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成瘾

　　太极对来多情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利用太极接近牧声——这是我终于意识到的问题所在。

　　只要是问题，那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无论是用什么肮脏的手段。

　　下午的比赛先是女子太极扇单项，再是男子太极拳单项，来多情运气不好抽签排到最后一个。

　　他这个人紧张的话就不吃不喝，好像把自己逼到生理极限就能超水平发挥。实际上这确实有效，能减少上洗手间的频率，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专注力。

　　但这一次显然不太一样，五月的东南亚是旱季，烈日当空。

　　女子太极扇单项的比赛结果还没有公布，来多情便有些撑不住了。我站在阴凉处和其他队员闲聊，便察觉到来多情那边出现骚动。

　　第一个发现来多情出现身体问题的人是Andy，他正在拍摄运动员的准备活动，来多情一下子在他的镜头里腿软倒地。

　　我立即赶过去，发现救护队伍正在用担架来抬他。

　　“选手突然说晕，然后就手脚发软往后倒。”Andy向急救医生说明刚刚的情况，又说出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中暑啊？今天天气还挺热。”

　　我见来多情嘴唇发白，一头冷汗，暂时说不出话，便补充向医生说明：“他中午只吃了蔬菜沙拉和一碗汤，很可能是低血糖。”

　　我撇开Andy，冲上去抢过护士手里正在开的葡萄糖水，递到来多情的嘴边，喂他喝了两口。

　　他喘着气，显然是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无力地垂着。

　　其他许多队员都围上来，救护人员赶紧驱散他们，架着来多情去医疗间休息。牧声这时候在女子队员那边等比赛结果，还不知道候场的情况，于是只有我、Andy和另一个女队员被允许跟过去。

　　“感觉好多了。”

　　被抬到床上躺着之后，来多情明显好转，他略微起身想要活动，被我压了回去。

　　“你不要乱动，让他们给你检查。”

　　救护队员赶紧给他测血压、测血糖、测体温，又拉了一个心电图。我们作为临床医学大二的学生，理论课程还没有学完，对临床实践几乎一无所知。

　　“血糖4.1，心率121，体温和血压正常。”医生给出了判断，“结合选手中午吃太少的实情，低血糖的可能性大。”

　　于是他们拿了些面包什么的，准备给来多情吃。

　　他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吃下了一块小面包，想要下地。我和Andy把他按回去，让他再吃一个。

　　血糖恢复后，他面色和状态都趋于正常，但情绪有些崩溃：“吃什么吃？！马上就到我的比赛了，我还得去准备！”

　　“你怎么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呢。”我抓住他的手腕，严厉地训斥他，“都跟你说了多少吃一点，你偏不，非得要固执己见，现在还在犟。你难道想要比着比着突然在场上晕倒？你知道低血糖有多危险吗？是会死人的！”

　　“我从来没有低血糖过。”他没有挣脱我的手，反而是狠狠地瞪着我。

　　“那是以前，你现在低血糖。血糖低于3.9就是低血糖，很危险了。你血糖只有4.1，你稍微动一下又往下降怎么办？你的身体还不适合去比赛。”

　　我正劝着他，牧声闻讯赶过来。

　　我劝他一点作用不起，牧声劝他，他又吃了个小面包。他又测了指尖血糖，这次已经达到5.4，状态与正常无异了。

　　“比赛是不是已经开始了？”他急得恨不能立即飞过去比赛。

　　“你是最后一个选手，还来得及。”牧声没有劝他让他放弃比赛，反而是鼓励他调试自己的身体情况，“你再休息一下，等你前面两个选手上场的时候你再出去准备都来得及。”

　　我急了：“比赛难道还能比你的身体重要吗？现在你……”

　　“别说了。”牧声竟然打断我的话，“师弟现在不是没事吗？比赛当然没有那么重要，结果如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争取过、努力过，以后回忆起来不会后悔。”

　　我没话可说，只得冷眼旁观。

　　经过这样的插曲，任来多情再好的心理素质也没有办法以最好的状态完成比赛。他在牧声的陪同下站到了赛场上，比晋级赛的时候紧张了不知道多少倍，呼吸急促、紊乱，情绪也不太稳定。

　　果然不出我所料，即使他勉强完成，也根本不足以与别人竞争。

　　来多情的综合得分不说倒数，也根本与获奖无缘。太极队另一个太极拳男子单项的选手小章却表现得很好，以0.3分的优势拿下了铜牌。小章比来多情高一届，是训练太极很多年的资深运动员，但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亚洲级的比赛。

　　结果公布后，队员们纷纷欢欣雀跃，拥抱章选手。章选手也激动得跳起来，拿着国旗和校旗便往领奖台狂奔，Andy赶紧追着他拍摄。

　　来多情还看着大屏幕愣神，我把准备好的花束塞进他怀里，是他上次要求过的百合、向日葵、康乃馨和满天星。

　　“你已经表现得够好了。”我安慰他，抬起手来想摸摸他的头。

　　他接过花，转过来看过我。

　　我愣住，因为我看到他脸上划过两道泪痕。我之前见过来多情哭，却没见过他这样子的表情。挫败、失望、沮丧，这些词语很少与这个骄傲的人挂钩。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来多情再怎么说也不过才十八岁，他确实还是个小孩子。他好胜心强，他不服输，他经历的失败太少。

　　他是为赢不了比赛而伤心，还是为输了跟牧声的打赌而难过？

　　他没有说谢谢，抬手用胳膊擦了下脸上的痕迹，便转身往后面后台更衣室走。我想要追过去，被人拉住。

　　是牧声，他说：“你让他一个人静静，没事的。”

　　今天的比赛告一段落，大家收敛住高兴，准备迎接明天的男子单项和团队赛。领队牧声本来应该作为监督者，但他给予队员们全部信任，竟然答应了我的邀请，带来多情一起参加Leo和Maria的婚前单身派对。

　　这个派对没有婚礼那么正式，即使不是婚礼宾客也能来玩，主要是在新郎新娘最后的单身日闹一场。

　　我在车上换下运动外套放在后备箱，还等了很久他们三人才姗姗来迟。来多情和牧声换了私服，来多情身上穿的这一件浅紫色套头衫还是我给他买的当季新款，因为样式青春，更显得他年纪小。

　　牧声和Andy非常自觉，让来多情坐在了副驾。

　　我发现来多情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他：“好点了没有？”

　　“嗯。”他有气无力地回答，不爱搭理我的样子。

　　其实我不喜欢派对，但我知道来多情喜欢，所以我才特意叫他一起来的。他不说话，牧声倒有话说，问候了我舅舅的身体情况，又邀请我回国后久违地去他家里聚一聚。

　　牧声不会是把我跟魏教练乱说的话当真了吧？我特意来看比赛才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是因为……

　　“你们家长辈太严肃了。”我婉拒了牧声的邀请，而是说，“这次比赛取得了好成绩，回国庆功的话不如来我家。我爸我爷爷最喜欢热闹场合，他们肯定愿意赞助庆功宴。”

　　我说着，不忘用眼角余光注意来多情的脸色，毕竟取得好成绩的人当中没有包括他。

　　“怎么能让你家里赞助？我们又不是没有经费。”牧声说话挺客气。

　　“也不能说是赞助吧，他们以前不也是这个太极队的吗？”我发现来多情垮着一张脸，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牧声不再执着于赞助的问题，而是笑着说：“那你呢？我还以为你也要子承父业，也加入太极队呢。你不是也很感兴趣，怎么不愿意来？”

　　“哥，你也知道。我家全部都是高智商人才，就我基因突变学习能力差。能力差就不得不用时间和努力来弥补，真的没有办法管理出多余的精力。”

　　我随口回答，不忘奉承来多情一句：“哪里像来同学这么厉害，不仅成绩全系第一，还作为运动员入围国际级别的比赛。”

　　“小来确实厉害，但你太谦虚了。”

　　一路上我和牧声客客气气地聊着，Andy沉默不语，来多情也一句话没说。

　　派对地点是在一家负有盛名的海滩俱乐部，是Maria家的产业。朋友们为了让新郎新娘玩得开心，邀请了很多身材狂野的俊男，身着单薄的泳装进进出出。

　　为什么没有靓女，因为这个派对的主角是Maria，新郎Leo只是陪衬。为了迎合Maria的审美，连服务生都是挑选了模特级身材的帅哥，脖子上系着蝴蝶结，只准穿个泳裤给客人服务。

　　我即刻非常后悔，因为我看到不远处某个认识的伴郎穿得非常暴露，生怕Ferry会叫住我让我也换成那样。

　　我为什么会想要邀请来多情到这种伤风败俗的地方来？

　　“哇，这两个也是你的朋友吗？”

　　说Ferry，Ferry到。她立即窜到我们面前来，打量起牧声和来多情，“果然，帅哥都是跟帅哥做朋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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