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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藏了
赵国伟说过他和王雪从没把顾喻当成收养的孩子来养，顾喻不仅是挚友的唯一孩子，也是他们精心呵护关爱养大的自己的孩子。
其实在收养这层关系上，赵国伟还给了顾喻绝对的自由，他把选择权留给了顾喻，十八岁之后，顾喻完全可以解除这层收养关系，无论有没有法律的认可，赵家的大门永远为顾喻打开。
未来和退路一并留给顾喻。
视如己出，仁至义尽。
顾喻从小到大称呼赵国伟和王雪都是赵叔和雪姨，从没有踏出过这道线。前世，赵国伟在顾喻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就已经把收养登记的复印件和解除收养的协议给了顾喻。
“国伟，阿喻怎么又打钱回来。”王雪脸上没有一点收到不小金额转账而感到开心的情绪，反而是眉头蹙紧的忧愁。
“唉，走了这么久也没回来过，当初我都以为他把那份解除收养关系的协议签了。”赵国伟的想念和伤感从声音里缓缓溢出来。
“我早知道阿喻心里是一直把我们当家人。”王雪红着眼眶，说到这时勉强扯了扯嘴角，安慰道，“毕竟事业上升期么，忙也正常，说不准今年过年就回来呢。”
这话不仅是在安慰赵国伟，更是在安慰自己，没有哪个母亲分离这么久不想自己的孩子的，即使那个孩子姓顾也不能影响她的念子之情。
“会的，我们一家四口会再聚的，开心点，阿澈今天回来……”
两人的对话被门外的赵澈听得一清二楚，没有解除收养关系，会给家里打电话打钱，就是偏偏不和自己联系。
如果没有南城那个项目，赵澈有种直觉，顾喻会躲他一辈子。
其实赵澈很想顾喻的时候就会梦到他，醒来时也总会有不真实感。白天空闲时就会去幻想两人重逢的场景。
而那天，车祸的意外重逢，仿佛将他两千多个日夜的幻想都归于现实了，像偶像剧里的桥段，见到顾喻的那一刻，原来，他的眼里也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无情、杀伐果断。
赵澈当时的第一反应是震惊欣喜，然后是心脏隐隐的钝痛。
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问清楚什么，就发生了意外。
有时候赵澈真的觉得命运在捉弄他。
后来，老天似乎又觉得赵澈可怜，于是奖励他重活一世。而这次他看见了不同的顾喻，会紧张慌乱、震惊不解、害羞难堪、愁眉不展的顾喻。
为什么呢？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我是他哥吗！还是有一瞬间他也生出过我对他相同的感情？
哪怕一瞬间也好。
赵澈思绪回笼，不想再想，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时，卷子上多了另一个答案。
一道题，两个答案，另一个是顾喻写的。
赵澈感觉到头发被人轻轻的拨弄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过去，只见旁边人薄唇中吐出四个字。
“正确答案。”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太多的情绪，可只是这四个字就让赵澈的思绪全都变成了随风飘落的叶片，不受自身控制的缓缓落到地上，平静安详。
许是没得到回应的缘故，他又补了一句：“不要再想了，这就是正确答案。”
赵澈感受着顾喻直直投来的目光，一直吱呀旋转的风扇映在他黝黑的瞳孔里，里面还有一个呆愣的穿着校服的自己。
暗示已经足够明显，正确答案何止是这道题的正确答案。
刚要开口，被李常林唤了一声，话题也就此结束。
“澈哥，这题怎么做，快教教我！”
赵澈有些烦躁：“哪个。”
“倒数第二个解答题……”
*
山路蜿蜒，顾长博和李念的墓地选在南山。南山因南城得名，也因地理位置向南得名。
向南而安，眠后安宁。
赵国伟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山下，八月末晌午的天依旧炎热，南山却像世外桃源，山清水秀，微风夹凉。
“从这下车吧，里面开不进去。”赵国伟将车停在了山下的一处不算碍事的空地。
四人穿的庄重，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束白色菊花。没走多久，顾长博和李念的墓碑便出现在前方。青灰色的石碑干干净净，上面嵌着的照片里，顾长博依旧冷脸，李念笑得温和。
四人停下脚步，气氛瞬间沉了下来。赵国伟率先走上前，将白菊轻轻放在墓碑前，对着照片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老顾，我们来看你和小念了。”王雪紧随其后，指尖轻轻拂过碑上的名字，眼眶泛红，没多说什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
祭拜完，赵国伟拉了拉王雪的胳膊，朝顾喻的方向递了个眼神，两人悄悄往后退了退。
“阿喻，跟你爸妈说说话吧，我们在那边等你。”赵国伟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这份安静。
赵澈站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顾喻身上，眉头微蹙，显然有些担心。但他也明白，此刻顾喻需要单独和父母相处，最终只是拍了拍顾喻的肩膀，便跟着赵国伟和王雪往远处走了几步，刻意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只见顾喻走到墓碑前，缓缓蹲下，将手里的花缓缓放下，就着这个动作静默了一分钟。
王雪以为顾喻放不开，便拉着赵国伟和赵澈往山下走，直到消失在顾喻视线所及的地方，才隐隐约约听见他很轻很浅的声音。具体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名字格外敏感，赵澈也不例外，他好像听见顾喻提了他。
“爸，你们先下去吧，我在这里等他。”赵澈停下脚步，朝赵国伟和王雪说。
赵国伟叹了口气，嗓音中也透着悲痛：“好，那我们在车里等你们。”
不知过了多久，顾喻站起身，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三躬，转身往山下走。当走到上山时路过的那个拐角处，他看见赵澈直挺的背对着他，可能是听见了脚步声，赵澈回过头，没有一刻犹豫，一步两个台阶的跨到了他面前，接着伸手自然地揽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问：“还好吗？”
顾喻没动，摇摇头。
“没关系，你这么优秀，顾叔和李姨一定很欣慰的。”
顾喻依旧没说话，赵澈有些不知所措，看他这样子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一句接一句安慰着。
“别难过，等下我们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心情好不好？”
“阿喻，说句话，我很担心你。”
“阿喻，你难过的话，可以找我发泄，别闷在心里，可以靠着我。”
……
说到最后，赵澈放低声音，温柔的哄道：“顾喻，不管以后怎样，我会一直陪着你，知道你不需要我。”
话音落下，顾喻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张口说话，赵澈突然想起来两人之间都在刻意回避着这个话题，怕在这时候引起顾喻的不快，于是急忙说：“当然，我爸、我妈以后还有你的朋友都会陪着你……”
这话好像起了作用，顾喻没有说话了，但赵澈却彻底僵住了，脑子空白一片——顾喻抓住赵澈揽在自己肩膀上那只手，温热的手心覆在手背上，没有下一步动作。
顾喻竟然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你……什么意思？”赵澈不敢置信，即使是二十四岁的他也应对不了此刻的场面，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的砰砰乱跳，温热的血液也流向四肢百骸。
顾喻没说话，捏了捏手背上的软肉，他的再一次主动，赵澈已经无法无动于衷。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语气里带着试探。
“嗯。”
“不是来自亲情？”
“不是。”
“不是因为我对你好，我喜欢你，你才会骗我说喜欢我？”赵澈觉得问出的每一个字都需要极大的勇气，说到最后，他微微喘着气，“不是因为可怜我？”
“不是。”
从顾喻确定自己的感情，敢面对自己的感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躲开过来自赵澈任何一次的视线：“都不是。”
“你不是说在学校里有喜欢的人？”
“是，那个人是你。”
得到最后的确认后，赵澈再也忍不住，反握住顾喻已经出了细汗的手，修长的手指穿过顾喻的，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赵澈说不出话来，感受着手里那真实温热的触感，他很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就结束了。
“刚才你在上面和他们说了什么。”赵澈的呼吸平稳些许后，才开口问。
顾喻表面上依旧冷静，可两人离得很近，赵澈能感受到他的紧张：“我说我喜欢上了男生，那个人还是养了我十年的赵叔唯一的儿子。”
“然后呢。”
“我不想再藏了，很累。”顾喻吐了口气，“成年后，抚养权可以归我自己。”
“嗯。”
“我也告诉他们我会上南大。”顾喻不会再逃避了，“以后我会还他们的恩情，会对赵叔和雪姨好，即使他们会厌恶我。”
“好，阿喻，我知道了，回去再说。”赵澈偏过头去，声音都哽咽了，眼里起了一层雾，但他不想让顾喻看见。顾喻跟赵澈保持着十指相扣的状态，任由他拉着往山下走。
走到一半，赵澈忍不住笑了一声，像个小孩子得到了最喜欢的玩具一样，清纯干净：“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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