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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夜深人静的凌晨时分,万物尚未苏醒的时刻,却有人还未进入睡眠。
裴时薇的房间里,亮起一盏光线微弱的台灯。
桌面上散落着一堆各色各样的化妆品,裴时薇沉心静气地端坐在桌前,对着小镜子仔细地化妆,细细描摹出与她原貌相去甚远的轮廓。
裴时薇化妆的手法娴熟自然,一整套流程行云流水般一蹴而就,显而易见的,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尽管如此,裴时薇依旧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修改细节的动作,精益求精,力求更加完美的效果。
寥寥几笔,画出飞扬的眉梢和上挑的眼线,利用高光阴影大幅增加面部立体度,唇线范围向外圈扩大,镜子里的人像越来越清晰地向某人的形象靠近。
这样过分浓艳的妆容,其实并不适配裴时薇原本清丽的容貌,但她总结出自己的一套方法,不求妆容美丽,只求形神兼备。
化妆进程接近尾声,裴时薇一只手在继续修饰着妆容,另一只手从床底下很熟练地摸出一瓶酒,边喝边化妆。
由于体质特殊,酒精几乎对裴时薇无可奈何,即便她故意想要借助酒精放大自己的情绪,很多时候也并不能如愿以偿。
然而酒精的作用毕竟聊胜于无,因此,裴时薇这些时日,喝酒喝得愈发厉害。
化完妆,裴时薇又从衣柜里取出一条珍藏的红色拖地长裙,这身装扮她在公开场合只穿过一次,后来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穿过无数次。
只穿给自己看。
换好衣服,整理好妆容,裴时薇来到卧室里的落地镜面前,对着镜子照了照,拎起裙摆原地旋转了几圈,似笑非笑地望着镜子里的那个人。
酒意姗姗来迟。
裴时薇闭上眼,等待微微晕眩的感觉涌上来,将她缓缓包裹住,裹携着她逐渐向下沉,在恰到好处的时机里,她重新睁开眼睛。
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镜子里面的人仿佛也在看着她笑。
镜面朦朦胧胧,似是蒙上一层梦幻般的水雾,镜子里的人近在咫尺,熟悉含笑的声音仿佛又响在耳边……
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无人看见的角落里,裴时薇才敢允许自己去做如此荒唐可笑的事情,将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影变得触手可及。
以此遏制她体内四处流窜的魂牵梦萦。
裴时薇失神地向前迈进一步,朝镜子里的人影探出指尖,却在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那一瞬间,立即清醒过来。
重归现实。
接近拂晓时分,天边渐渐泛白。
裴时薇淡然地洗去脸上妆容,将红裙收进柜子里,把自己恢复成一如既往的端庄模样。
仿佛夜间那个脸上画着妖冶妆容的红裙女人,与她全无关联。
洗漱完毕,快要下楼吃早饭之前,裴时薇在镜子前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束,确认无误。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裴时薇脚步一顿,立即辨认出此前为号码特意设置的铃声,不用去看来电显示,她已知晓对方是谁。
可是,在正常情况下,裴勋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裴时薇打电话的。
裴时薇接起电话,先叫了一声:“爸。”
裴勋:“吃过早饭了吗?爸爸就是想关心你一下。工作不要太劳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如果在外面住得不舒服,就搬回来住,想吃什么直接告诉杨姨。”
裴时薇停顿片刻,直言道:“爸,我的事情,您全都知道了吧?”
裴勋那边也迎来了短暂的沉默,应该是在努力寻找措辞。
两秒后,裴勋坦言道:“是你妈妈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一定要找机会和你谈一谈。”
裴时薇“嗯”了一声。
裴勋:“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有主见的孩子,我们家里所有人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就是希望你幸福快乐。无论你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永远支持你。”
裴时薇略带诧异地握紧了手机,似乎读懂了裴勋说这些话的意思,但又好像理解不了背后的逻辑。
难道,裴勋支持她和盛漪函在一起吗?
这对于裴家这样颇负盛名的家族来说,几乎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裴勋继续说下去:“你之所以会得到现在这样的结果,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
裴时薇明白,裴勋指的是她和盛漪函分开这件事,低头略一思索后,裴时薇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因为,我不会爱人。”
没想到,裴勋立刻反对道:“错。你不是不会爱人,你只是不会爱自己。”
裴时薇心头一震。
裴勋:“人无完人,世界上不存在绝对完美的事物。所以,爸爸希望你能够学会接纳自己的一切,哪怕是超出你计划范围以外的事情,所有这些碎片拼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你。以前爸爸没有和你谈过这些,是因为不想干扰你的想法,但是现在爸爸想要提醒你,千万不要轻易做出让自己后悔一生的错误决定。”
这番话说得很重,几乎将裴时薇为自己制定的人生规则,瞬间击得粉碎。
激烈的心理斗争迫使裴时薇用力撑住桌沿,才能坚持把裴勋接下来说的话全部听完。
裴勋:“你对自己要求太苛刻,爸爸真的怕你太辛苦了。你是我裴勋的女儿,所以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也不用去考虑任何人的想法。你只需要遵从内心,大胆地做出对你自己最有利的决定,我们一家人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作为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优渥包容的家庭环境为裴时薇的人生提供了无限可能性,却令她不由自主为自己套上了无数道枷锁。
那些被裴时薇不断开创又丢弃的人生经历,是裴时薇在枷锁之下挤压出的自由意念,完美人设之下最极端的放纵任性。
这一切裴勋都看在眼里,相比于一尘不染的裴时薇,他反倒更钟意那个有缺陷但也有血有肉的女儿。
受到强烈的情绪触动,沉默如亘古绵长,电话两端的人都没有出声。
良久之后,裴时薇的声音有点发颤:“我真的……可以吗?”
裴勋坚定地说道:“对你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
当卢芝接到裴时薇亲自打来的电话时,犹疑地反复确认了无数次,才相信这通电话不是诈骗电话。
“可以见面详谈吗?”
卢芝一口答应下来:“可以可以。我随时都有空。”
直到出门后,卢芝都有一种自己正在梦游的感觉。
毕竟,她即将见到的人,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裴时薇啊!和她这种混吃等死的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高档雅致的咖啡馆里,悠扬舒缓的音乐令人平心定气。
面对裴时薇提出的问题,卢芝却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憋得脸色涨红。
对面,裴时薇好整以暇地看着卢芝:“怎么,不方便向我透露吗?”
卢芝艰难道:“老大她的个人私事,我确实不太了解。”
当年盛漪函对卢芝曾经有过大恩,可裴时薇同样对卢芝奶奶有救命之恩,在这两人之间,卢芝并不愿意偏向于谁。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这两个人,卢芝都会用一辈子来维护到底的。
卢芝眼见裴时薇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不禁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虽然我不了解,但有一个人肯定了解。”
裴时薇转而露出笑意:“谁?”
“田娴。”
裴时薇总算如愿以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么,你可以帮我约田娴过来吗?”
…………
早上九点,WJN全体员工在大会议室开完早会,各自回到工位上。
办公室门前,盛漪函被满头大汗的保安叫住了:“盛总,楼下有人给你送来了一大堆玫瑰花,花太多了实在搬不上来,要不然你先下楼去签收一下?”
盛漪函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跟保安说:“谢谢啦,我这就去。”
她匆匆下楼,谁曾想半路上碰到田娴,又被再次拦住了。
田娴手捧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言笑晏晏:“你先签收我的玫瑰!”
盛漪函无奈地挑眉,接过田娴手中的那束玫瑰,前后左右看了看,噗嗤一笑。
“楼下那些,也是你搞的鬼?”盛漪函没想到今天会收到玫瑰花,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任何缘由,只能尝试猜测,“今天是什么纪念日?”
突然搞得这么大张旗鼓,盛漪函有点不太适应,以往这些浪漫元素都是她用来哄别的小姑娘的把戏,还从来没有人对她使过这种手段。
田娴先回答盛漪函的第一个问题:“楼下那些花,大概是裴总送给你的吧。”
盛漪函一怔,立刻敛起笑意,抱着田娴送的玫瑰转身就走,口中念叨了一句:“她吃错药了吧!”
田娴跟在盛漪函身后,回到办公室里关起门来,然后从花束中间抽出一张精美的小卡片,放在盛漪函眼前晃了晃。
卡片上第一行赫然写着,“第十届企业创新青年论坛大会”。
盛漪函饶有兴致地接过卡片,仔细查看主办方介绍后,目光在大会主持人这一栏停了停,朝田娴瞟过去一个狐疑的眼神。
“你们俩合起伙来耍我呐?”盛漪函一副“看你们就没安好心”的表情,眼眸微眯,“我猜,楼下她送过来的那堆花里,也有这样一张相同的卡片吧?说吧,你们什么意思啊?”
田娴一本正经,如实相告:“我和裴总公平竞争。”
盛漪函正在喝的一口水顿时呛进了鼻子里。
她斜睨着田娴:“什么玩意儿?!”
田娴娓娓道来:“我和裴总的确交换了一些信息,有过一个约定。但是这份论坛大会的邀请函是我托关系弄到的,和裴总无关。楼下那份邀请函才是裴总的心意。”
盛漪函目瞪口呆,喃喃自语:“你和她竞争什么?你也吃错药了吧?”
田娴不慌不忙,继续说道:“我是想通过这件事,证明给你看,裴总能够为你提供的,我也同样可以。至于那些我提供不了的资源,我觉得对你来说并不是必需品。”
盛漪函扶额:“让我先缓缓。”
田娴点头:“那好。我让赵明去把楼下裴总送的邀请函拿上来。我的邀请函送给你了,但我不介意用裴总送的邀请函,陪你一同前往。”
盛漪函:“……”
楼下,赵明刚一得到田娴的通知便赶去了,在几百朵挤挤挨挨的玫瑰花中奋力翻来翻去,耗时五分钟,总算找到了那封所谓的邀请函。
外面用一层白纸包裹着,在显眼处写了“裴时薇赠”这几个字。
赵明起初没细看,视线一扫而过,上楼时却忽然一愣,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
他重新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
“裴时……薇?”
办公室内,盛漪函拿到赵明送过来的邀请函时,心态已然趋于平静。
两份邀请函放在一起做对比,裴时薇的在B区,位置绝佳,而田娴的只是在D区,视野范围相差很远。
盛漪函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当着田娴的面,收下了D区的那一份,把B区的推到田娴面前。
田娴笑吟吟:“谢谢盛总。”
盛漪函提醒田娴:“你和她公平竞争这个想法,我觉得不太明智。据我所知,她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善良忍让,我怕你吃亏。”
何况,盛漪函心中已经拿定主意,不会再和裴时薇有任何可能性。
偏偏田娴说话直白得可怕,开诚布公向盛漪函吐露了真实想法:“其实,我不是在和裴总赌,我是在和你赌,赌你的心,有没有可能爱上我。”
田娴依旧记得,在她决定和裴时薇公平竞争的那一天,裴时薇曾经云淡风轻地说过一句话。
“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那时候的裴时薇,眼眸中满是胜券在握,周身散发着自信的耀眼光芒,这是久居上位者独有的威势。
而且田娴很清楚,裴时薇是有这个骄傲的资本的。
这么久过去了,田娴曾经满心以为,盛漪函如此肆意风流的性子,总归有一天会彻底忘记裴时薇,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只是来迟了一步,没有占得先机,却一输就输了一辈子。
思绪至此,盛漪函恰好也在问田娴:“为什么呢?”
明知希望渺茫,为什么还要赌一个接近为零的概率呢?
田娴的确是有苦衷的,值得庆幸的是,这世上所有概率小到微乎其微的事情,只要勇于尝试,哪怕没能得偿所愿,也不必遗憾了。
她抬眼直视盛漪函的眼睛,坦坦荡荡:“如果这一次还不成功,我就要被父母喊回家去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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