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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
胡旺仁缩着脖子,跪在地上,向前膝行了几步,凑到裴政面前:
“裴副厅长,我知道抗联组织现在就有人在哈尔滨,我得到消息说……接头人在某个地窖里。”
“地窖?哪家的?”
裴政甩开他拉住自己衣角的手。
“这……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地窖如果真的想抓人,一家一家查过去就行了……”
“胡说八道!”
裴政怒骂,
“撒谎前也不动动脑子!怎么可能告诉你地点时都不说清楚?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的确没有撒谎,这是实话!”
胡旺仁声音颤抖,极力解释,语速飞快,
“裴副厅长,真的,我是来哈尔滨城之前在组织里知道的,不是之前警察厅的江雪科长,还有您,烧了他们之前的那个地方嘛,他们就转移了,转移到地窖里去了……我还知道那边的人,叫赵青冥,还有带头的那个叫陆贵平,他儿子叫陆准……”
裴政心间一动,面上依旧是冷若冰霜的表情:
“名字有什么用?名字又不是写在每个人的脸上?你还是最好想想,转移到了谁家的地窖里!”
他命令吴信:“把他丢到牢里去。”
胡旺仁被拖走了,不甘的声音还在走廊上响着:
“裴副厅长,我真没骗人……你相信我啊!”
裴政恍若未闻,将开了的门踹上。
“上次烧掉的那个是抗联□□的躲藏地……”
一抹笑意在他嘴角浮现,
“江雪,你的弟弟……现在又在哪儿呢?”
老道外,破旧的小屋内,秦惠芝从粮食口袋里倒出了最后一点高粱粉,只有小半碗。她想了想又倒回去一半。
“死小子,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
她念叨着。
门外突然传来了孙漪颤颤巍巍的声音:
“周弦他妈,外头又贴条子了,我这个老太婆不认识,你还能认识几个字,咱们一起去看看……”
秦惠芝连忙应着,将那小半碗高粱粉放好,走出门去。
门外巷口,两个宪兵队的人端枪站着,七八个人围在那边,不时小声议论着什么。
秦惠芝走过去一瞧,砖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孙漪扭着小脚跟过来看,仰头盯了半天,撇了撇嘴:“啥子东西呦。”
“孙奶奶,这上面写的是,现警察厅找人,名如下……”
她的声音一颤,念不下去了,旁边宪兵队的人狠狠瞪了一眼,厉声说道:
“上头要找人,陆贵平,陆准,赵青冥……大字不识一个的婆娘,好好记着这几个名字,听到了就赶紧去警察厅汇报,重重有赏。”
“唉,那什么?不是我……”
孙漪瘪着嘴,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身边的秦惠芝狠狠一拽,“哎呦”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旁边宪兵队的人察觉到了异样,凑过来,打量了孙漪几秒,语气温柔下来:
“老太太,你说,这里边有你认识的?”
“大人这是我邻居,她已经老糊涂了……”
不及孙漪开口,秦惠芝就抢先一步说道,
“他的儿子姓赵,早死了,现在家里就剩他一个老太婆了,整天糊里糊涂的。”
宪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恶狠狠的瞪着孙漪,骂到:“老不死的东西,别记都记不清了!”
说着他掏出了登记本,翻了翻,“老太婆,你叫什么名字?报上来。”
“孙漪。”
宪兵哗哗的翻着登记本,翻到一页停下来,仔细的看了又看,露出一个冷笑,质问道:“老太婆,你这上面登记着说还有一个孙女,叫赵贱发?人呢?撒谎?”
“那个死丫头?三天两头不着家,都大年纪了,还不晓得嫁人……现在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这老太婆哪里管得了她哟。”
那个宪兵上上下下盯着她,眼珠子一转:“老太婆,你最好想想清楚,如果有什么隐瞒不报……”
秦惠芝弯着腰笑道:“宪兵老爷,我知道她们家丫头,为了养活她奶奶打工去了,这老人家想得紧,才这么说的。”
“去哪儿打工?”
“一个月前就出城去了,具体干什么的,我们哪里知道啊?”
孙漪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被秦惠芝再次打断,
“之前还说,这偷溜出城是要人命的,没办法,要不然都得饿死了,再说这通行证我们哪里能搞出来呀?就一个多月前跟着街上几个小伙一起去的。”
那宪兵摸了摸下巴,啪的一声把登记册合上了:“你们最好说的字字属实,还有一旦有一点消息,立刻来警察厅报告。”
“知道知道。”
秦惠芝连连弯腰,拉住还在发愣的孙老太太,往家的那边走过去。
“幸好小赵改了名,不然就完蛋了。”
回头房中,秦惠芝反锁上门,压低声音对孙漪说。
“哎呀,还不是那丫头嫌原来的名字不好,自作主张改的……青冥……偏偏起这两个字儿,叫就叫吧,又拗不过她,就本子上没改而已……”
孙漪念叨。
“孙奶奶,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小赵就是干那号事儿的,现在上头紧了,要抓人了!”
孙漪愣了愣:“不是说只要找人吗?怎么变成抓了?”
“你还能信他们的话呀?”
秦惠芝朝门外指了指,
“那些人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说一套做一套,上次偷偷去告密的老耿,去了就没回来,还不是被他们找个借口杀了。”
孙漪打了个哆嗦,脚下一软,扶着桌子坐下了:“那……这怎么办?那小赵被抓了,咱们老赵家不就……断子绝孙了吗?”
“孙奶奶,要是小赵真被发现了,你也活不了……不过,他们要是知道那些人的去处,肯定早就抓了,也不会来咱们这儿……”
她安抚的握住孙漪粗糙的手,
“放心,小赵那么聪明,不会有事儿的。”
“我就说嘛,女孩子家家不要去干那些事,这下可好了……有家不回,小命儿都难保了……何苦呢?”
孙漪一边嘟囔一边摇头,
“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哟……以后怎么找婆家?”
秦惠芝还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目光落在孙漪眼角深深的皱纹上。
夜幕降临之时,起风了,虽然不是冬季那刺骨的寒风,但吹在身上,仍然可以让人打个哆嗦。
裴政回到家,屋子里漆黑一片,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站在门口愣了几秒,伸手开了灯。
自己一个人的鞋子摆在门口,茶水架上的茶具不知何时被收走了,旁边架子上的婚纱照倒是还在,上面却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手擦过去,指尖便黑了。
他将外套甩在沙发上,懒得去洗澡,走进房间。
衣柜空了一半,被子和枕头叠的整整齐齐。
裴政在床沿坐下,发了一会儿呆。
真的不回来了……
他莫名的想她。
目光瞥到小桌子上的日历,前面几天的忘了撕,时间仍然停留在6月5日。
6月5日……
这个时间在他的脑子里烙下一个印子。
顾妍浠走了,日本去了,走之前没有给他留下一条消息。
裴政伸出手去,想将那几天的日历撕下来,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缩回去,仿佛只要让日历停留在6月5日,时间也会同样停滞在那儿似的。
“走什么呢?哪里就一败涂地会输呢?”
他赌气的自言自语,伸手抱住自己。
外面的风似乎一阵大过一阵,不知道会不会又下雨。
窗户似乎没关好,风吹过来,发出呜呜的哀鸣声,接连不绝。
胡旺仁瑟缩在牢房的一角,腿上拴上铁链。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他急切地爬着凑到铁栅栏旁边,朝走廊那头看。
他没有等来裴政,而是等来了江雪。
“江……江科长……”
胡旺仁猛的松开了扒着栅栏的手,往后缩了缩。
“还在等你的裴副厅长?”
江雪垂下眼眸,离了三四步的距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要说什么?可以跟我说,如果有用,我会保下你一条命。”
深刻的寒气从脚底钻到心尖,胡旺仁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
“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清楚警察厅的实权在谁手上,是一个凭着背景爬到副厅长位置的人,还是一个凭着真本事在这里站稳脚跟的人。”
江雪俯下身子,
“我相信你想要投诚,但是你自己要想清楚,这个诚要投给谁。”
“江科长……我……我知道现在哈尔滨地下组织的人的名单。”
“说。”
江雪盯着他的脸,面上毫无表情,
“我只给你三分钟时间,三分钟过后,我就没有耐心听你说了。”
“好,好……”
胡旺仁低下头去思索了一会儿,迅速开口,
“现在留在哈尔滨的组织里至少有6个人,一对父子,分别叫陆贵平跟陆准,剩下几个叫……宋承良,赵青冥,和韩志远……”
“对对,还有,之前不是有人来劫狱吗?估计就是他们截的……然后……说不准,还有从山上下来的。”
“山上?”
“对,山上。”
江雪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脸上的表情在阴暗里面灭不定,看得让人心里微微发怵。
“江科长……”
胡旺仁凑上来,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江雪打断了。
“韩志远……你在警察厅里待了这么多天,这个名字,你的裴副厅长没跟你说过?”
“什……什么?”
江雪的目光像把刀子一样直直射过来:“你难道不知道吗?警察厅之前那个因为办事疏忽而被降职的韩组长,名字叫……”
她的语气微微一顿,继续说下去,声调跟之前相比没有丝毫改变,
“韩志鸿,是我亲自带进警察厅的,而他的双胞胎弟弟韩志远……早就死了……你这么说……是在骗人?”
胡旺仁一愣:“江科长,我……是我记错了,我之前还听到组织上说那个韩志远因为特殊任务死了……我刚刚太着急了,没说清楚……”
江雪笑了笑,目光柔和下来:
“嗯,我信你。”
“那……江科长,能放我出去吗?”
江雪直起了腰,后退两步:“你今天这么爽快的把这些都跟我说了,我怎么能够相信,你出去之后不会再到裴政那边献殷勤?”
胡旺仁端端正正跪好,举起手发誓:“我胡旺仁保证,不会把这件事再给任何一个人说,包括……”
“算了。”
江雪脸上的笑愈发浓郁,眸中却隐隐有了一丝淡淡的嘲弄和怜悯,
“你知道什么人最能保守秘密吗?”
“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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