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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好多了。”
蒲远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若是他们能够一直安稳下去,该多好。
这是蒲远的心里话,但却没舍得说出口来。
“双向情感障碍,的确是个比较棘手的毛病,并且极不稳定。若是以后你再注意到江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跟我们沟通。有些事情,还是让我们来处理比较好。”
“知道了。”
“先回去休息吧,寝室的事,我还会继续留心的。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让你们能够留在原本这间寝室里,但到了最后时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辅导员劝导道。
她的话语,好似针扎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刺痛着蒲远的心。
此刻的他,真的好像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他多么渴望撕下覆盖在他外表的那层虚假的伪装,他多想告诉身边的人,虽然他是蒲远,总是一味地听从命运的安排,可其实他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他也想任性一次,试着违抗一次命运的安排。
可他单独一人的力量还是太过渺小。
江骛还未得知这件事,蒲远还需了解他的想法。
“你回去之后,可以在校园墙或者学校的贴吧上发帖询问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想要换寝室的男同学,你也可以跟认识的人询问一下,如果期末之前有别的想要换寝室的同学出现,那么问题也能迎刃而解了。”辅导员貌似看出了蒲远的心思,贴心地为他支了一招,“反正你我两边一起努力嘛,距离期末考试结束还有一段时间,还是有希望的。”
“嗯,我回去问问。”蒲远重拾信心。
这也是最后的办法,是他留在江骛身边唯一的办法。
蒲远根本不敢相信日后离了江骛的生活,该是多么的崩溃。他本就对此患得患失,假若有一天,他真的彻底失去了江骛,那么蒲远留存在这世界的最后一抹温暖烛光便也随之熄灭了。
他的世界里不能失去光亮。
而江骛就是他的光亮。
“你先回去休息吧,一会儿等江骛醒来了,我还得找他好好聊聊。”
蒲远出了门。
***
他走出这栋笼罩在阴影里的建筑。
外面的天色有些昏暗。
马上就到剩下了,这个点的天空,本该是明亮的。可是现在,只剩下昏暗。
蒲远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寝室。小心翼翼推开寝室的门,里面却还是漆黑的一片。
江骛应是还没有睡醒。
蒲远不知为何,在看到江骛还未苏醒的时候,悬了一路的心竟然落下了。
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得知消息方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蒲远却感觉恍如隔世般的漫长。
他只不过是出了趟寝室,却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在这间狭小的寝室里面住了快一年了,可直到今天,他才注意到这间寝室四处埋藏的细节。
即使寝室里还是昏暗的模糊,但蒲远看得却是无比真切。他看到了寝室墙角脱落的墙皮,看到了寝室地板上残留的水渍,看到了寝室墙上张贴的球星海报。这些都是蒲远之前都没怎么关注到的。
终究是物是人非,虽然才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但蒲远在这间寝室里面,收获了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他原以为能在这间寝室里,和三个志同道合的室友共同度过大学四年的青春时光,却不想,这仅仅过去了四分之一的青春,三个室友便要接二连三地离他远去。
对比赵毅跟陆然,蒲远对待江骛,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如果说赵毅和陆然的离去,对于蒲远来说是一种惋惜和遗憾的话,那么江骛的离去,于他而言,便是如同生死离别般的痛苦。
因为当时一见钟情的心动,才会赋予这场看似注定的离别一种别样的痛楚。
离别来得实在是措不及防,每一次,蒲远都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得知噩耗的。他的心脏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惊讶和痛苦,明明早就应该脆弱不堪,可此刻,蒲远的心却异常的坚定。无论他之前跟江骛闹出过怎样的矛盾,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多少的间隙,他对于江骛的心意,却从未变换过。
透过床帘,蒲远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江骛熟睡的模样,一定安逸极了。这是他煎熬这么多天下来,睡得最为安逸的一次。
只是可惜,这也同时是他最后的安逸时光了。
蒲远简直不敢相信,当江骛睡醒,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该是多么的崩溃。
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他和江骛好不容易并肩走过蜿蜒曲折的坎坷,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却又要面临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蒲远多少有些不敢面对江骛。
蒲远真怕江骛得知消息后,心里会承受不住。
离别来得好巧不巧,就在他们最离不开彼此的时候。
***
蒲远想着想着,只感觉屋子里面压抑得很。
他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便想着先去外面透透气。
凉风刺骨的阴天傍晚,学校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也是,临近期末阶段,大家要不是在忙碌着复习,要不就是在寝室里报团取暖。总之,不会有人傻到像蒲远一样,穿着单薄的衣服,却还是倔强地在河畔行走,忍受着冷风的肆虐。
可此时的蒲远已经感受不到风的寒冷了,因为他的心早已被冻结。他对命运感到无比的失望。
虽然他和江骛只是不在一间寝室里,并不是永远见不到面了,但对于一个从小缺乏陪伴和安全感的少年来说,和江骛在一起,就是他心底最刻骨铭心的执念。若是执念未消,他的心便会一直冻结下去。
他冷眼观察着这个苍白无比的世界。
他走到了古桥下。
入口还是被铁门阻拦着,但古桥的修缮工作已经到了结尾,想来再过一些时日,这座修整了好多年岁的古桥,终于能够再度开通了。
蒲远路过古桥这么多回,期待了不知多少次桥上的风景。他多想跟江骛一起,走到这座古桥上,看看桥上的风景有多么特殊。
蒲远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所以,在此之前,他还不能放弃努力。
整合寝室的决定是学校上面的领导发布的,所以只要想办法向领导求情,他便能挽留住江骛。
一想到这里,蒲远便跟着了魔似的。
他翻出口袋里冷却了好久的手机,找到那个好久不曾联系的名字,拨通了语音通话。
***
蒲远心里很是忐忑。
虽然这个人在血缘方面,毋庸置疑,是他最为亲近的人之一。但在实际的关系方面,这个人在蒲远心里的地位,怕是要排到好远好远之后了。
蒲远从未主动跟他联系过,哪怕是那人主动来联系蒲远,蒲远也都是三言两语草草结束了和他的对话。
蒲远骨子里天生的倔强和死磕,怕是也从这个人身上遗传而来的。所以之前每次遇到困难,蒲远哪怕向不熟的朋友同学求助,也不会跟这个人诉说。尽管蒲远清楚,这个人在青州城的地位权势非同一般,手段也相当丰富,蒲远平时难以解决的问题,对他来说,就是毛毛细雨,根本不屑一顾。但蒲远还是不愿去麻烦他。
但这一次,蒲远实在是被逼到了绝路。
蒲远已经问过了好多人,但得到的回答都不是蒲远想要的。
若再不低下头来,向那个人求助,蒲远最害怕的结果可能真的就要发生了。
***
蒲远听着电话铃声,心里忐忑不安。
他在心中快速打着草稿,争取在三两句话范围内,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同时也要把自己的诉求讲清楚。
蒲远了解那人的手段,自然也是了解那人对于自己的偏爱。虽然在外面,在公司,他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商界大魔头蒲亦;可在蒲远面前,他便自动褪去了强势的那面,转而变为了和蔼可亲的好父亲。
所以一看到是自己的金贵儿子主动打来的电话,蒲亦纵使再怎么忙碌,也很快接通了电话。
“喂,小远。”
这道声音,以前觉得刺耳,可如今听来,却感觉沧桑了不少。
原来,他威风凛凛的父亲,也这么苍老了。
“是我。”蒲远本来打好了草稿,可当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心里写好的稿子,顿时自动删除了。
“怎么了?”蒲亦关切地问道。
想必他也预料到了,能让他的儿子低下头来、主动联系他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问题。
“我……”
蒲远虽然支支吾吾的,但还是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给讲清楚了。
蒲亦听完之后,也沉默了好久。
陈述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蒲远也暗自松了口气。
他的任务已然完成,接下来就要看蒲亦的表现了。
希望,他的父亲,这一次不会再让他失望。
父子两的关系经过了十九年的坎坷,从未像此刻这般紧密相连过。
蒲远甚至都想好了,若是这一回,蒲亦能够按照他的心意,帮他把这件事办好了,那么从此以后,在他心里,他的父亲,就是他最崇拜、最亲爱的男人。他和蒲亦之间尴尬了将近二十年的父子关系,也能得到莫大的缓解。
***
“你的那个室友,是那个叫江骛的孩子吧。”蒲亦问道。
“是他。”蒲远肯定道。
他有些疑惑,蒲亦的重点是不是有些跑偏了。
“这孩子……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吗?”蒲亦打探道。
“他是我的……朋友……”蒲远说到一半,稍微顿了顿,但还是强行接了下去。
对于他们两个的关系,其实蒲远心里有更为贴切的词语,只是此时在跟蒲亦通话,他不能唐突地把那个词语说出来。
总有一天,他能光明正大地,为他和江骛的关系证明。
只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守住和江骛朝夕相伴的机会。
“这个孩子……他过往的一些经历,你有了解过吗?”蒲亦突然问道。
蒲远被问住了。
他的心跟着剧烈颤抖。
既然蒲亦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那便说明,他已经得知了江骛的过去。
蒲远心里顿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他有些后悔跟蒲亦打这通电话了。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因为他的父亲,他引以为傲的父亲,这一次,依旧没能全心全意站在他这一边。
“你既然已经知晓了这个孩子患有的心理疾病,就应该跟他保持一些距离。这个病,很不稳定,若是他什么时候突然爆发了,恐怕会伤害到你。其实早在几个月之前,我就有想让你换寝室的打算了,这次正好趁着学校整顿寝室的资源,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跟那个孩子……彻底分开。我知道这样的话说来的确有些残酷,但没办法……作为你的父亲,我的职责是替你消除你身边的一切隐患,我不想你之前那个室友的悲剧再发生一遍。小远,你能明白爸爸的心意吗?”
蒲远笑了,独自在寒冷的河畔笑着。
他笑着自己的自以为是和自不量力。
他早该明白的,早该明白自己信错了人,不该对他抱有什么希望的。
于是,在自嘲声中,蒲远挂断了电话。
求助蒲亦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蒲远必须得找别的办法。
他有些心灰意冷,但还是强撑让自己回到了寝室。
***
寝室里安静得诡异,仿佛没了江骛的气息。
床帘是拉开的,江骛是真的不在,应该是去找辅导员了。
蒲远便想着等他回来,一起商量办法。
可蒲远一直从黄昏时分等到了黑夜降临,却还是没有等到江骛。
蒲远实在等不下去了,便想着去教学楼找江骛。
凑近辅导员的办公室,蒲远发现江骛并不在里面。
“他去哪里了呢?”蒲远转而又去了河边。
可他对着空荡寂静的河面张望了很久,也没有发现江骛的身影。
蒲远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他回想起辅导员和蒲亦都对他说过的话——江骛所得的病,情况极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
蒲远有些害怕。
他怕换寝一事会再度刺激到江骛。
蒲远疯了似的满学校地找江骛,一直找到晚上十点多。
期间蒲亦又跟蒲远打过几次电话,但蒲远都忙着找江骛,根本没空理会他。就连蒲亦发来的消息轰炸,他也没顾着看。
再过一些时间就要到宵禁时间了,到时候学校的大门会彻底封闭,寝室楼的大门也会上锁,江骛便真的回不来了。
蒲远又去寝室看了一眼,确认江骛还是没回来后,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走出寝室楼后,蒲远无奈之下,联系了汪城。
但得到的答案还是未知。
蒲远停在了路灯下,在脑袋里仔细思索着江骛可能去到的地方。
突然,他灵光一现。
然后,他便奋不顾身朝着河畔跑去。
***
若是换做白日,带着些许微弱的光线,古桥之下,还有几分温热的感觉。
然而到了黑夜,河畔聚集了阴森的冷雾,只剩下阴冷刺骨,隐隐还散发着一股颓败阴沉的气息。
蒲远往浓雾深处走去。
他不知不觉穿过了被打开的铁门,走上了古桥。
清冷圣洁的月光下,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脆弱的身影。
只是……
没等蒲远拥住他,那个身影便径直向桥下倾斜而去,猛然落入了水中。
蒲远顿时崩溃,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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