是状态明显不对的陆凛。墨羽则窝在中央操作区的一张悬浮工学椅上,背对着门口,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处理数据,但微微侧着的耳朵暴露了他的关注。那只机械乌鸦“暗羽”停在他的椅背上,红色的电子眼锁定着新来的客人。
“啧,搞得真狼狈。”厉烽率先打破沉默,目光在陆凛苍白的脸和血迹上扫过,“‘祂’的滋味不好受吧?”
“比预想的麻烦。”祁夏没有否认,目光快速扫过这个奇特的巢穴,“我们需要一个地方处理伤势,暂时停留。”
厉烽哼了一声,侧身让开通道:“算你们运气好,小乌鸦刚升级完屏蔽场,这里暂时还算‘管理员’的盲区。”他指了指休息区,“那边沙发能躺。医药箱在左边第二个柜子,不过……”他打量着陆凛,“我看他这伤,普通玩意儿够呛。”
祁夏扶着陆凛到沙发边坐下。陆凛的身体接触到的瞬间微微僵硬,但最终还是卸了力,陷进柔软的靠垫里,闭上眼,眉宇间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痛苦。
祁夏去翻找医药箱,果然只有些基础的消毒止血和止痛药剂,对陆凛的状况显然杯水车薪。
墨羽不知何时停下了敲击,转动椅子面对他们。他脸上的面罩摘下了,露出一张出乎意料年轻甚至略带稚气的脸,但眼神却老练而锐利,此刻正充满技术性的好奇盯着陆凛。
“能量反噬……类型未知,层级很高,带有……空间褶皱的特性?”他歪着头,像是在分析一件有趣的仪器,“你强行引导了不属于自身频段的力量?胆子真大。”
陆凛眼皮都未抬,仿佛没听见。
祁夏看向墨羽:“有办法缓解吗?”
墨羽摊摊手:“我不是医生。不过……如果是能量层面的问题,或许可以试试‘沉淀池’。”他指了指工坊更深处一扇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门,“那里面是个旧时代的数据井改造的弱能量场,能一定程度上平复紊乱的能量波动。对他有没有用不好说,死马当活马医咯。”
厉烽皱眉:“小乌鸦,那地方……”
“知道知道,能量不稳定嘛,有变傻子的风险。”墨羽无所谓地摆摆手,“反正他现在看起来也半死不活了,赌一把呗。”
祁夏看向陆凛,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陆凛缓缓睁开眼,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他似乎知道“沉淀池”是什么,或者,他别无选择。
厉烽叹了口气,走过去推开那扇门。门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中央有一个类似休眠舱的装置,周围连接着许多粗大的能量导管,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中有明显的臭氧味。
“一次最多半小时。超时了脑子烤糊了别怪我。”厉烽粗声交代。
祁夏想扶陆凛过去,却被陆凛轻轻推开。“我自己可以。”他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身,步伐缓慢却坚定地走向那个装置,躺了进去。舱盖缓缓闭合。
嗡鸣声似乎加重了一些,装置表面的指示灯规律闪烁。
祁夏站在门外,透过观察窗看着里面陆凛模糊的侧脸,心中莫名一紧。
“放心吧,熊哥看着呢,死不了。”墨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上面显示着复杂的能量流向图,“啧啧,这能量 signature……真罕见。怪不得能引起‘祂’的注意。”
祁夏收回目光,看向墨羽:“你们之前干扰了‘祂’?”
“小意思。”墨羽嘴上说得轻松,但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谐振爆破,精准打击能量场薄弱点。不过也只能干扰一瞬间,‘祂’的层级太高了。”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哎,你们在山上到底什么感觉?‘祂’的注视……是不是像无数冰冷的针在同时扫描你的每一个神经元突触?”
他的描述精准得让祁夏有些意外。
“差不多。”祁夏没有详细描述,转而问道,“你们为什么帮我们?真的只是看‘管理员’不爽?”
墨羽瞥了一眼守在“沉淀池”门口的厉烽,耸耸肩:“一部分是吧。主要是……有趣。”他指了指周围的一切,“我们喜欢破解谜题,摆弄技术,打破规则。而你们,尤其是你们俩,本身就是最大的谜题和规则破坏体。投资你们,比投资任何项目都有意思。”
这个理由很“墨羽”。
“而且,”墨羽补充道,语气稍微正经了一点,“‘管理员’那套秩序早就烂到根子里了。‘守夜人’神神叨叨,各怀鬼胎。这个世界需要点变数。我们觉得你们或许能带来点不一样的。”
这时,厉烽走了过来,递给祁夏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味道闻起来异常浓烈提神。“小乌鸦虽然说话不靠谱,但意思差不多。”他看着“沉淀池”的方向,“那小子……陆凛,他很不一般。你也是。你们搅动风云的能力,超乎想象。”
祁夏接过咖啡,没有喝。“我们需要去‘深渊回廊’。”
厉烽和墨羽对视一眼,脸色都凝重了些。
“‘管理员’的心脏地带之一?你们可真会挑地方。”厉烽咂舌,“那里可不是第七区那种半废弃的地方,守备等级是最高级。硬闯就是送死。”
“我们有必须去的理由。”祁夏没有透露星图和“钥匙”的信息。
墨羽摸着下巴,眼睛又开始发光:“‘深渊回廊’啊……听说那里用的是独立的内网系统,物理隔绝,还有传说中的‘弥诺陶洛斯’主脑看守……挑战性极高……”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准备开始构思什么。
厉烽瞪了他一眼,才对祁夏说:“这事得从长计议。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需要计划,需要装备。急不来。”他看了看时间,“先等那小子出来再说。你们暂时就待在这里,绝对安全。”
半小时后,“沉淀池”的舱盖打开。陆凛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仿佛从内部崩裂的痛苦似乎缓和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不少。他睁开眼,眼神中的虚弱感减弱,重新凝聚起些许深潭般的冷光。
他看向祁夏,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好了一些。
祁夏心中稍稍一松。
厉烽安排他们就在工坊休息区暂歇。墨羽丢给祁夏一个数据接口,里面包含了一些关于“深渊回廊”外围监控分布和巡逻规律的公开及非公开信息,算是合作的“定金”。
夜深人静。工坊内只有仪器运转的低沉嗡鸣和墨羽偶尔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厉烽已经靠在武器台边的椅子上打盹,发出轻微的鼾声。
祁夏和陆凛并排坐在旧沙发上,中间隔着一小段恰到好处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僵硬。共同经历的危险和暂时获得的喘息之机,似乎悄悄融化了一丝隔阂的坚冰。
祁夏能闻到身边人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血腥味、冷冽气息和刚刚那“沉淀池”带来的微弱臭氧的味道。他注意到陆凛垂在身侧的手,指节依然泛白,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意识地紧握。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祁夏心中涌动。怀疑仍在,担忧未减,但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牵绊。他想起山上陆凛强行注入力量后瞬间惨白的脸,想起他推开自己时冰冷的语气下可能隐藏的别样意图。
也许,那堵墙并非全然出于不信任,或许也是为了保护。
就在这时,陆凛似乎极其轻微地、向着祁夏的方向,倾斜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点角度,闭上了眼睛,像是真正陷入了沉睡。
他的头几乎要靠在祁夏的肩上。
祁夏的身体瞬间僵硬,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有动,也没有推开。只是任由那细微的、带着脆弱感的依靠存在着。
工坊顶壁一盏昏暗的应急灯投下柔和的光晕,勾勒出陆凛安静睡去的侧脸轮廓,褪去了平日的冷硬,显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易碎的柔和。那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微微颤动着,仿佛梦里也不得安宁。
祁夏的目光落在上面,久久没有移开。
窗外的世界依旧危险重重,前路遍布荆棘与迷雾。但在这间充斥着机油与代码气味的地下巢穴里,在这短暂的、偷来的宁静中,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暖流,悄然无声地流淌在两人之间那看似冰冷的裂痕之中。
仿佛无声的星辉,照亮了深渊彼此靠近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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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样写结尾是不是很难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