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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
施灵双为两人扎完针后，也不过申时刚过。
方才施清元留她在院子里用晚膳，被她推拒了。施灵双回到自己的小院后，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将医箱放在一旁。
她伸出双手交叠着放于一旁的石桌上，将头轻轻搁置在双手上，就这样默默地发着呆。
季怀瑾来的时候，便是见到这样一副场景。
他的目光柔和下来，在一旁安静地看了一会，才迈步走过来。
原本想着过来后看小姑娘吃没吃东西，若是吃了，他便把怀里的金橘糕给她。若是小姑娘没吃，那他计划着带她去酒楼里好好吃一顿。
却没料到他过来之后施灵双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季怀瑾被她盯得后背有些毛，走上前来笑眯眯地望着她：“施妹妹。”
施灵双还是不说话，视线直愣愣的，像是要把他看个底朝天。
季怀瑾心中忽然掀起一阵不安感，他迅速回想了一圈自己的所作所为，开口问道：“施妹妹身子舒服吗？饿了？”
“用膳了吗？我带你去外面用膳吧，听说今日涟漪楼里有……”
“端，王，世，子？”
少女轻灵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四个字，她的头倚在交叠的胳膊上，头一歪，清亮黑润的眼睛望着他。
季怀瑾陡然一僵。
“我都不知道呢，要不是我父亲今日意外提到了。”施灵双直起身子，面上神色疑惑，嘴角却些微翘起。
小时候相处多年，季怀瑾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她生气的模样，即便是再怎么生气委屈，也只是避着不见人。
所以现在见到她这样表情的时候，在哑然之外，还有一丝新奇。
“施妹妹……”
“我要去用膳，你带我去酒楼用膳。”施灵双难得地打断他的话，她凶巴巴地说，“我今日要大吃一顿，点很多很多菜。”
她确实是说到做到了，一路上没有和季怀瑾说话，即便是季怀瑾把这件事翻来覆去解释了个遍，她也忍住了没有回他一个字。
不过一等到了涟漪楼，施灵双便开始说个不停：“红烧肘子，桂花鱼翅，素炒三丝，还要这个墨鱼羹，菊花豆腐……”
她说自己要大吃一顿，不过菜却只点了几个最想吃的。
“还要吃什么，施妹妹，别和我客气。”季怀瑾笑着说道。
施灵双瞪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和小厮说着：“……山楂糕，酥山……”
等她终于点完了，小厮退下后，季怀瑾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问道：“好了？”
“哼！”施灵双看着他恢复成笑盈盈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
季怀瑾给她从头到尾再次全部解释了一遍，末了说道：“施妹妹，没有坦白和你说确实是我的错，那除了请你用膳，还有什么法子能弥补呢？”
施灵双听着他第三遍真诚地解释着，越发感到气闷。倒不是完全对他气闷，也有一小部分气是对着自己的。
怪不得当时姐姐那么抗拒他和自己接触，又怪不得他看上去好像本事很大，明明有许多破绽。这一切的一切，都并非只是一位她曾经以为的郡主母方表哥能做到的事。
可是自己没发现。
想到这里，施灵双细细的眉毛越蹙越紧，对面前的男子扔下一句话：“请我用膳不算在里面！”
季怀瑾从善如流：“好，好，不算在里面，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我想要……”施灵双一时间没有什么想要的，但心情不好，又是在面对很熟悉的人面前心情不好，了却了一桩大事后便想耍耍性子，“我不要叫你叶哥哥了。”
她说完后眯起眼睛笑着看季怀瑾，可季怀瑾面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起伏。
男人只是眼中飞快滑过一丝东西，随后勾唇点头。
施灵双嘴角一歪，想了想继续说：“你也不许喊我施妹妹了，本来就是骗我的称呼，我不说了你也不许说。”
季怀瑾眼中的笑意扩大，利落地点头。
见到他这副模样，施灵双更是想做些什么来让他神色改变。
她咬住下唇瓣，整齐的小牙来回在唇瓣上磨着，在把唇瓣磨得烂红的时候，她也真的想到了一件事。
施灵双眨眨眼，胸有成竹地抬眼问道：“我想知道一件事。”
迎着季怀瑾有些幽深的目光，她笑起来，慢慢地说：“你那日，在我的院子里，说的那句话是何意？”
她本是想打破季怀瑾的神情，却没想到这句话说出口后，他还是那样笑眯眯的样子，只是眼神愈发幽深，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样。
“阿双说的是哪日，我记不清了？”
他唇角微勾，漆黑的目光将她全全笼罩着。
施灵双发现，改变脸色的好像是她。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她急忙补充着：“就是那日啊，那日我入宫后回来，你来找我，然后说的那句话。”
她本来还以为季怀瑾会继续说不记得，没想到他只是等她说完后停顿了一下，便说：“阿双以为，我那句话是何意？”
“可能是阿双记不清了，那日的那句话，其实是你先说的。”季怀瑾慢悠悠地说着，眼睛却牢牢看着她，“那我来提示一下阿双，是你先说‘我很喜欢叶哥哥’，后来我才说我也是很喜欢你的。”
季怀瑾说完后又停顿片刻，像是在给她反应时间。等施灵双脸颊连带着耳尖有些微红后，他才道：“阿双可千万不能因为现在不叫我叶哥哥了，就抵赖这件事。”
施灵双被他一激，大声说道：“谁抵赖了？”
说完后立刻发现到了不妥，抬头就撞进季怀瑾如墨一般的眼中。
恰巧这时厢房的门被敲了两下，外面走进来许多人，是来上菜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施灵双也不好再说刚刚那个话题，只能懊悔地闭紧嘴。
季怀瑾瞧着倒是没有丝毫其他反应，等小厮们上完菜离开后，他还能笑着为施灵双夹菜盛饭。
经过了刚刚一场对话，现在的施灵双安静下来，不再敢轻易开口。
偏偏她想起这件事情的开头，分明是季怀瑾骗了她，现在她居然要安分下来。
“我不要这个肘子，”她看着季怀瑾，认真地说，“酱太多。”
“好，那我给阿双换一只酱少的。”
“这个菊花豆腐我也不要，这块豆腐上面粘了一片菊花，我不要这个。”
“行，那我把这片菊花挑走。”
“素炒三丝也不许给我，你瞧，这碗里面的三丝夹得不均匀，木耳丝太少了，萝卜丝太多了。”
施灵双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满脸郑重。
看得季怀瑾原本微勾的唇角向上越提越大，他接过她推过来的碗，拾起一旁的筷子按照她的吩咐细致地挑着碗里的三丝。
施灵双看到他这副任劳任怨的模样，一下子泄了气。
她长叹一口气，伏在桌子上，伸手把季怀瑾手中拿着自己那只装了素炒三丝的碗拿过来。
“怎么了？”季怀瑾问道，“不是说萝卜丝太多，木耳丝太少吗？”
施灵双瘪起嘴，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脸红：“算了，吃饭吧。”
季怀瑾笑着看她，在快要把施灵双看得受不了的时候终于收回了视线，附和着：“好，我们吃饭。”
刚刚安静了没多久，施灵双吃下小半碗食物后，面前的男子忽然又开口了：“阿双，摒弃了以前的称呼，那你现在该叫我什么呢？”
施灵双一抬眼，果然又对上他带着笑意的视线。
男人面容清隽，一双眼睛生得极好，此刻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样吧，不如我来启发一下。”她没有说话，季怀瑾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
施灵双目前不想看见他这副模样，于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想也不想地说：“不用你启发，我知道该怎么叫你。”
闻言，季怀瑾扬眉：“那你该如何唤我？”
那个称呼到了嘴边，施灵双却总是觉得有些不对，但看着季怀瑾的模样，她还是一梗脖子：“阿瑾。”
听到了这个称呼，季怀瑾的心终于感到一丝满足。
与满足同时而来的，是不知足。
她不应该是这个神色说出这个称呼的，若是眼中能再多一些眷恋就好了。
季怀瑾这样想着，握住茶杯的手微微收紧，修长的手指扣在杯外。
他看似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水，咽下后轻轻点头。
晚膳用到后面，小厮们把装着菜肴的盘子撤下去，转而端来先前点的山楂糕与酥山。
山楂糕一端过来，就传来一阵一阵酸酸甜甜的香味。
施灵双用旁边搁在瓷盘上的小银勺小心地舀起一小块山楂糕放入口中，酸甜的口感瞬间盈满口腔。
她仔细地咀嚼完，看向季怀瑾：“叶……阿瑾，这个好吃。”
季怀瑾心中叹了一声，面上唇角微弯：“我尝尝。”
他尝着涟漪楼出名的山楂糕，心中想的却是施灵双方才的一举一动，直到听到小姑娘软软的声音：“果真这么好吃，怪不得姐姐喜欢。”
季怀瑾一愣，抬眼盯住已经吃起第三块的少女，眼睛微眯。
他满脑子都是她，她倒好，和他出来还在想她姐姐。
“阿双，你姐姐喜欢吃山楂糕？”季怀瑾放下雕花银勺，问道。
施灵双咽下口中的山楂糕后舔舔嘴唇，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对呀，所以我才想着要来尝尝。”
季怀瑾简直要被她这句话弄笑了：“所以你来涟漪楼和我用膳，只是因为想尝尝这里的山楂糕？”
他说完这句话，施灵双才意识到他误会了，忙说：“当然不是。”
迎着他的目光，她却忽然有些说不出话了。过了片刻，才重新抬起低下去的头，缓缓抿出一个笑容：“我……我当然是因为，因为想和阿瑾一同用膳呀。”
虽然他一开始的确骗了她，但她还是很喜欢他。
喜欢他从小和自己玩，喜欢他一开始给她教书，喜欢他顾及着她的情绪，顾及着她的性子……还有这件事，她听出来姐姐隐隐约约的意思了，这件事能真相大白，似乎不仅仅是大理寺的人办事厉害，好像还牵扯到了他。
不过这种喜欢来喜欢去的话好像不能乱说，姐姐之前说过，毕竟他们都长大了。
姐姐本就不喜他们之间来往，现下不仅来往了，还不顾及着姐姐之前告诫过她的话。
施灵双这样想着，面上的笑容扬起，看着面前的男人。
见小姑娘重新回到了这副依赖着自己的模样，季怀瑾心中轻微的怒气被抚平，心里边好像有一片羽毛在轻轻地刮着，痒痒的。
他放轻语气，也十分专注地望着她：“我也想和阿双一同用膳。”
“我很喜欢阿双呢。”他双眼微弯，流露出一丝温柔缱绻，故意说出了这句话。
但面前的小姑娘却并没有如他所想一般也这样对他说这句话，而是微微蹙眉，专注地望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阿双？”季怀瑾耐心地问道。
少女白皙的手指扣着手中的雕花银勺，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道：“阿瑾，我想了想，觉着这种喜欢不喜欢的话好像不能乱说的。”
见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她竟然还补充了一句。
“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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