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客

　　服务员开始把成盘的烤串端上来，联谊会也热闹开场。为了让在场的人都充分认识，座位安排特地把院系和学校的人全部打乱，谭盈和同社的人完全给分到了不同的桌子。
　　两边组织的学长学姐开了下场，一轮举杯过后任意吃喝。
　　原本就是学生组织的活动，没那么多形式和讲究，大家都是交朋友来的，吃喝聊天就是大事，可谭盈看着面前焦香的烤肉串竟没有了平日的食欲，因为好巧不巧，成莲叙就坐在她正对面。
　　身边的学姐薅了个鸡爪放到谭盈盘子里。
　　“怎么不吃呀？你在这愣半天了。”
　　谭盈支吾，看见了放在学姐左手边的炒粉，说：“喔……我，我想先吃炒粉来着……”
　　她脑袋里还在想成莲叙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
　　按道理他不喜欢这样的环境才对，而且要命的是她只说了今晚来这边是帮朋友忙，没说这是联谊会，到现场面对面撞上怎么有种做了亏心事的错觉？谭盈能感觉到成莲叙在看她，尽管他看起来和平时一样，面上表现的也是不认识她的样子。
　　“早说嘛。”身边的陈俐学姐给谭盈夹了几筷子炒粉丝。
　　谭盈塞了口粉丝到嘴里，偷偷掀起眼皮看成莲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她连忙拿出来，果然是成莲叙的消息。
　　成莲叙【怎么不和我说来联谊了？】
　　谭盈【你才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成莲叙【因为你来我才来】
　　谭盈愣住，他怎么知道……
　　抬头看向对面的成莲叙，成莲叙正好对上谭盈的目光，谭盈不自觉移开眼去，她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那样深沉的视线。
　　成莲叙【陶珞什么时候去找你的？】
　　谭盈心里咯噔一下，打字的手指停了下来，她竟然犹豫着要不要解释。要解释的话三言两语说不完，而且之前她就提到过陶珞，成莲叙也没在意，现在怎么又质问起来？她干脆放下手机，拿起面前的烤串开吃。
　　成莲叙面色平静，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热闹的欢笑声冲过二人之间的异样气氛。
　　吃喝之后聊开了，大家也各自谈论起有趣的事。这种场合，没人提到自己，谭盈不会主动说话。那个蓝色裙子的美人和他们同桌，谭盈好歹记住了她难念的名字，麦烨偲。
　　麦烨偲很健谈，身边的人都能乐呵呵和她讲话，隔壁两边的桌子也时常有人拿杯子串过来同她攀谈。聊起劲了大家交换联系方式，谭盈被要过，成莲叙更是，在这种场合他不好拒绝。
　　成莲叙被几个女生围着问喜好时，庄豫悄咪咪凑过来。
　　“我刚才偷偷摸摸拍下了这个帅哥的照片发给欧阳若，她快气哭了。”
　　“什么？”谭盈看到了手机上成莲叙发来的消息。
　　成莲叙【我没有通过她们的好友申请】
　　“这个就是她的梦中情人啊！”庄豫模仿欧阳若气急败坏的语气，“她说错过了一个亿。”
　　“啊？！”谭盈没收住叫出声来。
　　“你小点声，喂，那个帅哥看你呢。”庄豫叽咕。
　　谭盈在脑袋里捋顺，原来那天欧阳若在宿舍楼下看到的人是成莲叙，完蛋，回去解释不了了。谭盈实在不想解释成莲叙是她弟弟，要不然继续装傻当做不认识？
　　“我的老天爷，你运气也太好了。”庄豫继续咬耳朵，“嘿，他一直在看你啊。”
　　谭盈心底叫苦，她想直接发消息叫成莲叙把她当空气，但庄豫就在身边她消息也发不出去。
　　“吃得差不多了，那就开始玩游戏，好吧？”协会的学长拍拍手站起来。
　　庄豫捏了把谭盈的腰，挤挤眼睛回去坐好。
　　【散会之后等我电话】
　　谭盈按下发送，收好手机。
　　学长捧上来一个盒子，桌上的人轮流抽一张纸条，抽中符号相同的接下来做一对一问答。
　　谭盈看着手里纸条上的葡萄发呆。
　　第一轮大家问的问题还是比较保守，个人喜好，兴趣特长。第二轮玩转盘积分小游戏，积分高的人可以指定人回答问题。
　　“这次女士优先好不好。”学长乐呵呵摆上道具。
　　谭盈的心思没在游戏上，反应不快，明显重在参与。麦烨偲不出意外拿了最高分，纤长的手指指向成莲叙。
　　“这次你要认真回答啰。”
　　谭盈一怔，抬起头看过去，成莲叙放下杯子等着麦烨偲的问题。
　　麦烨偲支住下巴想了想，问出第一个问题：“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没有特别固定。”成莲叙回答。
　　“喔——”麦烨偲笑笑，“那第二个，这里有你喜欢的人吗？”
　　同桌的人哦了一声，各自脸上浮现了饶有兴味的表情。没想到麦烨偲这么直接，谭盈第一时间去看成莲叙的反应。
　　“没有。”成莲叙面色不改。
　　谭盈松了口气，答案和她想的一样，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成莲叙不会在这种场合说实话。一个游戏的小问题就能让他说实话，那谭盈之前猜测他真实想法花的心思就白花了。
　　“哼嗯？”麦烨偲的表情隐藏几分狡黠，继续问出第三个问题：“初恋是什么时候。”
　　旁边的学长忍不住打岔，“你还真是目的明显。”
　　“我感兴趣的人和事不必藏着掖着。”麦烨偲大方微笑，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高中。”
　　一道淡淡的声音清晰传出。
　　麦烨偲眯起眼睛促狭笑道：“哦，我倒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
　　在场的人也不免起了八卦之心，满脸兴致看向成莲叙。谭盈也好奇竖起耳朵，虽然高中就听过关于他的八卦，但能让成莲叙放在心上的人好像还没谁提起过。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成莲叙说。
　　麦烨偲耸肩，“好咯，问完了。给在场的其他女生争取了机会，看你们自己。”
　　果不其然，桌边等着吃瓜的众人一阵遗憾叹息。谭盈拨了下碟子里的腐竹，早应该猜到，成莲叙才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喜欢，他喜欢过的那个人大约永远是个谜。
　　按照积分排序，其他女生也依次指定了人回答问题，成莲叙被指定了两次。
　　到谭盈的时候，她没有特别想问的，于是指定了那个一直没人指定的男生。
　　男生好像很腼腆，让谭盈想起了初次见到陶珞的样子。谭盈问了些日常问题，男生好似很激动，话都有些说不圆。
　　轮到男生指定的时候，麦烨偲开头就被问了六个问题，她毫无保留地说出谁谁谁是第几任男友一类的个人花边新闻。
　　“你们真是无聊，还要听我亲口说，明明去群里八卦一下就知道了。”吐槽归吐槽，她看上去完全不在意。
　　乐过之后谭盈意外了，下一个被指定的就是她。
　　在回答完家乡，就读院系和喜欢什么动物之后谭盈观察起对面的男生。瘦瘦高高，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细眼睛，薄唇，看上去一股书卷气。问完之后他冲谭盈点点头，在之前的符号纸条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递给她。
　　“哎哟，不错哦。”男生身边的人拍拍他的肩膀。
　　董晖名。
　　谭盈收好纸条，感受到了来自对面的目光。心想，成莲叙今天肯定有不满，但他到底怎么回事她也猜不透。被他看的时候谭盈心里总有些慌，刚才听见麦烨偲的发言她总算明白，她和成莲叙的关系即使出了松市，还是改不掉要掖藏，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始终盘亘在谭盈胸中。
　　“嘿，你和麦烨偲一样的待遇啦。”陈俐学姐打断谭盈的思绪，“回答问题。”
　　谭盈抬起脸，发现大家都看向自己。
　　“喔……那开始吧。”
　　谁说要问我来着？谭盈还在回想走神时发生了什么，对面的成莲叙先开了口。
　　“喜欢什么花？”
　　“咦？”谭盈讶异，“啊，很多都喜欢……最喜欢的，桂花吧。”
　　她没想到是成莲叙问，还问这么普通又意外的问题。
　　“喜欢什么颜色？”
　　“绿色。”
　　“喜欢一天中的那个时刻？”
　　面对这个问题谭盈停顿下来，看到了桌上一口没动的橙汁。
　　“黄昏。”答案脱口而出。
　　“问完了。”成莲叙说。
　　两人结束问答后没有任何对话，就像对对方完全没兴趣。可眼尖的麦烨偲却如瞧出什么端倪般，对谭盈勾起嘴角。
　　桌上吃剩空的盘子撤走，第二轮上菜开始。
　　晚上十点半，送走同学们后社团的干事们留下来收拾，东西装好由同社的男干事搬到楼下，庄豫背好包捏捏自己的肩膀。
　　“蹭吃蹭喝结束，该回去啦。”
　　谭盈从窗外望去，楼下依旧热闹非凡，这个点才是吃夜宵的好时候。
　　“走吧。”
　　二人步下楼离开店。
　　忽然谭盈的手机震动起来。
　　熟悉的备注映入眼帘，她立刻和庄豫说抱歉，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接着电话就跑远了。
　　“我以为你走了呢。”
　　巷子里，成莲叙站在路灯下等她。谭盈跑过去解释：“店里点吵，本来打算出去再给你打电话的。”
　　“陪我走走，消食。”成莲叙说。
　　谭盈跟上他，目光越过他的肩，成莲叙耳廓和侧面的头发都染上了路灯的昏黄。
　　“陶珞的事。”谭盈垂眸，“是上个星期，就是找我帮忙当模特。”
　　她没想说太多，简单提起经过。
　　“我看到你的照片了。”
　　谭盈恍然，难怪成莲叙会问起。
　　“他和我说作品选上了，我没想到。不过毕竟是在你们学校里，你看到也不意外。”谭盈说。
　　“嗯。”成莲叙语气淡淡的。谭盈在等他的下文，等到的却是一阵沉默。
　　除了这个，难道他没有其他想说的？谭盈本能觉得成莲叙有话没说完。
　　“今天的那些人。”成莲叙终于再度开口：“不用加那么多人，也没什么意思。”
　　“唔……”
　　谭盈想说还好吧，不过转念一想，过了这两天新鲜劲大家也不会继续聊太多，从结果上来看是一样。
　　“听你的。”谭盈点头，前方的人似发出及轻的叹息。
　　“不过你居然主动参加这种活动，看来进步很大，到了大学里应该多交些朋友才是。”谭盈追到成莲叙身边侧头看他，“是还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成莲叙停下脚步。
　　“无所谓适不适应。”他看向谭盈，“有个熟人在就够了。”
　　“刚刚还夸你进步呢，以后你们学校办活动我不一定都能去。”
　　“我也没那么多时间来浪费。”
　　谭盈揶揄，“那这次是算浪费时间了，一脸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至少知道了你喜欢什么。”
　　“那种事也可以直接问我啊。”
　　“好。”
　　谭盈觉得气氛终于比方才轻松了些。二人并肩走过街道，路灯在地面拉出细长的影子。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成莲叙提议。
　　谭盈刚要答应，猛想起欧阳若的事情，连忙婉拒道：“不用啦，这边离我们学校近，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倒是你，回去要还要坐地铁。”
　　就算欧阳若现在出门不方便，谭盈还是不想和成莲叙两个大摇大摆地一起出现在学校里，肯定会有人看到。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谨慎得像做贼。
　　成莲叙看她坚持，只好答应。
　　联谊结束回来后，谭盈好歹接受住欧阳若的拷问。她不想给成莲叙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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