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去拾粪

　　青羊听了，暗暗记在心里。

　　正在排着队，感慨世间学问之杂多，多的是自己没见过、没听过、没尝过、没学过的东西呢，没想到，前面的城门处就一阵杂乱。

　　胡青羊挎着篮子，从队伍里伸头一瞅，正看到一个秃头和尚被人扔了出来。

　　这被扔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还在董府要人的宝月和尚。

　　要说这宝月和尚也是死脑筋，明明都被董府的人赶出来了，还不老老实实的溜出城去。

　　虽然不体面，但这样终究也算勉强保全自己颜面。可他偏偏做出许多不成器的样子来，非要在那董府门口好声好语说些什么“人.妖殊途”、“母子连心虽好却也要顾及城中百姓”、“董府有妖怪”一类的屁话。

　　这董府因为往日慈悲，多行善事，所以府邸周围就围了不少吃不上饭的乞丐婆子，只盼着董府能大发善心，三不五时的给些吃的。

　　经宝月和尚如此一说，先不说别人信不信，但却一定是捅了这些乞丐婆子的屁股眼了。

　　天杀的！

　　他们饭都要吃不上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疯和尚竟然堵上门来一通胡乱说法，直说的董府大门闭的像个蚌壳，连个门上递贴子的侧门都不开了。

　　这不亚于直接把饿狼窝里仅剩的一块骨头给当众埋到了土里的程度。

　　大家都饿着肚子，这个埋土的混账自然就惹了众怒了。

　　于是就有打算讨好董府的泼皮借机和和尚发起冲突来。

　　先是这和尚坐在地上正对着董府家门苦劝不断，然后莫名其妙和别人撞在一起，接着那摔倒的人就扯着他的领子要赔偿，说什么腿断了，货撒了。

　　可宝月和尚哪里有什么赔偿，争执不断间，不知从哪里乌泱泱的又跑出来一波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宝月和尚赶紧赔钱滚蛋。

　　到了这种时候，宝月和尚再怎么刻意压制自己的愤怒，却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在接连打倒了几个故意挑事的泼皮后，他还以为以威力能够震慑住这群泼皮。

　　但他没想到的是，刚刚还和他一同离去的差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了回来，一番争执之下。

　　宝月和尚非但没占着什么便宜，还顺势被赶来的差役赶了出去。

　　…………

　　北风渐起，黄沙漫漫。

　　被剥了外衣当做赔偿的宝月和尚臊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很是羞愧的低头就要离去。

　　这城门处可不止只有男子，多的是如今胡青羊这个年岁的年轻女子。宝月和尚再怎么精通佛法，此时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只穿着一层内里的僧袍，着实让他羞红了脸。

　　队伍前行，胡青羊也往前替补了几个站位，离宝月更近了。

　　离得近了胡青羊看的就越发清楚，黄沉沉的天空下，风不是很大，但却是足够的凉，冻的那些被售卖的两脚羊都齐齐靠在墙边，躲避冷风。

　　而宝月和尚低着头，蜷缩在城门口，如同被父母抛弃的幼儿一般，却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离去。

　　胡青羊见那躲在哪里的男子正是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宝月和尚，便揭开布盖，从篮子里掏出一件半旧不新，甚至还带着膻味的羊皮袄，抛给对方：

　　“小师傅，天寒地冻的，莫要冻坏了身子。”

　　宝月和尚猛的被衣服盖住了头，手忙脚乱的将衣服从头上拿下，这才看清送给他衣服的是个俊俏美丽的陌生女子。

　　那女子站在那里，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虽然穿的也是粗布麻衣，着的也是羊皮牛盖，却是一股子书卷气，还隐隐带着善意。

　　宝月和尚于是当街羞红了脸，很是不好意思的就要把衣服还给胡青羊，胡青羊也是不接，只开口回复：

　　“奴家中也是修佛之人，父母双亲去年亡具，得镇上大和尚超度往生而去。只家中贫困无以为报，这才在山中采些野菜、干菇、草药入城售卖，换些米面，以供养我佛。今日凑巧见到师傅受灾，心中不安，若是视若无睹，立刻转身离去，岂非弃了我的本意，让我良心难安？还请师傅莫要推脱，安心收下。”

　　胡青羊说的委婉，可宝月和尚哪里看不出来他面前的女子此时也不富裕？虽身上穿的也算干净，却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压箱底衣物。许是今日要入城，为的少去那些“贫穷”女子赶路的麻烦这才特地拿出来穿上了身。

　　自己要是收下对方的皮袄，只怕这女子就又少了一件过冬衣物，可若不收下，听那女子所说，只怕日后对方定要良心不安。

　　思虑再三，宝月和尚低头将皮袄穿在了身上。

　　又莫名其妙的走到胡青羊身后，直接插队。

　　胡青羊后面的那赖子见宝月和尚生的魁梧，不敢多言，只扭过头当做看不到他插队的举动。等宝月和尚也扭回头去后，才小声和自己后面的人嘀咕：“真是世风日下，这和尚也爱好起美色来了。”

　　胡青羊听没听到宝月和尚却是不知道，但他却是趁人不注意回头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队伍继续前进，买卖如火如荼地进行。

　　只一会儿的功夫那墙边略卖人口的就卖出去三四只不羡羊，七八只菜羊。那些买了两脚羊的人家，神态自若的如同真的买了羊一样，毫无愧疚的脸色。

　　胡青羊摇了摇头，只觉得这鬼一样乱的世道，人吃人比妖吃人还狠。

　　等到了胡青羊时，那守城的卫兵连头都没抬，趴在桌上，直接伸出两只手来口就说：“户籍，城税。”

　　胡青羊哪里有户籍，只好轻声细语的说：“官爷，出门匆忙，不曾带着户籍。”说着就要多给几蚊铜钱。

　　而那查验户籍的官兵闻言，却是当即一抬头，正看到胡青羊的样貌。

　　一时之间却是被刘菲佳的模样闪了眼。

　　正要再说什么，一旁负责监督略卖者的一个男子却是看到了胡青羊，当即把那负责叫喊的略卖者叫了过去。

　　二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

　　没得一会儿，那略卖者就拿了银钱走了过来。

　　向负责看管城门的卫兵一行礼，接着把一个荷包递给对方，暗戳戳靠近对方，趴在对方耳朵上低声说了些小话。

　　胡青羊还没说什么，可那拿了荷包的卫兵已经闻言抬头看了看胡青羊。在仔细看清了胡青羊的脸后，当即就对着那略卖者露出了男人都懂的会心一笑。

　　胡青羊一时还没看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没想到那略卖者就已经指着自己大喊起来：“好你个贱人！居然敢趁着我辛苦外出去卖羊时，勾搭男人逃跑！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娼妇！”

　　说着就要上前拉扯。

　　胡青羊此时哪里还能不知，分明是这刘菲佳的人皮过分美丽，又带着此时女子少有的书卷气的缘故，使得那略卖者的上头老板看到，心生了歹念。

　　正巧胡青羊此时没有户籍，人家只要掏钱略微一贿赂士兵，就能颠倒黑白，把胡青羊打成他们私逃的侍女。

　　到时候不论是自己用还是卖到大户人家，具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他们能白白放过？

　　可胡青羊又不是真的乡下孤女，哪里又能愿意，当着众人当即就不管不顾大声哭诉起来：“救命啊！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啊，有人要强抢良家女子啊！”

　　胡青羊一边大喊，一边左手拉着宝月和尚，右手拽着拿着长枪的守城卫兵，对着其他排队的人哭诉：“老天爷啊！这是什么世道啊！我不过今天出门去卖些山货，打算换些米面钱粮好去填补我父母去世时外债，哪成想都走到城门了，这才猛的察觉忘了户籍路引。正打算求那关爷通融通融，放我过去，谁料到这恶仆竟然就扑了上来，说我是他家中奔逃的妾室奴婢！各位乡亲，我自不是唯一忘了路引户籍的人吧，若是人人都因为忘了路引就被冤枉是那逃奴，岂不是人人都要自危？”

　　说着胡青羊就把篮子里的干木耳、菜干漏给大家看。

　　接着就放下拉着卫兵的右手，指着对方怒骂到：“你个天杀的瘪三！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就你这獐头鼠目，死了亲爹又死亲娘的遭报应样，别说我父母去年双亡我要守孝三年了，就是他们活着也是绝不可能让我和你成婚！”

　　那男子平素哪里见过这种反应的女子，一时被胡青羊镇住，没来得及捂住她的嘴，但被胡青羊机关枪一样当众骂了一通，已是大失颜面。

　　当即就要派人上手捉拿对方：“放你娘的屁！老子长什么样要你这小娼妇胡扯！还敢在这里颠倒黑白，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因为有宝月和尚护着，仆人近不得她的身，一时间二人竟然当众对骂起来。

　　“打死我？怎么不打你娘？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敢乱攀扯起我来了？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有什么家资能配得上我？长的不怎么样，又没甚本事，做的还是这种烂□□的活计，你哪里来的本事娶我做妾？你且撒泡尿照照镜子，就算是做梦都不该这么疯癫才是！”

　　胡青羊此时话虽然说的难听，却都是道理。

　　依着胡青羊此时的模样，这面前攀扯她的男子要模样没模样，要本事没本事，祖上不曾风光，后代没有阴德，怎么说都不该是良配才是，总不能只凭对方张口胡扯就害了一个女子婚姻。

　　只要有眼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男人就是想强行扯上关系，好把胡青羊掠了去，等日后随便找个机会发卖了而已。

　　“你们都是死人嘛！还不把那娼妇给我抓回来！看我今天不打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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