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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
这一夜吴潜始终睡不着，旁边小谢也只翻了个身，然后就没动静了。吴潜看着黑暗中那优秀的侧脸轮廓发了会儿呆，抬手抚额。
说好的乖巧的弟弟呢？现在动不动就闹脾气，比初见时还冷漠。
没办法，弟弟不能退货不是。
失眠躺着就是煎熬，熬到天光微亮，吴潜立即起身洗漱，回来看到小谢也起床了，两人都没再提昨晚的事，收拾完毕照常下楼吃早餐。
蔡叔正在准备早餐，有些抱歉地道：“今天叔叔起迟了，要等等哦。”
吴潜忙道：“没有，是我们起早了。”
蔡叔往他身后看看，没见到行李，便叹气：“不和吟雪一起走吗？”
小谢抬眸。
吴潜道：“您……”
“昨晚我都听见了，”蔡叔惋惜，“原本呢，我想劝你多考虑，那家人难缠，你将来有得麻烦。可现在吟雪愿意走，你怎么不肯了呢？”
经过一晚上消化，吴潜已经好多了，笑道：“我要真和她走，不就坐实想当上门女婿的事了？”
出乎意料，蔡叔没劝他：“其实也好，那家人以后还是麻烦。”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吴潜道：“蔡叔，您有话就直说，不用见外。”
“那个，小吴，”蔡叔有点尴尬，“我昨晚听到……你认得高先生？”
吴潜点头：“您想找他？”
“我想请他来看，看看我家蔡平……”蔡叔没有说下去。
最重要的人离开，吴潜天性乐观都会受影响，有些人更难走出来，他只能劝说：“蔡叔，事情都过了，人要向前看。”
蔡叔抬头：“不是，我觉得他没走，他就在家里，我最近总听到他……叫救命。”他终于哽咽了：“他一直在叫爸爸救命，那个时候，他肯定也在叫，我没在。”说着抹了把脸，握紧拳头。
吴潜内心震惊。
他竟然也听到了！自己在浴室经历溺水，周洋和魏雨轩都听到笑声，他却听到儿子呼救。
为什么会不同？
蔡平总不会害自己父亲吧？
蔡叔以为他不信，着急：“小吴，我不是做梦，我真的听到了，那就是他的声音！我想，他是不是舍不得走？有什么要办的，我就给他办。”
事情没那么简单。吴潜答应：“我相信您，我去问问高先生。”
“谢谢你，谢谢。”见他相信自己，蔡叔激动不已。
带着满腹疑惑，吴潜煎了两个荷包蛋放到小谢面前，南方的早餐到底不太适合他，还是加点顶饿的食物好。
小谢微微抿唇，半晌说了声“谢谢”。
乖巧的小朋友又回来了，仿佛昨晚那个浑身冒冷气的人不是他似的。吴潜感觉掌握了哄这位的经验，调侃道：“必须对你好点，不然又闹着要走可怎么办？”
小谢没作声，低头吃鸡蛋。
外面雨还在下，吴潜吃完早餐，看航班估摸着黎慧至少要十点后才到，于是回房间给高明打了个电话。
“我这头还没线索呢，”高明已经没了前两天的淡定，语气焦虑，“那小子身边的每件东西我都看过了，都没问题，你说奇怪不！昨晚我试着拿掉符纸，他又被缠上了，找不到晦气根源，这么耗着不是个事儿啊。”
他只怕丢脸回去被张墨尺骂，吴潜答应帮忙向谢老请教，他喜得连连道谢，表示处理完那边立刻过来帮忙。
挂掉电话，吴潜终于觉得困了，直接和衣躺下，扯过被角随意盖上，没多久就感觉有人进来。吴潜睁开眼，果然见小谢站在床前看自己。
“没睡好吧？过来再睡会儿。”吴潜拍拍身旁。
小谢道：“抱歉。”
还知道认错。吴潜收了笑意：“昨晚哥心情不太好，不该对你有情绪，可再怎么样，也别动不动就说要走，知道不？哥不爱听这话，再有下次，我可真生气了。”
小谢没有回答，在他身边躺下。
失眠一整夜，吴潜很快入睡，睡得还挺沉，直到两小时后才被闹钟惊醒。
小谢仍躺在旁边，看起来并没睡着，只是枕着双手发呆。
吴潜略收拾好就准备去魏家，顺口叫他：“你吟雪姐要走，我去送送她，你去不去？”
小谢“嗯”了声，跟着起身。
有个瘦小的人影正在小楼外探头探脑，见两人出门，他连忙朝吴潜招手：“你快去看啊，魏家闹起来了！”
心知是黎慧她们到了，吴潜失笑：“你这么八卦，是魏村狗仔吗？”
魏雨轩嘿嘿笑：“你女朋友要走呢，你还不快跟她走？”
“她不是我女朋友，不许乱说。”吴潜推他的脑袋。
.
魏家院子外聚集了一大群人，不少村民站得远远的看热闹，指指点点。
“吟雪怎么变成这样了。”
“家产给侄子，肯定不乐意啊。”
“一个女子也想争家产？还带外人来。”
“女孩读书多就是不好。”
……
一辆车停在院门外，魏吟雪推着行李箱，黎慧和一个年轻女人站在旁边，那女人眼睛有神，身材高挑，穿着毛呢大衣，风格和王姐有些像，只是妆容更浓，看着就不好惹。
“胡青橙！”魏父怒吼，“我们魏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女人官方话比魏妈妈更标准，声音响亮，中气很足：“跟我没关系？要不是你娶了我姐，魏家能办厂？早这么说，厂里出事时别求我帮忙啊！拿着我家的钱和人情，还让你家老太婆欺负我侄女！”
众目睽睽之下，魏父脸色铁青，却无言反驳。
魏母埋怨妹妹：“青橙你别添乱，不许这么说你姐夫！”
魏奶奶骂：“钱都是我儿子赚的，关胡青红什么事！”
“听到了？”胡姨看着尴尬的魏母，嘲笑，“学什么贤惠，人家可没把你当回事。”
魏吟雪不欲多说：“小姨，走吧。”
“吟雪！”魏母按住她的行李箱。
“让她走！”魏父怒道，“走了就别回来！都是你惯着她，把她养成这样！让她出去吃点苦，她才知道家里好！”
黎慧待要说话，魏吟雪拦住她：“家里好，有钱也不是我的，有父母也没保护过我，连我自己赚钱买的东西都要被抢。外面是吃苦，不用忍那些欺负我骂我的人，没人敢抢我的东西！在家的每一天，我都在想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她指着魏奶奶：“我忍很久，早就想骂了。这老太婆没带过我一天，从没给我过好脸色，天天骂我，我却要尊敬她！就因为她生了我爸爸！”她又指魏霄：“还有这个，满口脏话还敢打人的小东西，迟早是杀人犯！我却要忍他，被他欺负！”
她说得这么刻薄，魏父满脸的难以置信。
魏奶奶气得哆嗦：“不孝的东西！她居然这么说自己弟弟！”
魏吟雪冷笑：“我没这种弟弟！非要我认他，不怕我克弟弟了？”
“气死人了啦！”魏奶奶直捶胸口，骂魏父，“你教出来的好女子！都敢指着我骂，怎么不早点打死她！”
魏父怒斥魏吟雪：“你竟然骂奶奶！这是你奶奶！亲奶奶！你读书读的什么？书上没教你尊敬长辈吗！”
魏吟雪道：“魏霄昨天差点杀人，书里也没教你包庇杀人犯。”
温顺的女儿变得陌生，魏父难以接受，忽然看到旁边的吴潜，他自以为找到原因：“这小子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连爸爸都不放在眼里！”
魏母也生气：“小吴，你挑拨我们家人关系，安的什么心？看吟雪和我们闹成这样，你满意了？”
莫名被骂，吴潜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魏吟雪却笑了：“骂啊，尽管骂，反正我跟他没半点关系。”
众人都愣住。
魏吟雪看看吴潜，嘲讽：“没长眼睛吗？他都没带行李，就是不会跟我走。你们防来防去防个什么呢？人家根本看不上你女儿，也看不上魏家这点家产。”
见她这样，吴潜是难过的：“别这么说，吟雪。”
黎慧和胡姨都皱眉看他，黎慧忍不住过来问：“你怎么……”
“不用劝他，我没必要上赶着找男人。”魏吟雪猛地拉开她，不再看吴潜，直接过去将行李箱放上车。
魏母忙道：“吟雪，你也不管妈妈了？”
黎慧和魏吟雪最要好，清楚她家情况，闻言冷笑：“您脑子有问题吧？辛苦挣钱给别人孩子花，让自己女儿受委屈被人欺负，你这样的妈，谁都要不起。”
魏母脸通红：“什么教养，家里没告诉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吗？”
“我妈可不像你，她疼我，说错话没关系。”
“我没有不疼吟雪……”
魏吟雪打断她：“妈，从小到大您都让我忍，每次我看到别人的妈妈为孩子出头，我都很奇怪，为什么我妈就是这样？”
“我……”
“您喜欢爸爸，愿意忍着奶奶他们，可那关我什么事！我不想过这种日子，让我走吧，以后让侄子陪你们。”
魏母终于哭起来：“你说这话，是故意伤我的心呢！”
胡姨不耐烦：“行了姐，这副娇小姐样子留着给你男人看，放吟雪走吧，她受欺负都不见你伤心，几句话就让你伤心了？你不是拿她当女儿，是当仇人，为了讨好你婆婆和老公，你故意留着她让人折磨呢！”
魏母哭着摇头：“吟雪，妈妈不是的！妈妈知道你委屈！”
“可您什么都没做。”魏吟雪语气平淡。
“我说过你爸爸……”
“爸爸哄两句，你就不管了。”
“我……你爸爸他也不容易。”
“所以吟雪就容易，”黎慧忍不住骂人，“真特么奇葩！都说女人最爱孩子，头一次见您这样的，您就留下守护您那伟大的爱情吧，别折腾吟雪了！”
魏父听不下去：“吟雪，你看看你交的什么朋友！”
黎慧可不怕他：“连自己女儿都不能保护的男人，好意思骂我这个一心为她的朋友。”
魏吟雪道：“我喜欢这样的朋友，你们不喜欢，我和她一起滚。”
当着这么多人，魏父见她铁了心要走，怒道：“我们至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样回报我们？”
黎慧道：“哟，道德绑架来了，父母养女儿不是应该的吗？她被欺负这么多年，还伤你们心了？”
“被家人骂两句怎么了，”魏父越发觉得面子下不来，“我说不能走就不能走，吟雪，跟妈妈道歉！”
见魏吟雪不动，他眼神一冷，大步上来，胡姨和黎慧立即阻拦，可她们到底力气小，被急怒的魏父挥到旁边。
魏吟雪没有躲，扬脸盯着他。
手举在半空，魏父到底迟疑了。
“打呀！管教自己的女儿怎么了！”魏奶奶骂。
魏父咬牙：“爸爸真想不到，你变成这样！”
见他真要打人，吴潜立即将魏吟雪往身后一拉，架住魏父的手。
魏奶奶见状扑上来推攘他：“让你出坏主意，害我们家人不和！有本事来打死我呀！”
面对这位蛮横的老太太，吴潜不敢动手，被推得后退。
“外人少来插手我们家的事！”魏叔叔趁机上来动手，却被小谢捏住拳头，疼得他倒抽冷气。
“啪”的一声，魏吟雪被打得踉跄着退了两步。
“吟雪！”胡姨和黎慧吓一跳，慌忙扶住她。
魏吟雪推开两人，冷淡地看魏父：“打完了。”
魏父也愣，叹气：“吟雪，爸爸不是有意……”
“你不是我爸，你是魏雷魏霄的爸。”魏吟雪说完，转身要上车。
魏父有点慌：“才打一下，哪家孩子没挨过打，你就这么说爸爸！”
“魏远洪！”尖叫声突然响起，“你敢打我女儿！”
魏父毫无准备，脸上被挠出几道血痕，他急忙抱住魏母：“青红，你发什么疯？”
“你才发疯，那是我们女儿！”
“我就是教训一下她……”
“你连魏霄那个小畜生都能忍！吟雪只是说两句气话，你就打她！她都要走了！”魏母挣扎。
魏叔叔不高兴：“嫂子，你怎么骂小霄呢，他是你侄子！”
魏母回头骂：“呸，什么侄子，没长相没谈吐没教养，我女儿比他强一百倍！我受够你们了！魏远洪，我要跟你离婚！那厂有我的一半，我和吟雪走，另一半你拿去养你老娘和侄子，你就跟你兄弟侄子过吧！”
胡姨眼睛一亮：“姐，早该这样了！”
魏父急道：“青橙你怎么说这话，哪有劝自己姐姐离婚的！”
魏奶奶也急：“做梦！那厂都是我孙子的，她还想拿一半？一分钱也不能给！”
魏父头痛：“妈！您少说两句！”
魏奶奶气得用力打他：“为媳妇骂你娘，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
眼看乱成一团，魏吟雪扶着车门开口：“我不要钱，谁的钱都不要，这次我也没带走你们的钱。”
魏母要来拉她：“吟雪，妈妈和你一起走！”
“其实你心里一直很失望吧？”魏吟雪躲开她的手，指着小谢，“你喜欢小谢，是因为你希望有个他这样的儿子，多优秀，多完美，那样奶奶就会喜欢你，丈夫感激你，一家人幸福美满。可你偏偏只有我一个女儿，你在埋怨我不是个儿子，当初你身体不行做不了试管，我早知道了。”
“我没……”
“你们把我养大，将来有需要，我会尽义务赡养你们的，”魏吟雪道，“你喜欢那个男人就留下吧，现在我不需要谁保护，以后我会过得更好。”说完推着黎慧上车。
魏母哭得软倒在魏父怀里。
胡姨只觉没眼看，转身跟着上车。
黎慧隔着车窗道：“二十多年没见您把她当回事，这会儿装什么感情深，一把年纪还恋爱脑，有点长辈的样子吧！”
看着她们坐车离开，吴潜本想嘱咐两句，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有小姨和黎慧那样的朋友，有事也用不着自己帮忙。
小谢走到他身旁：“难过吗？”
“预料中的结果，早难受过了，”吴潜转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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