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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
晨光漫过窗台时,尹琛第无数次醒来,门外此起彼伏的噪音一波又一波地漫进他的思绪里,固执地叩击着他混沌的意识,毫不留情地催促他从疲倦中拉起。
尹琛揉了把头发,翻身坐起,脖颈传来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昨夜辗转未眠留下的暗伤。镜中人的眉眼还算清朗,只是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灰,像水墨在宣纸上洇开的痕迹。
他扣好校服领口,唯有指尖反复摩挲纽扣的动作,泄露了几分心绪不宁。待整理好一切后,刚好赶上寝室铃响,他脚步稍微快了些,却在提速的瞬间微微踉跄——脚踝传来的酸痛,提醒着他昨夜的事还未得到解决,不过好在还是在铃声结束前出了门。
我想看清完整的你。
我想成为你唯一的选择。
我是自私的。
一直都是。
朝阳的光晕揉碎在枝叶间,在他的影子里投下细碎的光斑。尹琛抬手遮住额前碎发,逆着光走向教室。
他的步伐有些许缓慢,校服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摆动,只是紧攥的指节微微发白,仿佛唯有这样才能攥住即将涣散的心神。
尹琛从后门回到教室,经过昨晚的那一番烂事后,他能明显的察觉到班里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上一次这么接受这么强烈的目光时还是在他初中时,蝉联三届英联金奖的时候,那时的他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听着主持人的贺词,场下鼓掌声震耳欲聋,无一不在为他欢呼。
空荡的课桌椅间只有着十一二个身影,尹琛把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课桌上,胃袋里翻搅着隔夜的酸苦。他顾不得吃早饭,昨夜过度活跃的神经此刻正化作千万根细针,顺着太阳穴不断往颅骨里扎。
心跳声在耳膜上重重炸开。
咚。咚——
像是锈蚀的挂钟在胸腔里摇晃,每一下摆荡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钝痛,他下意识揪住校服前襟。
气温日以渐冷,有了冬季的感觉。尹琛在校服外套里穿了件卫衣,带着围巾。
发烧了吗?尹琛觉得脑袋沉沉的,抬不起头,也不想思考。
他把围巾扯了扯,系的更紧。
没拿药,多出出汗就好了。
“你昨天告章敏那事就先算了……”贾子祺瞧见尹琛来,停下了与他人的交谈,侧身坐着故意抬高音量道:“呦,这不是那谁吗?昨晚一声不吭的走了,我以为你去找贺淮对峙了呢。”
这句话说完后,一瞬间他就成了那几人的焦点,方才还有交谈声,而此刻只剩室外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他们都等着看这一出好戏。
尹琛不做回应,他在趴下的时候顺势把卫帽套在头上,仿佛刚刚的话与他无关。
见尹琛置若罔闻的样子,贾子祺更加变本加厉地说道:“怎么?你不会还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需要我再重复一遍?贺淮他就是个rapist!”
贾子祺得意洋洋的话语像尖刺扎进每个人耳中,尹琛的骨节被他攥的发白,忍耐到了一定限度,在他抬头即将起身准备抄起后面顺手的家伙时,忽然一个球状物体从他眼前飞过。
“咚!”篮球裹挟着凌厉的气势,不偏不倚砸在贾子祺的正脸上。
贾子祺本就是翘着个二郎腿,这一砸使他整个人向后仰倒,撞翻的椅子“哐当”倒地。他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臭骂道:“哪个没长眼的傻逼敢砸我!”
班里仅有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后门。诸葛瑾渊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地走进教室,他直直地走向倒在地上的那人,踢了踢他的膝盖问道:“还能讲话?下回我考虑试试铅球。”
贾子祺猛然抬头,却撞进一双寒潭般的眼睛,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令人胆寒的寒意。“诸葛瑾渊你他妈的!有你屁事啊!老子去你妈的!你他妈也是个恶心的怪胎!”
话音落,诸葛瑾渊就已经走到了贾子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陆羽轩和几个同学刚吃完饭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以及那一声嘶吼,他愣了愣,直到被旁边的人推搡了肩膀才想起来要去叫老师。
没过一会章盛华抱着教案本刚踏入教室,就被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惊得脚步一顿:诸葛瑾渊单膝压在贾子祺胸口,骨节分明的手在贾子祺的脸上扇过一个又一个巴掌,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而贾子祺的半边脸早已红透半边天。
贾子祺涨红一着脸拼命挣扎,脖颈青筋暴起,校服领口歪斜地扯开,露出半截锁骨,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津津的额头上。
同学们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无一人上去阻拦,也不敢说什么,都坐在自己的位上看着这出好戏,连课本都顾不上收拾,笔记本散落在课桌边缘摇摇欲坠。
靠窗的女生捂着嘴瞪大眼睛,眼中闪烁着既惊恐又兴奋的光;几个男生交头接耳,压低声音议论,不时爆发出压抑的抽气声。空气里浮动着躁动不安的因子,有人用手机偷偷录像,屏幕冷光映在脸上,随着打斗的动作微微晃动。
尹琛看着这一幕,他听到了贾子祺在后面又跟了句“呦,同病相怜吗?你和贺淮一样是变态,你是喜欢自己亲弟弟的那个变态。”所以诸葛瑾渊才会有如此动作的。而他并没有上去劝架,不想给自己引来无故的祸端,更何况身体也不允许他做出行动。
整个教室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绷紧,直到班主任的教案本重重砸在地上,才骤然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凝滞。
教案“啪”地掉在地上,纸页纷飞间,章盛华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厉声喝道:“诸葛瑾渊!贾子祺!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都住手!都跟我去办公室!”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手指因愤怒而微微发颤。
诸葛瑾渊闻言起身,顺手从旁桌抽了几张擦手,向后一抛,那团纸就稳稳当当的落进了垃圾桶。
他双手插兜,神色冷淡地转身,起身时甚至还甩了甩手。像是要甩掉某些肮脏的东西;贾子祺还梗着脖子,脸上的不甘与愤怒尚未褪去。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室外走,引得走廊上路过的其他班级的学生纷纷侧目,但都不敢多看。
章盛华在前面快速走着,时不时用锐利的眼神剜向两人,嘴里念叨着“太不像话了,不给你们点教训还真不把我放在眼里!”
办公室的门被“砰”地关上,将这场风波暂时隔绝,只隐约传出压抑的争执声和拍桌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
早自习不出意外的被任课老师老师拿来预习课题。尹琛随意的记了几笔,实在坚持不住就趴下睡觉了。
陆羽轩眼看马上上课了,回头发现尹琛还趴着一动不动,便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尹琛?尹琛?快上课了。”
尹琛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一阵阵发冷,被吵醒的烦躁混着身体的不适汹涌而上。他连抬头的力气都嫌费劲,只从臂弯里闷闷地传出一句,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滚。”
陆羽轩的手僵在半空,教室里已有几道目光好奇地投过来。后排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似乎在嘲笑他的多管闲事。
就在这时,上课铃尖锐地响起。林佳静抱着课本风风火火地迈进教室,后面跟着刚被叫回来、旷了早自习的诸葛瑾渊。
她目光如炬,瞬间就看见了那个仍瘫在桌上的身影,眉头立刻拧紧:“怎么回事?早上第一节课就睡?尹琛你像什么样子!”
尹琛被这高声训斥激得勉强抬起头,额前碎发被冷汗濡湿,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涣散,眉头因难受而紧紧皱着。
坐在旁边的诸葛瑾渊原本正低头摆弄耳机,无意间瞥见尹琛这副模样。他沉默地看了两秒,随后,他伸出食指,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前排陆羽轩的椅背。
陆羽轩虽不愿与此人有交集,但也不敢不应。他疑惑地回头。
诸葛瑾渊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
陆羽轩顺着他的目光仔细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立刻反应过来,顾不上多想诸葛瑾渊这罕见的“多事”,连忙说道:“林老师!尹琛好像发烧了!”
林佳静闻言,走到尹琛身边看了看,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烧得这么厉害?陆羽轩,你赶紧扶他去医务室看看。”
“好。”陆羽轩应声,连忙起身去扶尹琛。
尹琛此刻昏沉得厉害,意识模糊间,只感觉有人架起了他,将他带离了座位。他勉强抬眼,视线掠过旁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诸葛瑾渊,最终在陆羽轩的帮助下被半扶半搀地带出了教室。
诸葛瑾渊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直到教室门关上,才重新低下头,将耳机塞进耳朵。
去医务室的路上,尹琛脚步虚浮,脑子乱成一团糨糊。
我来相哲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学习,还是为了……看清那个被流言缠绕的贺淮?
当目标变得模糊,脚步也变得沉重,他好像被困在了原地,不知该往哪里去。
陆羽轩看他难受,宽慰道:“你发烧了,先别想那么多贾子祺那人嘴里没几句真话,你别往心里去。”
尹琛昏昏沉沉地听着,无暇细究那两人的恩怨,只觉得陆羽轩或许知道些关于贺淮的事情,但他现在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相哲的医务室像是个小型的诊院,这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尹琛被安置在靠里的一张病床上,校医给他量了体温,确认是高烧,挂了水便去忙别的了。陆羽轩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守着。
没过多久,医务室的门帘被掀开,脸上带着明显淤青、嘴角还破了的贾子祺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的尹琛和旁边的陆羽轩,脸上立刻浮现出惯有的、带着恶意的嘲讽。
“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交换生吗?怎么,昨晚逞英雄没够,今天把自己也作进医务室了?”贾子祺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刺耳,他视线转向陆羽轩,嗤笑道,“陆大学委这么殷勤地守着?怎么,这么快就跟他混熟了?小心点,别跟他,还有诸葛瑾渊那种人走太近,说不定他们……”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却确保陆羽轩能听清,语气里满是恶意的揣测:“是一路货色,都喜欢男的。别沾上什么不干不净的毛病。”
陆羽轩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嘴唇紧抿,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贾子祺精准地踩到了他厌同的雷区,可是陆羽轩还是维护道:“你这乱造谣的毛病怎么还没改掉?是该怪诸葛瑾渊下手太轻还是该夸你皮糙肉厚?”
贾子祺的脸色瞬间拉□□来,指着他表情夸张的说道:“我呸,我他妈就不该好心提醒你!”
病床上的尹琛在昏沉中似乎听到了吵闹声,眉头难受地皱紧,不安地动了动,但沉重的眼皮始终没能掀开,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正在隔壁房间配药的女校医闻声而来,皱着眉看向贾子祺,语气严肃而不耐:“这位同学,这里是医务室,还有病人在休息。如果你是来处理伤口的就安静点,如果不想处理,现在就可以离开,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贾子祺被校医说得噎了一下,悻悻地闭上了嘴,狠狠瞪了昏睡的尹琛和脸色不佳的陆羽轩一眼,走到另一边去找校医处理伤口,嘴里还不甘心地低声咒骂着什么。
陆羽轩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尹琛身上,只是眼神比刚才复杂了许多。医务室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有药水点滴落下的微弱声响。
尹琛挂完水后,又在那睡了一上午,中午回宿舍拿了药,傍晚时退烧了。接下去的几天,尹琛没有为任何事分心,专心补课,不放过任何一个空余时间。而诸葛瑾渊和贾子祺打架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尹琛白天除了在教室就是在办公室,就连陆羽轩要找他说什么事都是优先去办公室看看。
周五的时候,章敏和汪赟各自又进行了一次高一复习统测,她们二位是真的担心班里的某些人学了新的忘了旧的,所以隔个两三天就考一次,生动形象的描绘了什么叫做“芝麻要捡,西瓜也别丢。”这样一一对比就很明显的能看出谁在勤奋学习,又有谁在以“学习压力大”为借口在偷偷摸鱼。
“不怕天赋怪,就怕天赋怪比你还努力”这句话在尹琛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诠释。英语成功挤入班级前三十,在这种高压力的环境下,不退步就是进步。相比于私下做的那几套试卷而言,尹琛的数学算得上稳定,上下起伏并没有很大,论排名倒也能排在中上游。
最后一节班会是章敏代上,她说的差不多了,看了眼时间说:“回家都把这张试卷好好看看,自己分析分析错题,别老等着我给你们讲。校数竞的几个跟我来,其余人下课吧。”这时候班长正好把手机盒搬过来,章敏话一落,一翁人就冲了上去。
等尹琛把手头上的错题订完,就只剩后门在那“吱呀-吱呀-”的响,班里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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