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同程

　　晚风还带着点凉，吹得教室后窗的梧桐叶沙沙响，陆修把最后一本竞赛真题往桌上一放，发出轻微的“咚”声，惊得前排的江晨笔尖顿了顿，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歪线。
　　“抱歉。”陆修压低声音，指尖敲了敲自己刚整理好的错题本，“昨天你说的那道电磁复合场题，我补了两种解法在这页。”
　　江晨侧过身，校服袖口蹭过桌面堆积的演算纸。他接过本子时指尖碰到陆修的指腹，两人都没说话，只飞快移开目光——自三月联赛报名确认后，这间放学后的空教室就成了他们的专属备考地，连桌角的台灯都是两人凑钱买的，暖黄的光圈刚好罩住两张并排的课桌。
　　“我看了你的思路，”江晨翻开本子，红笔标注的受力分析图清晰利落，“但第三步用洛伦兹力分解会不会更省时间？联赛选择题只有两分钟一题。”
　　他说着从抽屉里摸出自己的错题本，翻到同一道题，蓝笔写的辅助线和陆修的红笔痕迹在纸上交叠。
　　陆修凑过去看，鼻尖差点碰到江晨的发顶。
　　他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混着走廊飘来的玉兰花香气，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两人还在为一道力学题争得面红耳赤——那时江晨总说他“解法太绕”，他总笑江晨“思维太死”，直到竞赛老师把他们俩的名字写在同一张备战名单上，才不得不凑到一起刷题。
　　“确实比我的方法快。”陆修承认得干脆，伸手拿过江晨的本子抄辅助线画法，“不过你计算步骤太跳了，上次模拟考不就因为少写一步，被老师扣了过程分？”
　　江晨耳尖微红，把刚削好的铅笔扔给他：“还说我，你上次把‘左手定则’记成右手，差点把粒子轨迹画反，是谁在办公室被老师训了半节课？”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两句小声的争论。
　　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陆修按亮台灯，暖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白墙上，时而凑在一起讨论，时而各自低头演算。
　　江晨算到复杂的积分时会下意识咬笔杆，陆修则会在解不出题时轻轻敲桌面，这些小习惯在日复一日的备考里，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九点半的铃声响起时，江晨才发现自己的草稿纸已经写满了三张。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抬头看见陆修正把两人的错题本放进同一个文件袋，封面上用马克笔写着“陆&江联赛冲刺”，字迹一板一眼，是陆修少见的认真风格。
　　“明天早上七点来？”陆修把文件袋递给他，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藏着期待。
　　江晨接过袋子，指尖触到温热的纸面，点了点头：“嗯，带早饭。”
　　走出教学楼时，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两人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没有多说什么鼓励的话，却都明白——接下来的一个月，这盏台灯下的并肩，会是他们对抗千军万马的底气。
　　第二天清晨的雾还没散，江晨攥着两袋热豆浆站在教室门口时，看见陆修已经坐在位置上了。窗玻璃上凝着薄霜，陆修把昨天讨论的电磁题抄在黑板上，白色粉笔灰落在他深蓝色的校服肩上，像撒了把细雪。
　　“豆浆要凉了。”江晨把其中一袋塞进陆修手里，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指节，又多递了个暖手宝过去，“昨天看你手冻得握不住笔。”
　　陆修愣了愣，接过暖手宝揣进兜里，热度顺着布料漫到心口。他指了指黑板上的题：“早上脑子清楚，我把你说的洛伦兹力分解法再推一遍，你看看有没有漏洞。”
　　江晨放下书包，从抽屉里翻出草稿纸。
　　晨光透过窗户斜进来，在纸上投下淡淡的光斑，陆修的粉笔字越写越快，偶尔卡壳时会回头看他，两人眼神一对上，就像有默契的齿轮咔嗒咬合——江晨递上一支红笔，陆修立刻会意，在关键步骤旁画了个圈，标注出“联赛高频考点”。
　　江晨看着陆修在黑板上圈出的考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草稿纸边缘，忽然想起昨天整理的错题里，有三道题都绕不开这个知识点。
　　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笔记本，声音压得很低：“这个考点上次模拟考占了十二分，我整理了易错陷阱，等下给你看。”
　　陆修粉笔一顿，回头时眼里带着点笑意：“正好，我昨天翻竞赛大纲，发现这个模块还有个冷门延伸题型，刚才写步骤时总觉得该提一嘴，你提醒得刚好。”
　　他说着转身，在黑板角落飞快补了个示意图，粉笔尖划过黑板的“吱呀”声里，晨光又往桌角移了半寸，把两人落在纸上的影子叠得更近。
　　江晨低头翻笔记本时，陆修已经写完最后一笔，转身走回座位。
　　路过江晨身边时，他顺手把黑板擦放在对方桌沿：“等下你讲陷阱的时候，我来擦黑板，省得你腾不开手。”
　　江晨抬头看他，刚好撞见陆修指尖沾着的粉笔灰，像落在袖口的星星，忍不住指了指：“手上蹭灰了。”
　　陆修愣了愣，抬手蹭了蹭，反而把灰抹得更明显。
　　江晨无奈地笑了，从书包里摸出湿巾递过去，看着他笨拙地擦着手，忽然想起刚一起备考时，陆修总把草稿纸揉成一团扔在桌下，还是自己提醒了三次，他才养成把废纸叠好的习惯。
　　“好了，开始吧。”
　　陆修擦干净手，把江晨的笔记本拉到两人中间，指尖点在“易错点一”的位置。
　　江晨拿起红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错误的受力分析图：“上次好多人错在把‘电场力方向’和‘电场强度方向’搞混，尤其是碰到负电荷的时候，这里一定要标清符号。”
　　陆修点头，顺手拿过自己的笔，在图旁补了个对比表格，左边写“正电荷”，右边写“负电荷”，连公式变形后的注意事项都列得清清楚楚。
　　晨光透过窗户，刚好落在表格上，把黑色的字迹染得暖融融的。
　　两人一讲一补，不知不觉间，走廊里传来其他班级开门的声响，远处还隐约飘来早读的铃声。
　　江晨合笔记本时，发现陆修已经把刚才讨论的内容，重新整理成了一张思维导图，贴在两人共用的错题本第一页。
　　“这样下次翻的时候一目了然。”陆修把错题本推过来，指尖在“高频考点”和“易错陷阱”的衔接处画了个箭头，“等下吃了早饭，我们再找两道题练手，巩固一下。”
　　江晨看着那张字迹工整的思维导图，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他把笔记本放进书包，抬头时看见晨光已经爬满了桌面，把陆修的侧脸照得很亮，连额前垂下来的碎发都透着光。
　　“行，”江晨应道，伸手拿起桌角的豆浆，“先喝豆浆，凉了就不好喝了。”
　　陆修笑着接过，指尖碰到温热的包装袋，又把自己那袋往江晨那边推了推：“你那袋好像更热，换着喝。”
　　江晨突然看向他：“唉不对啊。”
　　“哪里不对？”陆修看向他。
　　“你成绩明明比我好，为什么是我给你讲题？”
　　陆修笑了笑：“我故意的。”
　　晨光里，两人交换豆浆的动作很轻，包装袋碰撞的声音，混着远处的早读声，成了这段备考时光里，又一个温暖的小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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