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暗恋不成一气之下脱离师门

　　事实证明，秦世璟的马车队甚是好找。
　　盛夏时节，赤日炎炎，庄稼汉躲在树荫下乘凉，挥汗如雨。一旁小孩子们掷着石子，大声欢笑，好似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大楚皇城郊外，一片祥和，皇城的威严似穹顶，盖住了秦族势力范围内的一切，剔除了战乱的恐慌。
　　一队马车轮声粼粼，缓缓行于田垄间的羊肠小道上。小道甚窄，弯弯曲曲的，马车轮子时不时陷进田中，压弯几株翠绿的麦苗，引得庄稼人埋怨责骂。
　　为首的马车中坐着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听见庄稼人的叫苦不迭，他用折扇掀起车帘，探头向外看，面上满是愧赧。
　　“叫车夫小心些，别压坏了庄稼。”他吩咐骑马在旁的侍从，后者立即将主子的命令传达下去。车队果真行得更慢了，仿佛疲惫的长蛇，在烈日的炙烤下气喘吁吁。
　　青年向绿荫下的汉子喊道：“各位，在下着实抱歉，只因在下的商队有急事赶往北方做买卖，所以才不慎毁坏了各位的庄稼。等会儿车队过了这片儿，我给大家按损失赔钱。”
　　庄稼汉们本心地质朴，只是抱怨两声，听他道歉真诚，态度平易，最重要的还有赔钱，所以早就将压弯的庄稼抛在了脑后。赶巧大家一块儿分西瓜，于是切了几块拿来送给这位公子及其侍卫。
　　青年公子不肯收，无奈庄稼汉一再要求，只得分给了汗如雨下的侍从们。
　　那公子果真信守承诺，等马车队过去了，吩咐侍卫拿了银钱交与庄稼人，以弥补损失。庄稼人谢天谢地收了，喜笑颜开，还祝这公子顺风顺水，生意兴隆。
　　秦世璟放下帘子，面色得意。这一箭双雕的行当，当真容易。花几个臭铜板，打发了半路上的乞儿庄稼汉子，不仅运送了军用器械，还顺便得了人心，以后当上皇帝受人拥戴。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让傀儡太子直接出兵收复大楚的原因。一则太子用傀儡军和毒族这种阴毒兵力不免让人觉得心狠手辣，二则先打着江湖门派纷争的旗号吞并翠院乌衣社夺得人才，再让炎国出兵吞并其余小国，最后让太子殿下以剿除匪党的名义打掉炎国，岂不妙哉？
　　表面上是为太子殿下做嫁衣，实则在让太子殿下为自己做嫁衣。母蛊让新皇秦世炎传位于自己，不仅名正言顺，还博得个推贤让能的美名。哦，这美名是给秦世炎的，不过秦世炎已经死了，这“贤”和“能”不也是他秦世璟的吗？
　　想到这里，他嘴角轻扬，嗅着车帘下飘进来的暖风，舌尖缠绵着麦粒的清香。
　　人间多好啊，干嘛让战争苟延残喘这么久呢？一下来个痛快的不行吗？他嘲笑父皇的无能，嘲笑皇室兄弟的目光短浅，嘲笑这些把小打小闹当做什么大事的列国诸君。
　　袖中乾坤囊里的肥大母蛊不安分地动了动，用短腿踢了踢旁边瘦小的灰色蛊虫，翅膀吱吱地震颤，在囊里发出闷闷的响声。
　　秦世璟手伸入袖中，抚摸着蛊虫凸起的背部，缓缓摩挲着。片刻过后，母蛊静了下来，仿佛睡着了。
　　“乖，别欺负它。”他喃喃道，不知是否在自言自语。
　　竹子和夏百川穿着侍卫的衣服，隐藏在车队当中。夏百川轻手轻脚地掀开了货物上盖着的布，往内窥探。竹子趁着没人注意也凑了过来。只见宽阔的板车上装满了小山一般的麻袋，里头不知装了何物。夏百川嗅觉灵敏，扇着手闻了一闻，说道：“是米。”
　　北方战乱尤其严重，在那里贩卖粮食必定会赚到大把的钱。
　　吵闹，是挺吵的。蝉鸣聒噪，鸟鸣啾啾，加上车轮声、马蹄声和时不时的人语，乱哄哄吵得人心绪发乱。但是童谣？
　　落尘应是在马车中，它为何会在这嘈杂声中听见童谣？
　　难不成这小孩与大人都在马车队里？
　　“落尘？你还在吗？”竹子再度探出心灵。感知力。
　　落尘竟然沉默了。
　　“奇怪。没有感应了。”他低声耳语。
　　夏百川悄悄说道：“你确定是这队车马？”
　　竹子点点头，说道：“没跑。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会写功夫，目前实力最强的到了青级。若是普通商队何须用实力如此强的护卫？如果他们不是秦世璟的手下，这些人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们运送的货物也必不简单。”
　　夏百川看他如此笃定，心下已信了半分，又听他说的有理，便全信了。一眯眼，嘿嘿笑道：“偷东西，我最喜欢了。”
　　竹子亦喜，击掌为誓。“今夜，行动！”
　　……
　　风拂麦浪，波涛滚滚，月色下，仿佛翻腾着珍珠色的碎末。
　　车马队歇息了，只留几人守夜，寂静祥和。秦世璟一点不困，呆在黑乎乎的马车中，取出乾坤囊里瘦小的灰色蛊虫，玩弄于指间。灰虫懒懒的，在颠簸中仍时不时打下瞌睡，爪子松松地抱着秦世璟的手指，却怎么甩也甩不掉。
　　秦世璟微蹙眉，口气嗔怪道：“你看你，这么懒懒散散的。过段时间你真的操持朝政，也这样？唉！他休息时间也太早了，真是闲啊。”
　　灰虫用睡眼惺忪的小脑袋蹭了蹭秦世璟的掌心，继续睡大觉。
　　秦世璟靠在车窗边，百无聊赖地向外望去。几名侍卫立在车边，身影逆着月光，漆黑一片。
　　“唉！平时起早贪黑，现在反倒睡不着了。真羡慕我那皇兄。不过，他已经死了，睡不睡觉都没什么用。”秦世璟盯着侍卫的背影，神情木然，怔怔出神。那侍卫身形有些瘦削，举着的长枪显得过于沉重，但背影有些熟悉，让他想起了自己一无是处的皇兄。不对不对，一定是他劳神过度，出现幻觉了，他的侍卫怎么可能像秦世炎？
　　所有像秦世炎的人，早就被他杀光了。
　　他撤回了目光，将灰虫放回乾坤囊里，系上丝绦，揣回怀中。
　　世界睡下了，他也要入睡。
　　秦世璟撩起车帘，向外看了最后一眼。不对！那侍卫怎如此像秦世炎？他猛然坐起，一把拉开车帘。
　　那侍卫正用乌黑发亮的眸子注视着他。看见他注意到了自己，那侍卫一击掌，噌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左手提剑走向马车。
　　秦世璟大惊，不着痕迹地取出赤红色的肥大蛊虫，一手抽出袖中匕首，刹那间寒光凛凛，竟是一把稀世神兵。他跃出马车，双脚触地的一瞬摆开架势，耽耽相视。
　　其余侍卫像是死了一样，仍杵在那里，好似一根根木柱。秦世璟心道这些护卫多半是被他干掉了，遂未大叫出声。
　　那侍卫面蒙黑布，只能看见两只眼，不过秦世璟已将他身份猜出。
　　“你果然没死。”
　　竹子本想偷看他把母蛊放在哪里，却被他发现，只得改变计划，强取豪夺，顺便尽力结果这个罪魁祸首。他冷笑道：“我怎么也得等到你死了我才死。”
　　秦世璟亦冷冷说道：“那我可要叫你失望了。”话音未落，只见竹子挺剑而上，冷铁映清辉，宛如天降雷光，劈空电闪。
　　竹子心里有点悬。他探不出秦世璟的虚实，也从未见过他出手。但为了给夏百川争取时间，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铁刃相接，火星迸溅，电光火石间照亮了二人的脸庞。眉眼不尽相同，却同样狠厉决绝。
　　“受死吧！”秦世璟咆哮。
　　“别得意！”竹子声音清脆，却冷若寒冰。他凝视这个害了家乡所有人的吮血恶魔，看见了贪欲、野心和疯狂。
　　长剑横在身前，抖腕一挑，拨开了匕首的一刺，顺势向前一荡，直逼秦世璟脖子。秦世璟膝盖一弯，身躯向后仰倒，剑锋擦着鼻尖而过，砍断了一缕黑发。
　　竹子一击未中，急忙撤剑，收回身侧，当的一声挡下了袭向他左臂的匕首。然而秦世璟的匕首如灵蛇出洞，变幻莫测。他右臂裹上一层坚硬的灵气薄膜，匕首顺着长剑削下来，直攻竹子左手。
　　竹子的长剑是侍卫佩戴的，不是什么神兵利刃，更不可与他的匕首媲美，所以只要手臂上有灵气化实作为保护，就可避开长剑的利刃。
　　果不其然，剑刃在金色的灵气化实表面留下了一道白痕，随即被涌动如流水的灵气再次覆盖，回归如初。匕首削出铁屑，迸溅在竹子脸上，微烫。竹子侧脸甩开铁屑，心下微喜。心灵感知力探出，百会穴灵流散布全身，聚集各属性灵气，形成了一层五色斑斓的薄膜。剑刃上攀附上乌黑的玄泯灵气，坚如铁石，薄若蝉翼。秦世璟的右臂挨近玄泯气刃，火属灵气嗤地一声裂开，还没等烟消云散，就被远古曜玄龙的精魄饕餮吞噬。
　　待秦世璟反应过来，已经晚了。血肉被黑色气刃割开，血水飞溅。他急忙掣手，左手飞快地点住止血穴道。
　　竹子擦去脸上的血珠，眸中寒冰与氙如出一辙。
　　秦世璟气喘不定。他的主动优势被拦路杀出的黑色灵气击得溃不成军。他本以为蓝级的自己可以完胜眼前这个小不点，却没想到他即便是失去了落尘，仍有强悍的底牌在手。
　　今日必须结果这个潜能无限的八皇子，否则日后后患无穷！
　　他左手捏了捏赤红母蛊。
　　“越级作战，未尝不可！”
　　下令的一刹那，秦世璟眼前黑影掠过，随机一闪而逝。他心灵感知力猛然探出，笼罩周身数丈，却惊奇地发现竟然不知来着是何实力。他心下大惊，赶忙伸手入怀中，却发现乾坤囊不翼而飞。秦世璟盛怒，眼中似有火喷出。
　　母蛊得令，吱吱怪叫。霎时间，阴风怒号，驱走了夏夜暖风，尘埃遮天蔽日。布匹翻飞，被冷风刮起，大鸟一般飞上了天际，挡住了月。阴影林立，板车上密密麻麻站起了人，面容死板，四肢僵挺。竟然是傀儡军。
　　秦世璟狞笑道：“交出乾坤囊，不然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
　　竹子眼瞳骤缩，语气却丝毫不乱。他知道，不能乱。
　　“本来就没打算善终，你多说也无益。”
　　长剑再度刺来，冲秦世璟心脏而去，破风声尖利刺耳。
　　砰地一声，竹子的长剑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事物，剑身弹开，余劲震得他虎口发麻。定睛一看，是一只人高马大的傀儡，眸子黑得深不见底，半咧着嘴，表情骇人。竹子感觉恶心，忙不迭收回长剑，格挡傀儡惨白泛青的手臂。
　　砰砰声接连不断，在静谧的田野响起。竹子虽然有玄泯灵气的加持，但终究寡不敌众，落入下风。夏百川见势不妙，忙加入战斗。他实力稍强，却也被打得手忙脚乱。
　　竹子对夏百川喊道：“夏兄，捏死那袋儿里的虫子！”
　　夏百川却喊回来：“可那虫子在睡大觉啊！”
　　“什么——”
　　然则秦世璟立在马车顶上，居高临下咆哮道：“你们休要伤他！”手中赤红母蛊颤动不已，仿佛和其主人一样怒不可遏。
　　傀儡军再度涌了上来，手臂交互错杂，密密织成一张大网，将二人死死压在中央。
　　“不对！”竹子突然低声道。
　　“什么不对？”夏百川问。
　　竹子不答，用卷了刃的长剑抵住重如千钧的傀儡，透过密密麻麻的人体看向秦世璟。因为秦世璟居于高地，所以竹子清晰地看见了他手中的赤红肥虫。
　　竹子不动声色，右手指尖凝出一缕从谢蓁那里得来的彼岸冥灵，瞄准母蛊。
　　母蛊看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竹子放出彼岸冥灵。火红毒质如同箭簇疾射而出，冲着母蛊尖啸而去！
　　母蛊吱地一声飞入空中，肥大却不失灵敏。它偏身躲过一击，怒极催动傀儡军奋力猛攻，打得竹子左支右绌，无瑕再顾一击未中的彼岸冥灵。
　　旁边夏百川闷哼一声，右肩中刀，血渗了出来，殷红一片。
　　“不行，打不过了，跑吧！”
　　竹子却仍放心不下那蛊虫。今日事未成，以后秦世璟的防备会加重，他们就再无机会了。
　　玄泯霎时间暴起，黑色火舌舔舐着周遭的傀儡。玄泯，触者即泯，傀儡虽没有知觉，却扛不住玄泯灵气催动到极限时的暴虐。附近傀儡的手臂被完全吞噬，渣都不剩，但仍有更多钢铁般的身躯蝗虫一样涌来。包围圈急剧缩小，将竹子牢牢困于其中。
　　“可恶！”竹子暗骂一声，仰头叫道：“夏百川！杀了那红色虫子！”
　　夏百川当即踩着傀儡的头顶，施展轻功飞掠至秦世璟身侧，长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来，破风无声。
　　“蓝级中级的小子，束手就擒吧！”夏百川长剑如龙，上下翻飞，顷刻便把秦世璟全身笼罩在剑影中。
　　秦世璟双目火红，左手护住飞回来的蛊虫，右手将一柄匕首使得密不透风。叮叮当当声和五彩斑斓的灵气，被狂风包围起来，隔绝于世，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傀儡爬上了二人交战的马车顶，与夏百川展开激烈的缠斗。
　　夏百川怒斥道：“以多欺少，好不要脸！”
　　秦世璟冷笑道：“半夜偷袭，更不要脸。快把乾坤囊还给我！”
　　夏百川鬓发凌乱，神色却反常的好整以暇。“那灰色蛊虫对你来说很重要是吧？好，我现在就掐死它！”说罢举起乾坤囊，作势用手指挤压。
　　秦世璟劈手来夺。
　　谁知，竟抢到了。
　　他嘴巴张着，难以置信。夏百川趁他迟疑的片刻，一剑挥下。
　　红色蛊虫尖叫一声，扑棱棱掉到了木板上。与此同时，夏百川身子向前扑去，口中热血迸射而出。
　　一只傀儡袭击成功，收回了蒲扇大的手掌。
　　“夏百川！”
　　傀儡军停滞了，眼神空洞，僵在原地。竹子拨开缠绕的手臂身躯，跃起，一把扶住了向下跌落的夏百川。
　　母蛊血溅当场，绿色的黏液自腹部创口汩汩流出，流变马车顶棚，滑溜溜的，好不恶心。竹子却不管了，一把捞起开膛破肚的母蛊。
　　秦世璟反应过来，匕首飞出袭向竹子后脑。竹子全身灵流告罄，不可久战，遂略微一笑，偏头避开匕首，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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