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

作者:拾浪ing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幡然悔悟


      没有人知道过去了多久,因为时间在这里显得极不重要,憋闷的云层终于吧嗒吧嗒挤出了几滴可怜的水滴。它们常用不礼貌的方式猝然沾湿头发,是的,它们总喜欢搞点小小的破坏,如若不去搭理,不一会儿功夫,便使发丝一绺一绺巴在脑门上,呈现某种似油非油的造型。
      是时候该回去了。傅海卿从天台上下来,将揉成团的画纸随手扔在楼梯口的垃圾桶,背着画板晃晃悠悠走着,蓬头垢面神情恍惚,眼底大片大片的乌青,真是同天上的乌云相得益彰。才走出几步,就路遇肖慎云,好笑的是对方竟也认出了他,结结巴巴地表示:“呃,你看起来,像个……艺术家。就是那种,嗯,专门搞出一些让我看完觉得匪夷所思的作品的,那种艺术家。”
      “你不睡觉吗?”
      “放学了,该回家了。”困倦的少年指了指身后的书包,露出一个憨态可掬的笑。
      “放、放学了?我……”
      他垂着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你爸爸在找你呢。我先走了,再见哈。”
      “我爸爸来接我了?怎么偏偏今天来接我呢!不会是……”傅海卿着急地与肖慎云擦身而过,逆着放学的人流向教室的方向奔去,穿陈旧外衫的男人注意到他的呼喊声,立即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
      爸爸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只是从容地接过儿子的画板和水桶,牵着他的胳膊像寻常一样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默默不语,彼此间只剩下点头和眼神的交流。孔老师说,小孩是不能惯的,犯错就该打,爸爸却不认同她的话,他单用一句“我的孩子我最清楚”还给了她,没有多余的解释。
      “对不起,爸……”
      “别和我说对不起。你要学会为自己负责任,做对得起自己的事。倘若你觉得问心无愧,那便没必要向任何人道歉,按规矩办事别说不留情面,倘若你也认为自己疏忽了,那么你理应主动为错误买单。听好了,我是希望你吸取教训,换取成长,而不是在纵容你任意旷课,你应该知道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代替你承受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你长大了,爸爸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违规越矩的事情,有些事,特别是关乎你自己人生的事,爸爸不会随意越过边界逼你交代清楚,但是,你必须战胜冲动,深思熟虑以防将来追悔莫及。假如你利用今天的时间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并能在未来的很多年里坚定走下去,爸爸心里很高兴,虽然于理不合,却十分值得。”
      傅海卿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是个披着大人皮的幼稚鬼,处于半成熟半幼稚的矛盾态,始终未曾赶上爸爸处变不惊的能力。一旦某些人、某些事,或者某些话勾动了心中蠢蠢欲动的弦,情绪爆发不受控制,便立马如同失控的车子横冲直撞,把先前的理智甩到九霄云外,露出当中幼稚的馅来。
      他惭愧地低下头:“是,爸爸。我知道了。”
      “看这个。”爸爸点了点头,变魔术似的从袖口抽出一张叠成四方状的纸,展开发现皱巴巴的,上头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仅用灰色的颜料覆盖着一堆不明意义的涂鸦,隐隐约约看得不真切。画面展开的刹那,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可以说,没有人会喜欢这样一幅孤独与死寂伴生的拙劣之作。
      “爸,你什么时候捡的?你知道我当时在天台上吗?”
      “知道,我上去看过你。后来我又下去同你的班主任聊了聊,再返回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楼梯间的垃圾桶里留下了一幅画。我认出了你的画,也知道你大概回教室收拾东西去了,所以后来的事不必说了吧。”
      他心想,不愧是爸爸,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谢谢爸爸,可惜它没什么价值,辛苦你白捡它了。”
      “价值是人定义的,如果你喜欢,留个纪念也好。”
      傅海卿跟着爸爸的脚步,缓缓进入地下停车场,看见附近有个垃圾桶,就说:“它是垃圾,垃圾应该回到垃圾的地方去。爸爸,拜托你让它入土为安吧,哦,不止是它,我想把我所有的画都交给你,因为它们占的位置太多!”
      爸爸一边转动车钥匙,一边笑着说:“如果你嫌占位置,不一定非得扔掉它。我们可以把它和其他的旧书、废报纸和杂志捆在一起卖掉。”
      “可那又能卖几个钱呢。”
      “我不清楚,”爸爸的眼睛微微上看,回忆着说,“大约两三毛钱一斤吧。”
      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似是在嘲弄自己:“两三毛钱?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的梦想一文不值呢,谢谢爸爸。”
      “画得很好,如果你不愿意卖的话干脆裱起来吧?”爸爸系上安全带,打亮车灯。
      他把书包和画具全部扔到后座,然后坐到副驾驶,挪了挪屁股,确保自己处于舒适的位置。问:“乌烟瘴气的哪里好?”
      车子启动前,爸爸指着画面上一个被漏涂的空白处说:“这里好。”
      “好?”
      “不好吗?”
      车辆驶入地上,眼前豁然亮堂起来,傅海卿端详着画中的缺口,原本失误的地方,竟被爸爸赋予了另一层意义。透过那个小小的窗口,仿佛能窥见背后四海升平的大同世界,人们其乐融融地生活,既无食不果腹之虞,也无丝竹管弦之虑,实为生活美满,精神富足,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原来是遮天蔽日万念俱灰,一片萧条之象,经过爸爸的点拨,一下子变成了希望的光芒被乌云暂时掩盖,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妙,妙极了!老爸,你真厉害!”他举着画,激动地喊了出来。
      “哈哈哈哈,我可什么都没说。”
      三十分钟后,车子抵达梧桐山居楼下,时间还早,不急着吃饭,且正逢秋季,是观赏梧桐树的好季节,因此父子俩决定在小区里转悠会儿再上楼。走着走着,傅海卿突发奇想问了个问题,说为什么梧桐树的叶子是那样的形状。
      不问倒好,一问还真问对人了,这些年爸爸研究地理环境和植物生长的关系,算得上颇有心得,以往还犯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现在好了!爸爸的嘴像打开闸门泄洪一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许多有关梧桐的小知识。譬如说梧桐树是从哪里传来的,适合在什么温度什么地区生长,它的叶片又为什么会产生与众不同的形状,又为什么到了秋天会变金黄等等……
      在无人打断的情况下,爸爸兴致勃勃地讲话题继续延伸开来,说到梧桐树的故乡。他科普梧桐树其实原产于中国,别名青桐,属锦葵科,而法国梧桐又称悬铃木,叶片的边缘有少数齿距,因其果实类似悬挂的铃铛而得名。
      “噢,我明白。现在面前的这一棵是中国梧桐,我们学校里种的那一棵应该是法国梧桐。”
      爸爸表示欣慰,带着傅海卿继续向前走,一路上说了好些有的没的,相关的不相关的全说了,毫无保留,简直像一部行走的百科全书。逛完一整圈后,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终于在某个契机的作用下,爸爸发现他的儿子正在走神,或许是在想,为什么明明一开始只是随便问问,爸爸却表现得如此兴致高涨?察觉到此一层想法,他连忙打住,说:“爸爸很高兴你对大自然感兴趣,所以趁机多说了一点,绝非借机给你上课,把闲逛弄得很枯燥乏味,毕竟你知道……”他解释着解释着,又忍不住谈及地理环境、气候特征与植被生长的联系,然后情不自禁地分享在阿拉伯半岛上有种奇特的树,长得像巨型蘑菇,非洲哪里哪里有比人高的仙人掌,热带雨林天生诱惑红唇的嘴唇花等等。
      “爸爸,好啦,”傅海卿停住脚步,正色道,“天色渐渐黑下去了,我们赶紧回屋做饭吧。”
      爸爸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尴尬,纵然他以极其迅速老练的方式调整好姿态,却仍被对面不经世事的黄毛小子巧妙地捕捉到了,原因无他,凭熟悉二字便足够解释。
      今年天气好,附近里里外外的梧桐树皆吸饱了营养,长势喜人,树干直挺挺站着,比去年又高了好一大截,想必不多时便能与中庭的老树比肩。爸爸不断投向树木的眼光中似乎饱含着两种不同的复杂情怀,那样恋恋不舍,说是自然也非自然,到头来全怪这容易触景生情的秋季。
      爸爸叹下一口气,心中无限怅惘,而怅惘又化作感动,进而化作欣然自释,他上前拍了拍树干,勉为其难道:“抱歉,卿卿。我们还是聊聊你的画吧。”
      傅海卿笔直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注意到父亲眉眼处的皱纹不知何时加深了几分,略显苍老和疲惫,轻微弯曲的脊背仅靠不易察觉的幅度就轻易改变了人的气质。时光的流逝有时极快,有时极慢,有时在极快与极慢间反复试探,令人不禁陷入恍惚。爸爸手扶树干的沧桑侧影,好似放旧的报纸上登载的,早已模糊在记忆里的面容,手指划过处,脆弱的纸上不平整的痕迹,一分一厘皆昭示着岁月长河真实的刻度。
      “不,我爱听,等会吃完饭你再讲剩下的吧!”他努力冲爸爸说道。
      爸爸回过头,忽然笑了:“做你喜欢的事吧,爸爸也做爸爸喜欢做的事。”
      “我不懂,你懂!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艺术,可是爸爸你看,你可以把随便一张拙劣的作品变成艺术,你比我适合它!事实证明,我做不了我喜欢的事,真的。”
      “做不做得了由你自己说了算。只要你心甘情愿,无论将来做什么都好,而爸爸呢,已经没什么道理可以讲给你听了。当你拥有成熟的思维,明白如何分析利弊的时候,爸爸再提什么建议都只是在干扰你的抉择,不如保持缄默。”
      “好吧……我回去写封检讨,改天递给孔老师。”他说。
      “好孩子,”爸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走,我们回去做饭。”
      在下一个平凡的夜晚,傅海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穷尽一百五十亿个灰色的脑细胞,全心全意思考什么是艺术。借着灯光,他把毕生画过的所有画全部铺展开来,一一阅览,就连挂在爸爸房间里的那副幼儿园时所画的《和爸爸妈妈去郊游的一天》也没能逃过。他盯着它们审视了好久好久,不时挑出其中的几张,放在一块作对比,从内容到形式,从色彩到构图,从整体到局部,抽丝剥茧逐个分析,心想:艺术家究竟高明在哪里呢?是技法?是审美?还是灵气?我和他们的差距到底体现在何处?是表面的结构与透视?还是灵魂深处近乎□□的自我表达?
      想着想着,一副特别的画映入眼帘,占据画面四分之三位置的绝对主角是块大大的月饼,被小孩啃了一口,露出金黄色的内馅,看起来十分可口。挤在画面角落里馋得流口水的小孩两眼冒星星,背景是蓝色的太空,背面写着画名《月饼星球》,难怪小孩子身着宇航服,不顾失去氧气的风险也要来上一口。单论这些实在算不上什么佳作,可偏偏超大月饼的下方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小字,说:“爸爸喜欢的豆沙陷月饼,不可以tou吃!”
      皎洁的月光斜泼在纸面上,清光玉露,长街灯火如昼,才道今日中秋团圆佳节,观月、赏花、猜灯谜如火如荼,老人小孩笑颜开,相亲相爱共享天伦之乐。许是最近忙于展望未来,竟忘了活在当下,待到万家灯火时仍未同爸爸道一声中秋快乐。
      他放下手中的画,想马上出去说些什么,却在起身的瞬间呆住了,整间屋子铺天盖地的画儿给予了身在其中人一点小小的震撼。彩铅的、蜡笔的、油画的,风格迥异,大大小小目不暇接。三百七十二张画,一张不少,他可以用手指点兵点将一样骄傲地细数自己的作品。在这一刻,无论新旧,它们全员默契地冲他展开最明媚的笑脸,仿佛多年孜孜不倦的预演只为今夜的盛装出席。
      环顾四周,他忽地大彻大悟,这些画之所以能被妥善保存到现在,是因为它们被人在意着,被什么人呢?被一个爱着它们的人。是的,它们承载了一个伟大的人身上的爱,它们因为爱而生动,因为爱而可爱,因为爱,平凡的它们变得熠熠生辉。没有了爱,它们充其量不过是铺满幼稚涂鸦的平平无奇的纸,垃圾回收站是等待它们的最终归宿。
      爸爸的道理是枯燥的,他给的爱是笨拙的,比起爱与不爱的字眼,他更擅长用说理的方式来说爱。与其用一个简简单单的爱字连接你我,他倒情愿把枯燥的道理不厌其烦地重复千遍百遍。毋庸置疑,他珍惜时间,但他总是习惯花费一下午来对他的孩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直到美好的出游变成烦人的说教课堂,直到爱变得累赘,变得不胜其烦。
      主动表达爱一定是件丢人的事吧,所以大人们善于利用一层层自欺欺人的话术伪装爱,他们把真话和假话掺在一起,麻痹对方,同时麻痹自己,这样才不至于让场面太过难堪。他们既大胆又拘谨,既自尊又自卑,既锋利又柔软。他们或许有一万种方式不动声色地伤人于无形,却在该坦露真心的时候化身胆小鬼刺猬闻风逃遁。或许在他们心中的某个小角落,至今仍蜷缩着一个渴望爱的孩子,但那个孩子早已伤痕累累不成人形。不敢想象,他们经历了怎样的炮火连天,竟叫他们误以为断壁残垣本该如此。唯有把苦难当成蜜糖享受,唯有把真心换作利刃交付,到底是抱守残缺容易,脱胎换骨困难,悲矣!
      傅海卿想,大家都希望得到真正的爱,无条件的爱,似乎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却没有多少人提出疑问,为什么习惯索取,而不是给予?渴望爱的同时,认为主动付出爱是一件很廉价的事,岂不是非常矛盾吗?爱自己和被人爱,固然重要,学会爱他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值得骄傲的能力。它意味着我不是脆弱的,即使有,我的脆弱也无须依靠他人的爱来修补。我自身就有强大的自愈能力,我的心正在源源不断地输送温柔的力量,让我能够感受万物的美好。是啊,我应该学会分享我心中的爱,而不是一味地指责爸爸当初做了多少在我看来不够体贴、不够完美的选择。
      有的人像一具空壳,不但没有力量,而且发狂一般无限度地向外索求,恨不得把身边的每个人吸干。他们往往低三下四地垂涎救世主的施舍,并在得到之后患得患失,假如没有救世主愿意布施恩惠,他们要么选择白日做梦,要么四处倒苦水怨天尤人。好吧,我承认,我的清高救了我一命,毕竟我不想遭到周围人的鄙视,所以干脆假装不需要救赎。我为自己套上坚强的铠甲,仿佛无坚不摧。
      我明知道看起来坚强不会让我真的坚强,却又无可奈何地安于现状。但好在,爸爸与我不同,他仍然在坚持创造爱,他把我乱七八糟不成章法的画一张张捡回来,裱在墙上,夹在书里,想方设法把它们变成艺术品。我终于明白,原来爱是最伟大的艺术。一个人若没有接受爱意的真心,便犹如有眼无珠。明明爱就在身边,却弃之敝履,而舍近求远,乞求一份若即若离的爱,我一定是个傻子。
      我曾时常妄想获得很多很多的爱,即使我知道,我不是承蒙老天爷眷顾的幸运儿,但我就是想,所以我把自己变得很痛苦。我也希望我在某个人的眼中是特别的,然而我和茫茫众生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显著的差别,我凭什么叫别人把我当回事呢?我一向不喜欢孤芳自赏,奈何点头之交者多,志趣相合者少,除去孤芳自赏聊以□□,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大部分人接地气,那我应当是特别的才对,事实却并非如此,所以我到底特别吗?亦或者说,特别不是受到青睐的必要条件,不叫人喜欢的特别和不特别其实差不多?如果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灵魂都乏味且空虚,我是否就可以接受我自己的灵魂乏味且空虚?如果是的话,那我岂不是在追求一种流行,而不关心它事实上究竟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感受?
      偶尔,我突发奇想,想稍稍彰显我那不易流露在外的世俗的情感,现实总爱不给我好果子吃。我通常把败北的原因归于或这或那流于表面的假象,事实上我在没开口之前就已经输了。展现自我风采不是哗众取宠,突出个性让人记住的前提是在场至少有一个人感到好奇,老师、家长、朋友、同学,什么人都好,愿意了解你即可。总之了解是让被了解的人显得特别的原因。由此可得,特别其实是和好感联系在一起的,千万不要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招摇过市,最终仅换来人们一笑而过。
      人们的确容易厌倦自己千篇一律的模样,从而暂时抛弃一贯的作风,激情挑战某些强烈违背自身性格与态度的人设。至于最原始的动机,究竟来源于内心对不同外在风貌的探索,对不同待人接物的方式会引起怎样的反馈的好奇,还是单纯受到现实生活寡淡无味的打击而产生自我怀疑的结果,就很难说清楚了。可能二者兼有之。往好了说,对生活的积极尝试可能令我们收获喜爱,收获认可,往坏了说,改变自己何尝不是对原本自我的厌弃,害怕因魅力不足以持续发电而导致周围人对我的新鲜感消失。讨好大众和随心所欲实在难以分割,也许我们根本没有一条可以逃脱他人眼光的道路。
      譬如许亦燃,纵然在我看来她也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可她却因为不想当个旁人眼中的乖乖女,屡次三番表示想学说唱,尽管我们都觉得这不实际了,然而诸如此类的现象始终屡见不鲜。因为只有穿上皮衣像阿照一样很酷很叛逆,骑着摩托车在大马路上飞飚等等才叫有个性,要不就太没趣儿了。
      说到无趣,夏月似乎对此深恶痛绝,她说:“你可以不认可我,不喜欢我,但我不接受‘无聊’的评价。”虽然我不懂为什么无聊这个词的词意已经恶化到成为诋毁的工具,到了如此讨人嫌的地步?有的人情愿接受铺天盖地的谩骂,原因无外乎被人恨至少证明有人在意,可一旦涉及到无聊二字,便唯恐避之不及。夏月马上现身说法,表示无聊是对人最低等的评价,可爱是对人最高等的评价,无聊一词早已超出了普通口角之争的常用语,上升到了人格羞辱的范畴。无聊从很高的角度否认了你作为人最独特的心灵和情感,暗含着和你说话不如和木头说话的意思,可谓侮辱性极强。她曾经有一次收到无聊的评价,那感觉简直好比把她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我听完大开耳界,竟不知道这样的说法从何时起不知不觉流行起来了。同学们正在想方设法规避无聊这顶难看的帽子,甚至发明出种种理由以使自己不处于无聊的定义中——“你不认可我的品味,对我喜欢的事物不感兴趣,就理所当然地把我打入无聊的标签里,这对我真的公正吗?”
      事实也好,诡辩也罢,总归大家本质上都是在打造一种受人喜爱的标签,与之相对的逃避不受人喜爱的标签,我自然也不例外。当个愤世嫉俗的呆瓜没什么好处,只会徒增烦恼,倒不如别人头脑清醒,知道追求自我没什么用处,早早收拾好行头扮小生去了。看着他们“功成名就”,我心里嫉妒吗?不如说是五味杂陈吧。每逢开学季,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往往会在我脑海里冒出来:新学期开学要不要给自己打造一个人设呢?运动少年啦,音乐才子啦,总之高大上一点,神秘一点,只要捂得足够严实,谁管他真的假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屈服是使我成为男子汉的最好方法。放下嘴硬,向羡慕的人学习,向嫉妒的人学习,甚至向仇人学习,如此一来,他们便会非常讨厌你了。
      如果我取悦他人,被取悦到的他人会反过来以赞扬的形式取悦我,而被取悦的我则更多的投入到取悦他人中去,如此循环。我们的人格也在取悦与被取悦的过程中得到塑造。那么很容易得出一条结论,取悦他人等同于取悦自己。
      然而我始终以取悦自己为第一要务,间接取悦了他人不过是附带的结果。褒奖对我来说如同锦上添花,贬低也不能使我意志消沉,赞美并不能促使我积极地迎合,个别的贬损也不能换来我的曲意逢迎。
      我庆幸我在以往不清醒的时候未能做出实践,致使我稀里糊涂的给现在的自己保留了足够的余地,为后续重塑心灵的计划提供火种。现在我知道,爸爸一直在倾尽全力用他的方式向我传递爱,可惜他的爱远远不够弥补我的空缺,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他教会了我温柔。
      温柔让心灵产生顽强的再生能力,爸爸教过我最棒的东西就是温柔,他虽然没有让我获得来自家庭的充足的爱,却给了我自己从困境中站起来的法宝。我不再做为了各种爱奋斗的打工仔,而是自己创造爱,且是健康的爱。他不仅授人以鱼,更授人以渔,他让我相信,再黑的黑暗里,也一定有一束光为我而来。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8728456/47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