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

　　面对乌泱泱一大群被控制心智的群众，这是个骑虎难下的局面，打的话，单凭唐旿和燕疏与两人，不可能在保证她们安全的情况下顺利突围，但不打又是个死局。

　　所以，他们选择另一条路。
　　闪光弹能大范围致盲，被控制的粉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其恐怖之处在于数量和攻击起来完全不要命，战斗力则比较捉襟见肘，只要让她们看不见两人的行动，阵型自然就化解了。

　　这种强力型闪光弹效力只有半个小时，燕疏与抬手一招，蓝白相间的影子从他身后腾空而起，他顺势握住矛隼的爪子，身体随之一起升空。

　　“早有听闻海息市大名鼎鼎的S级向导燕疏与的精神体是一只海东青，羽毛尖还是极为罕见的冰蓝色，和他的主人一样高傲而美丽，奈何我看不到，真是令人遗憾。”何云来防备心很重，没上闪光弹的当。

　　唐旿撕开粉丝们扒在自己身上的手，不忘留意另一边的动静，“我就知道你小子在装。”
　　“今年精英营的第一名，哨兵唐旿，我对二位都久仰大名。如果那天我不装得像一点，怎么能骗得过你们呢？”

　　何云来意念一动，忽然，矛隼的后背被什么东西沉沉压住，几只粘腻的触手随之攀附上来，遮住了矛隼的眼睛。矛隼不安地嘶鸣，燕疏与道：“章鱼，C级精神体，不用管继续飞。”接着他冲下方喊道：“你两点钟方向，染粉头发，衣服印着小熊。”
　　“收到。”唐旿打了个响指，灰狼瞬间出现在燕疏与说的那个粉丝身边，头轻轻一拱，便将那粉丝顶了出来。唐旿不忍地说：“小妹妹，我不想欺负你，但谁让你的小章鱼扒着我搭档呢，清醒了别怪我啊。明光，来——”

　　灰狼对着粉头发小姑娘的耳朵振声大吼，小姑娘眼睛迷茫地眨了眨，竟恢复了神采，随即惊恐道：“我怎么看不见了？！”矛隼背上的章鱼也消失不见。

　　“嚯，效果出乎意料的不错。”

　　S级猛兽精神体的怒吼携带着巨量精神能量，但这样的办法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单打独斗，世界上没有几只精神体有明光这样的魄力，但它是天生一对一的兽，做不到群体AOE。再者这鬼地方空气里的孢子恐怕比灰尘还多，清醒不了几分钟恐怕又被控制了。

　　粉发女生捂着眼睛不知所措，唐旿赶紧回头冲她喊：“屏住呼吸，往后面跑，有多远跑多远！”
　　女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到了，疑惑中下意识招办，但刚跑了没几步，又忽然缓缓转身，眼底毫无神采，感受到了唐旿的精神能量，猛地冲上来。

　　“靠！”唐旿大骂，百忙之中用战斗手环拨通黄旭的通讯，“大黄，就不能空投点防毒面罩来吗？！不阻止她们和孢子的物理接触，我家狼喉咙喊哑了都没用啊！”
　　“能阻隔灵思兰孢子的面罩规格很高的，全海息市的都被我薅过来了，还特么是赊账呢！”黄旭说，“他妈叫谁大黄呢，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唐旿：“我全家就一条狗！”
　　明光：“嗷？”
　　你才是狗！

　　唐旿：“你那边不是一堆鸟吗？那呼啦啦的风都快把我吹感冒了，这边更需要防毒面罩，我搭档还在天上挂着呢！”
　　“这叫侦查！”燕疏与强势插入通讯，“将民众撤离到三公里外，拉响警报严禁任何人接近，成功撤离后近地空投防毒面罩，让A级以上哨兵来干，小心点，孢子已经扩散到很高的位置了。”
　　“燕队，那你们——”黄旭喊道。

　　燕疏与试着呼吸，他能感受到孢子被挡在防毒面罩外面，却仍有极小的一丁点漏了进来，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陷入幻觉了，但S级进化者对异种能量的抵抗度比一般人高上不少，他和唐旿暂时还没事，但再拖下去可就说不好了。

　　“我们没事。”燕疏与说，“让杨利锋带着那堆鸟守住上空，地面布置鼓风机。三公里外设置人工防线，用K型检测仪扫清楚每个人，决不能让沾有孢子的人混进人群。”

　　唐旿又挡开一记“亲密拥抱”，“对不起啊姑娘虽然你很漂亮，但我已经名草有主了你不能这样！”

　　“九点钟方向，绕过那两个背双肩包的人有个缺口，从绿化带钻出去。”燕疏与俯瞰着局势，为唐旿指了一条明路。

　　“想走？休想！”何云来心念一动，人群中几个粉丝忽然精确定位到唐旿的位置，顿时饿虎扑食般一拥而上，与她们一同来的，还有凭空出现的几只精神体。
　　这几个人都是哨兵，就算眼睛看不见，她们也能通过精神力确定唐旿的方位。

　　唐旿一掌拍开牙尖齿利的狸花猫，又一脚踹飞毛茸茸的松鼠，松鼠的大尾巴结结实实糊了他一脸，正当他转回脸，猛然对上一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
　　刹那间他意识到了这是个什么东西，那一瞬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惊恐又绝望，“不——”

　　来不及了，一股淡黄色的气体从那团黑色中央喷薄而出，无遮无挡、毫无保留、赤裸裸地喷在唐旿那张帅得惊世骇俗的俊俏脸蛋上，仿佛原子弹在他脸上爆炸、活火山在他脸上喷发。

　　骇人的臭味以唐旿的脸蛋为圆心，半径无止限地向四面八方奔涌，臭得惊天地泣鬼神。

　　燕疏与还在想这人在“不”个什么名堂，低头一看，眨了眨眼，默默移开目光。

　　那是只臭鼬。
　　它放了个屁。
　　在唐旿脸上。

　　危难时刻出奇招，这一步棋可谓妙极，虽然它未能让唐旿的肉/体损伤一丝一毫，却沉重打击了此哨兵的嚣张气焰，堪称对“唐”抗争史上的里程碑。

　　这样一来，刚刚那个可以让唐旿突出重围的缺口荡然无存。

　　燕疏与恨铁不成钢，“你在搞什么？！”
　　唐旿：“嘤。”
　　唐旿：“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

　　燕疏与自知理亏，不说话了，忽然杨利锋插入通讯：“你们进展怎么样，我们快撑不住了。”
　　唐旿：“全市的猛禽不是都调过去了吗？！”
　　杨利锋：“哪来那么多猛禽？！总不能把麻雀蜂鸟都送上来吧，再说人力风怎么可能跟自然风比。”

　　鼓风机吹出来的风无法抵御带有浓烈精神力量的孢子群，靠鸟类精神体扇动翅膀形成的风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自然风的威力。

　　唐旿：“明年多招点鸟！”
　　杨利锋：“你把全国的鸟拐来都不够用啊！”
　　“都闭嘴。”燕疏与沉静的声音响起，“还能撑多久？”

　　通讯频道内，杨利锋大喘着气，一直与孢子群你来我往地僵持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沉默片刻后给出了个精确的数，“十分钟。”

　　“好。”燕疏与拔出配枪，枪托上有个小巧的旋轮，能够切换不同的子弹，他轻轻拨动旋轮，枪口对准何云来的腿部，“十分钟之内，要是有一粒孢子飞出露露湖，我唯你是问。”

　　何云来忽觉头皮一阵发麻，猛地抬头，看见高空中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本能朝前一扑，躲过那枚直射而来的子弹。

　　“可惜了。”燕疏与说。

　　闪光弹的余烬映亮他半边冷硬的下颌线，只见他青白手指迅速扣动扳机，数弹连发，后坐力令矛隼的身影都略显摇晃，但他射出的子弹却无一偏差，留下的弹孔将何云来圈在其中，仿佛画地为牢。何云来心脏剧震，向导击发的每颗子弹都险险与他擦身而过，但凡他刚刚做出了什么大幅度动作，被子弹击中的就是他的身躯。

　　曾经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此刻粗喘着气，忽然眼珠子一转，脸上浮现一抹阴恻恻的笑容，只略一勾手，个子最高的几个粉丝摇摇晃晃地走出，紧密围在他身侧。
　　“孢子的活性有12小时，但你们的人能坚持这么久吗？”何云来尖笑，“来啊，现在还打得中我吗？！”

　　是个一点情感都不顾的人啊……对着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一群人，都能冷血地用她们当肉盾。

　　矛隼发出体力不支的信号，燕疏与感受到爪子的微微颤抖，在心里道：“放我下去。”
　　不消过多解释，矛隼当即明了燕疏与的意思，猛一振翅膀，向被簇拥着的那个人贴近。燕疏与计算着距离和降落的时间，直到他认为的那个最合适的时机，忽地松手，一跃而下，于空中卸掉弹匣，落地就是一个劈砍，一枪托把离他最近的C级哨兵敲晕。

　　“拦住他！”何云来大喝一声，立时几个哨兵齐齐向燕疏与逼近，后者不为所动，下手又快又狠，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应该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不会只有敲晕那么简单。

　　面容冷峻的向导如法炮制，一连敲晕数人，身形快如闪电，动作几乎叫人看不清。何云来蓦地想起来那些人将灵思兰交给他的时候叮嘱过万万不能小看燕疏与，此人甚少接受采访，行为做事低调无比，不刻意留意，很多人连他是海息市外勤队长都不知道，流传的照片更是寥寥无几，即使这样，他仍然在进化者中有用非常高的知名度，靠的绝不仅仅是一张好看的脸。

　　何云来承认自己轻敌了，普通人和进化者的世界隔着天堑，那群人交给他的资料少之又少，以他的认知没办法理解顶尖进化者的恐怖之处。开什么玩笑，进化者再厉害，能有特危异种厉害？如果他们真那么强，怎么会对桑德拉环束手无策？燕疏与上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展示实力还是三年前的国际风塔联赛，那些人对他能力的评估也只能基于此，整整三年，活人都能莫名其妙死八百回，又有什么事情改变不了？谁能保证燕疏与还有当初问鼎世界巅峰的能力？

　　何云来是个重度表演型人格，他忍受不了无人注目的滋味，得不到别人的目光于他而言比死了还难受，他无法理解燕疏与的“低调”是何缘故。在他看来，燕疏与不参加公开比赛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他没有这个实力！他赢不了别人，他的真实水平一上场就暴露无遗，为了维持人设和威望，他拒绝抛头露面，拒绝公开活动，近几年最大的消息就是他又从桑德拉环铩羽而归，连搭档都折在里面，这样的人，有什么本事与持有灵思兰的自己相抗。

　　直到现在，直到燕疏与快出残影的动作呈现在他眼前，他才知道自己真是错得离谱。

　　燕疏与在人群中辗转腾挪，压根不跟被操控的人硬拼，如一条游鱼穿梭自如。他始终在移动，每一个肘击、每一次借力都恰到好处，叫人挑不出一点错，精准打在围攻者的要害，手法毒辣，对力道的把控宛如机器，只一招便叫她们丧失行动能力。有人从上方攻击，他便矮身横扫，踢在对方膝窝，令其吃痛跪倒；有人攻他下盘，他便一个滑步令对方扑空，反手一枪托下去，对方便软倒。他的反应力也是快到极点，这么多人一齐围攻，愣是连他的衣摆都碰不到。

　　逐渐深重的呼吸中，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从灵魂深处升腾，何云来看不见那面罩下是什么表情，但行云流水的动作足以让那张冷峻的面庞清晰地浮现在他心中，那种美丽是直逼人心的，充满足以令人胆寒的强大。

　　何云来彻底慌了，风塔部队处理得太迅速，被灵思兰转化的人数远远低于他的想象，仅有的几百人竟然都不是这两个S级进化者的对手，再这样下去，别说实现宏图大愿，自己的安全都岌岌可危。他一咬牙，冲着天空大喊：“还愣着干什么，等着你们的计划全线泡汤吗？！”

　　燕疏与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掐住何云来的脖子，将他砰地按在电线杆上，何云来顿感背部骨头像要断了一样，疼得呲牙咧嘴。这时，唐旿竟也挣脱冲冲束缚，跳出包围，来到燕疏与身后，面对的却是与后者相反的方向。
　　唐旿扭着手腕，腕关节发出咔咔声响，微微一笑，“姑娘们，想靠近我搭档，得先过了我这关哦。”

　　距他身后仅仅十余米的位置，何云来涨得面色发紫，喘息不上，整个人像一条搁浅的、扑腾不停的鱼，拼命挣扎仍挣脱不了分毫。

　　燕疏与盯着他，声音穿过厚厚的防毒面罩，略显沉闷，语气中的冷冽却丝毫不减。
　　“能够屏蔽特危级异种能量的箱具，海迪再过二十年都造不出来。你只是个小喽啰，主谋是谁？”

　　突然，空气中涌现一股不寻常的能量波动，燕疏与和唐旿的目光不约而同射向一个地方——露露湖，诡异的动静从湖下传来，湖面激荡起一阵阵汹涌的波涛。

　　与此同时，东广场众人也忽然一齐错愕地望向露露湖。
　　有人不确定地问：“那是……什么？”
　　杨利锋面沉如水，面上阴霾顿显，“是……”

　　轰隆——！

　　浪花爆裂迸溅，一道庞大的黑影冲天而起。

　　这种时候，急促的通讯申请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即便这样，燕疏与还是接了，那是来自聂宇威的通讯。

　　“——燕疏与，灵思兰的买家信息解密出来是两个字母——M.H……”

　　燕疏与长呼了口气，眼眸深如寒潭，轻声道：“M.H，Mubin Hilisk。”

　　穆宾·希利斯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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