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侣是柄剑

　　他手腕一抖，几声轻微的破空声过后，那几块声势骇人的巨石，在半空中猛地一滞。

　　随即从内部瓦解，轰然崩裂成数十块大小不一的碎石，虽然依旧落下，但杀伤力已然大减，大部分擦着车队边缘坠落入旁边的沟壑，只激起漫天尘土。

　　余下少部分都无伤大雅。

　　轩辕执衡轻飘飘地落回地面，姿态从容，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并未耗费他多少灵力。

　　他习惯性地手腕一抖，想振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而后还剑入鞘。

　　然而，就在剑尖触及剑鞘的前一瞬——

　　“咔，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自剑身传来。

　　转瞬间，他手中长剑布满如蛛网般的裂纹，下一刻，整把剑竟在他手中寸寸断裂，化作书十块黯淡的金属碎片，叮叮当当地散落在他脚边的尘土里。

　　最后，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剑柄，还被他握在掌中。

　　断口粗糙，毫无光泽，显露出这柄剑最真实的本质，凡铁打造而成。

　　空气中弥漫着短暂的死寂。

　　轩辕执衡本人低垂着眼睫，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堆废铁，连一丝意外都懒得奉上。

　　他将剑柄也丢在碎片之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脑海中，林栖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和担忧，怯怯地响起：“哥哥……你的剑……”

　　轩辕执衡没有回应识海里的声音，他抬起眼，目光落在管事身上，“收拾一下，继续走。”

　　管事走上前，看想地上的断剑，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先作何感想。

　　他刚才就用那么一把破烂玩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那骇人的巨石轰击！

　　这是何等恐怖的修为和对力量的控制里，管事不是没见过有这般修为和力量的人，可这，只是个才几岁的孩子啊！

　　他看向轩辕执衡的眼神彻底变了，原先只是为他的名声感到敬畏，现在却是一种押中重宝的狂喜。

　　轩辕执衡坐回原位，没多久，就见那管事从前面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个护卫，护卫手中抱着个匣子。

　　管事站在他面前，“轩辕公子，请看。”

　　他双手有些颤抖地将匣子打开，匣内铺着深色绒布，一柄长剑静卧其中，周身泛着银光。

　　“这是东家早年间偶然所得，名为“银霜”是兵器榜排名第百的武器，也是许诺给您的额外报酬。”他将木匣郑重地捧到轩辕执衡面前。

　　轩辕执衡的目光落在匣中长剑上，眼神依旧没什么波动，他伸手，握住剑柄。

　　入手微沉，触感温凉，确实远非之前那柄凡铁可比。

　　他没有说什么推辞的客气话，手腕微动，将银霜从匣中抽出三寸。

　　一抹寒气瞬间映亮里他的眼帘，剑身如同一泓清泉，隐隐有灵气流转。

　　“锵——”
　　他手腕一沉，利刃入鞘，所有的光华瞬间收敛。

　　管事见状，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甚，连忙招呼惊魂未定的人们清理道路，重新出发。

　　脑海中，林栖云也看到这柄剑，小小地“哇”了一下，带着好奇与赞叹。

　　轩辕执衡没有理会，只是指尖不经意拂过冰凉剑鞘。

　　后面的极其模糊又含混，或许是年纪太小，林栖云对轩辕执衡做的事情能了解的实在太过有限。

　　只知道轩辕执衡用这次赚到的钱，在巫州买了间房子，他们时不时还是会一起去出一些任务赚钱。

　　轩辕执衡在自己的识海之中给他幻化了一张床，还有一排书架，他有过目不忘之能，所有看过的书，全都复制了一份供林栖云阅读。

　　以至于，林栖云的启蒙，也是他教的，说来也怪，轩辕执衡教他读书，无论他读成什么样子都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时间就在最平淡的生活里走，四年，转瞬即逝，轩辕执衡带着他走进巫州城内最大的一家书店。

　　店里的伙计显然认得这位虽然年幼却气度非凡的常客，见他进来，立刻赔上笑脸，压低声音道：“轩辕公子，您上次打听的那几本‘修炼心得’，小的给您寻摸到了两本，虽说是残卷，但据说是某位隐士高人所著……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轩辕执衡往里面柜台走，从柜台下摸出两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册子，小心翼翼地递过来。

　　轩辕执衡接过，现场就开始翻阅起来，眼神依旧没什么波动，那伙计察言观色，又赶紧从另一侧拿出一本封面画着潇洒利落持剑人影的书册。

　　悄悄塞到轩辕执衡手里，小声道：“《剑道独尊》的下一册，店里面最近卖得很快，这是最后一本了，有别的公子来买，小的都没给，专门给您家里的小公子留着的！”

　　轩辕执衡的目光在那崭新的书册上停留了一瞬，点了点头，将那几本书的钱一并付了，并未多言，拿着书便转身出了店门。

　　轩辕执衡拿着书，刚走出书店门口，脑海中就响起了林栖云迫不及待的催促声，“哥哥！书！是《剑道独尊》吗？最新一册吗？”

　　那声音里的雀跃几乎要满溢出来。

　　轩辕执衡脚步未停，面不改色，只在识海中淡淡回应：“嗯。”

　　“耶！太好啦！”林栖云欢呼一声，又急切地催促，“我现在就想看！我等好久了，你快给我看！”

　　见轩辕执衡似乎没有立刻动作，只是不紧不慢地走在街道上，林栖云使出浑身解数。

　　他在识海中幻化出的那张软榻上打滚，声音拖长调子，“好哥哥——最厉害的执衡哥哥，给我嘛，我现在就要看，求你了！求求你了！”

　　轩辕执衡被他这连番的软语央求磨的没脾气，他本就打算给他，只是看着这小家伙为了本书就能急得团团转，什么好话都往外面冒的样子，觉得有些……有趣。

　　他脚步微顿，神识翻动眼前的书，过目不忘，几个呼吸之间，所有的内容都被他记在脑海之中。

　　下一刻，识海之中便多出来一本《剑道独尊》的化影，不偏不倚落在林栖云怀里。

　　“哇！”林栖云一把将书抱紧，脸扬起笑，仿佛得到了什么绝世珍宝，“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

　　轩辕执衡看着他那副样子，直觉如果不多说两句，林栖云怕是要把课业全都给抛了。

　　他开口道：“今日的课业，晚些需考校。”

　　正沉浸在获得新书喜悦中的林栖云，小脸顿时垮下来了，他眼巴巴地央求，“哥哥，今天，今天能不能不练了啊？”

　　他带着点心虚，也有点委屈和落寞，“我学那个，又没有什么用，反正……反正我也出不去。”

　　轩辕执衡听见他这话，眉头蹙起，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静静看着抱着书低垂着头的林栖云。

　　林栖云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心底积压已久的情绪也像是终于找到了个出口，有点自暴自弃地说：“学得再好又怎么样呢？我也只能在这方寸空间之中比划，就像是对着空气挥舞一样。”

　　他声音越说越低，“一个连身体都没有的人练这些，不就是白费力气，自己骗自己吗？”

　　“有用。”轩辕执衡打断他的情绪。

　　林栖云茫然抬头。

　　只见轩辕执衡的意识体不知何时已经沉入识海之中，浅灰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他，“我不是都看到了吗？没有对着空气挥舞。”

　　见林栖云嘴巴一动，又要说话反驳自己，他手一挥。

　　“呜呜。”

　　轩辕执衡听见他哼哼，但没管，自顾自地说道：“待我修为至大乘期，神魂便可脱离躯体长存，这具身体，届时便予你。”

　　林栖云不他的话惊得脑子一片空白，瞪大眼睛，叫唤都忘记了，嘴上的灵力松了，他也没说话。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惊讶和强烈的抗拒，“给给给，给我？”

　　他连连摇头，“这怎么行，这是你都身体，我不能占别人这么重要的东西。”

　　“胡说八道。”轩辕执衡眉头蹙得更紧了些，指责的话语却并不严苛。

　　“我的就是你的。”他陈述道，语气就像是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可是……”林栖云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半晌都说不出来。

　　这对只能住在轩辕执衡识海中，只能和轩辕执衡交流的他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希望呢？

　　“我是哥哥。”他凝视着林栖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不是别人。”

　　“……”
　　林栖云所有道嘴边的顾虑，都被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堵了回去，哽在喉间，化作一股酸涩又无比滚烫的暖流。

　　其实，他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

　　轩辕执衡教他读的书越多，他懂的道理就越多，懂得越多，这心也就越慌。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对于轩辕执衡来说，自己就是一个凭空出现，来历不明的麻烦，不仅要他分神照顾，还要占用他的资源。

　　世间万物，讲究因果机缘，也讲究等价交换，他林栖云于轩辕执衡，是什么因果？又是什么交换？

　　仔细想来，竟然找到不任何因果，也找不到任何他能用来和轩辕执衡交换的东西？

　　那他凭什么呢？凭自己懵懂无知时喊出的几声“哥哥”吗？

　　他想通这一点的时候，这个想法就像是针刺，细细扎进心里，说不上很疼，但是总叫人难以忽视。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照顾的范畴，没有人会为了照顾别人，让渡一部分“自我”。

　　“我是哥哥，不是别人。”

　　这句话反复在脑海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温度，试图化解他无所依凭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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