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是万人嫌

　　陈曦自觉受不起这一拜，立刻站起来，困惑地看向叶景曜。

　　后者避开他的目光。

　　“没什么。”陈曦过去扶他，“你不是，故意的。”

　　林水清愧疚地看着他：“我最该为那次车祸给你道歉，陈曦哥哥，对不起。我太傲慢太任性了，以为给你钱就能摆平一切。我是听表哥说才知道，原来你爸爸……那时还得了很严重的病。”
　　“我甚至没有当面跟他说句对不起。”

　　旧事重提，陈曦心情不可谓不沉重。

　　可林水清当时年纪还小，又是娇生惯养着长大，出这样的事亦非他所愿，便道：“你不必，自责。我爸，他清楚。”

　　“还有，上次那些话，都是我一厢情愿乱说的。表哥后来揍了我一顿。”

　　林水清偷偷看了叶景曜一眼：“他说，他跟你在一起，才不是为了补偿我什么的，而是因为你就是他老婆。我害他丢了老婆，害他那么难过，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陈曦哥哥，你不要再生他的气。”

　　陈曦瞥见专心盯地板的叶景曜，好笑又莫名感动。

　　“我没有，生他气。”陈曦对林水清说：“这不是，你的错。”

　　林水清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道：“表哥他可喜欢你啦。”

　　陈曦脸颊缓慢地爬上红晕。
　　林水清无比清晰地看到变红的全过程，很是讶异。
　　他跟表哥这么久，怎么会还这么纯情。

　　场面一时僵持，叶景曜咳嗽：“我点了麦当劳，等会一起吃吧。”

　　“啊？”林水清失望极了：“我以为陈曦哥哥会做饭。”

　　“凭什么要做饭给你吃？”
　　叶景曜回怼道：“戴罪之身你还好意思提要求？”

　　他知道，明明都是自己不对，是自己让陈曦走的。还是找来林水清当替罪羔羊。

　　林水清缩了缩脖子。

　　陈曦笑：“我现在，去做。你想吃，什么？”

　　“不准做！”叶景曜抗议：“你只能做给我吃。”

　　陈曦：“？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老婆。不准做给别人吃。”

　　林水清：“……没事的陈曦哥哥，我也很喜欢吃麦当劳。”

　　陈曦默然。门响，大概是外卖到了，叶景曜去拿。

　　林水清：“陈曦哥哥是我误会了。我以为表哥跟姐姐还有联系，那天又正好在商量他们订婚的事……”

　　陈曦不解地眨动眼睛。
　　林水清姐姐，林家，订婚。叶景曜一定有很多事情没告诉他。

　　很正常。陈曦也没问过。
　　没必要刨根问底。想说自然会说。

　　叶景曜抱着袋子，很快过来。

　　林水清见陈曦若无其事地摆食物，面上不显，心中仍是疑惑。
　　这人，真的不在意么。

　　饭间，林水清没什么食欲，看两人吃饭都看饱了。

　　他从没见过表哥那么黏人，当自己不存在似的，一直缠着陈曦。
　　陈曦同样不厌其烦。大半盒薯条，叶景曜连手都没伸，几乎都是陈曦送到他嘴里的。

　　唯一一次记起自己，大概是想跟陈曦接吻，碍于他这个外人在场，未遂。

　　如履薄冰地刚吃完，叶景曜便迫不及待赶他走。

　　林水清：“……我周末没事，可以多呆会。”
　　他眼巴巴地转向陈曦：“陈曦哥哥，可以吗。”

　　“嗯。”
　　好不容易来一次，干嘛这么着急催人走。

　　叶景曜不满：“你爱在哪就在哪，我跟陈曦上楼睡觉……睡午觉去了。拜拜。”

　　怎么说林水清都是客人，还比他们小。
　　陈曦不是很乐意让他自己呆着。不是待客之道。

　　叶景曜则是不由分说拽走陈曦：“他自己留下的，跟咱们没关系。”

　　两人牵手上楼，叶景曜：“冰箱有零食饮料，想吃自己拿。游戏卡带手柄都在柜里……哥哥，是还在那里吗？”
　　陈曦点头：“最右边，电视柜。”

　　“想睡觉……就躺沙发吧，楼上没你床。”

　　林水清：“……”

　　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他屏住呼吸，听楼上动静。

　　只听到似有若无的几声笑，便彻底安静。

　　林水清属实搞不懂，陈曦无论是模样还是别的什么，都算不上出众，怎么就能把他表哥迷得神魂颠倒。

　　相较之下，陈曦似乎就没那么喜欢表哥。
　　刚才听到和他姐姐订婚这句话，竟无动于衷。

　　来都来了，林水清得为他姐姐探查内情。

　　林水清打心眼里，不愿将答案往那方面靠。
　　可叶景曜什么样，都清楚。听说有些男生在床上就是很，那个。

　　陈曦其貌不扬，寡言木讷。很好说话。
　　林水清暂时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他正胡思乱想，陈曦蹑手蹑脚下楼，对他笑了笑。
　　林倏忽地红起脸来，像做坏事被抓到。

　　好在陈曦只是往厨房走，全然没有注意。

　　很快，陈曦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递给林水清一块叉着的西瓜。

　　林水清道谢，轻声：“我表哥他？”

　　“睡着了。”

　　还真是纯睡觉啊。
　　林水清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
　　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景曜再怎么乱来，刚才接吻都没当着他面，更别说其他事。

　　他跟陈曦差不多高，此时微微垂着眼，刚好能看到对方突出的喉结。

　　往下是一段银色项链……和一节纤细锁骨。

　　陈曦原想问林水清他姐姐的事情，话到嘴边还是止住。
　　他见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关切道：“不好吃？”

　　离得近，林水清恍然，陈曦原来是那种很耐看的长相。

　　第一眼不会被惊艳，肤色使他的模样不易被人注意。
　　可如果仔细看，又好像很有味道。

　　令林水清不由得回想起某个夏日傍晚。

　　暮色温柔，凉风徐徐，头顶枝桠轻晃，光影交错。
　　他手里还握着冒着泡的冰可乐。

　　林水清鬼迷心窍般，盯住陈曦上下碰撞、初初分开又旋即贴近的唇。
　　似乎还牵连着，溢出些水光。

　　陈曦以为他没听清自己说什么，又问一遍：“不好吃？”

　　“好吃。”
　　林水清别开眼，再次叉上一块。
　　味同嚼蜡，还在喃喃：“好吃的。”

　　陈曦不清楚林现在是在上高中还是念大学，反正比他小，都是当小孩子看。

　　无论是叶景曜朋友或者亲人，谁来了陈曦都想做饭招待，可这人几乎从不给他机会。

　　他瞧中午林水清知道他会做饭，便问：“晚上有，想吃的？我做。”

　　“可以吗陈曦哥哥？”林水清这时才想起叶景曜，咬了咬唇。

　　“可以的。”陈曦鼓励地笑，“你说吧。”

　　陈曦既如此说，林水清便知道这事没问题。
　　他看得出来，叶景曜表面‘独断专制’，其实很听陈曦的话。

　　难道……陈曦真的那么，了得，才让表哥这样言听计从。

　　林水清随口说了几道常吃的菜，便借口上厕所溜走了。

　　他出来时，陈曦在厨房，这没什么，只是叶景曜也在。

　　他们在接吻。
　　大概以为自己不在，看不到。事实上，林水清这个角度，确实是在偷窥。

　　林水清没动。
　　陈曦只是轻抚着叶景曜后背。他表哥则不规矩得多。

　　不是像电视剧演的，只是嘴巴的碰撞，双方闭着眼，紧张羞涩得手足所措。

　　片刻，陈曦开始推他。推好几次，叶才依依不舍放开，陈曦慌张往外看。

　　林水清侧身躲进视线盲区。

　　这个吻顶多一两分钟，在林水清眼中，每一帧都拉到无限长。

　　陈曦见无人，蹭了蹭叶鼻尖，都看着对方眼睛笑。

　　接着，陈曦从冰箱拿出块冻肉，放到水池里。
　　他表哥贴在陈曦身后，扶着陈曦，耸了几下腰。陈曦抬腿踢过去。

　　林水清怔住一秒，立即转身，跑回厕所。

　　再回到客厅时，叶景曜也从厨房出来，扔给他半只切好的苹果。

　　他漫不经心地坐到沙发上，翘起只腿，凉凉地看林水清一眼。

　　“你怎么还不走？还支使我老婆给你做饭，真是能耐了你。”

　　林水清干笑：“我想尝尝陈曦哥哥做的饭嘛。”

　　叶景曜只是看着电视屏幕，咬口苹果：“他又不是什么大厨，你也不是没吃过大餐，非吃他做的干嘛。”

　　林水清坐到他身旁：“我又没吃过他做的。陈曦哥哥说他可以给我做的。”

　　叶景曜弹林水清一个脑瓜崩。

　　“哥，”林水清鼓起勇气，“你跟我姐结婚之后，还会跟陈曦哥哥在一起吗。”

　　叶景曜顿了顿，他以为林水清是为林柠问的：“你姐不会关心这个。”

　　“不好说。”
　　林水清不想就他姐多说什么，“你跟陈曦哥哥在一起那么久，难道不会腻吗。”

　　叶景曜坐姿散漫，咬口苹果，还是看着屏幕，语气明快：“不会啊。”

　　“为什么？”林水清晃他胳膊，“你不是经常换人吗？”

　　“这还是什么行为准则了我得遵守？”
　　叶景曜莫名其妙：“你敢跟我学我打断你的腿。”

　　“哥，你真的很坏，你是不是总是欺负陈曦哥哥？”

　　叶景曜轻笑：“放心，我跟你姐，肯定相敬如宾。”

　　两个人就这么驴唇不对马嘴地聊了半天。

　　最后，林水清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哥，你当初怎么喜欢上陈曦哥哥的？”

　　他没抱什么希望。

　　如果叶景曜不想说，自己绝对问不出来。
　　如果真是因为陈曦特别会，那个，叶景曜更不会跟自己说这种事。

　　谁料叶景曜眯了眯眼，突然笑起来：“哈哈，因为陈曦是个笨蛋。”

　　“陈曦哥哥，笨蛋吗？”
　　“对啊，你跟他吵架，完全吵不起来。因为这个笨蛋，连生气都不会。”

　　表哥这种样子，让林水清罕见地产生一种不平衡的心理。

　　陈曦准备好食材，终于姗姗来迟，坐到叶景曜另一侧。

　　叶景曜抱怨他很慢。随即揽着他的腰，歪在他肩头。
　　陈曦见叶手里的苹果还剩一口，拿过来，啃完，丢到垃圾桶。便拉着手一同看电视。

　　林水清目不斜视、如坐针毡。

　　过会，叶景曜去厕所。

　　林水清往中间坐了坐，攥了攥拳头，痛苦地扶着脑袋：“陈曦哥哥，我身上好热，你看我是发烧了吗。”

　　陈曦很紧张，先拿手试了试他额头，觉得问题不大。

　　但怕有风险，刚想起身拿温度计，林水清便虚弱地倒了过来。
　　不偏不倚，正好倒在陈曦胸口。

　　耳朵擦过细软的衣服材质，微凉的金属触感，以及突出的小点。
　　牛奶的香气很浓。还有他表哥身上的味道。

　　“没事吧？”陈曦欲扶住他，靠得更近。

　　厕所门响，林水清按着陈曦大腿，立刻倒向沙发另一边：“应该不要紧。”

　　叶景曜走过来，见到如此场景：“没事吧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陈曦：“他可能，发烧了。”
　　说着去拿温度计。

　　叶景曜毫无人道主义地笑：“那正好，我送你去医院，别赖在我这不走了。”

　　林水清皱着眉：“哥，我没那么难受。我就是有点头晕。”

　　电子温度计停到他额头。36°3。

　　叶景曜呵呵两声：“再努力努力，就快到外面空气温度了。”

　　陈曦端来杯温水，见林水清还是很难受的模样，便喂到他嘴边一口。

　　林水清眨着莹亮的眸，望向陈曦。

　　叶景曜摔抱枕：“你到底什么毛病？我老婆也是你能使唤的？吃完这顿饭，以后我家你不用来了。”

　　林水清委屈地瘪嘴。

　　陈曦拿来条湿毛巾。还给他几颗糖。怕他是低血糖。

　　晚饭，林水清第一口尝到菜时，愣住了。
　　他试探着再尝一口，味道依然惊为天人。

　　陈曦正在剥虾，喂给他那像丧失行为能力的表哥。

　　林水清复又低下头。
　　一只手伸到他眼前，在他空碗里，放下几只剥好的鲜虾：“好吃吗？”

　　陈曦眼神期待。
　　林水清幅度极大地点头：“特别好吃。”

　　叶景曜嗤笑：“好吃难吃，都只有这一次了明白吗。”

　　陈曦捣叶胳膊，招呼林水清：“多吃点。”

　　林水清目光闪烁，又黯淡下来。

　　陈曦到底没松口，说他还能再来。这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表哥真是太可恶了。不仅从来不带陈曦出去，还不让别人来他家。

　　饭后，叶景曜一刻不停想送走林水清，嘴里不断说真是请了尊大佛。

　　林水清恋恋不舍地看着满桌菜，跟在叶景曜后面。

　　叶景曜亲口陈曦，转身开门。

　　林水清很想跟陈曦拥抱道别。

　　可他表哥在一旁看着，只是碰了碰陈曦手背。
　　温热的触感传来。
　　“陈曦哥哥，今天谢谢你。”

　　叶景曜：“怎么不谢我，你晚归我还得亲自开车送你。”

　　“应该的。”陈曦看着他，又看向叶景曜：“路上，小心。”

　　门关后，陈曦拿出手机，搜索叶订婚词条。
　　他不该关心的。跟自己没关系。

　　这么想着，陈曦只是看了眼长相，便关上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陈曦和叶景曜同居的生活，没有太大改变。

　　照旧是工作日白天叶景曜上班，陈曦在家。
　　晚上，陈曦备考。不办事的时候会看电影。

　　周末，有时一起健身，或者出去玩，或者他去当小白鼠治疗。

　　叶景曜这时会跟他分开，开玩笑说自己也需要“治疗”。

　　稍感苦恼的是，自从公司“男朋友”事件后，经常有陌生人加他或者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甚至有人告诉他若能借机窃取到优正机密必重金答谢云云，陈曦笑了半天。

　　他跟林水清也添加了好友。

　　林问过他好几次能否前去做客或出来玩，陈曦都是相同回复：
　　你去问叶景曜，他说可以就可以。

　　林水清想不通，说表哥怎么能这么关着你，限制你人身交往自由。

　　陈曦说，叶景曜没有关着他，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都是他自愿。
　　等到叶结婚之后，他自会离去，叫林水清不必挂怀。

　　林水清似乎仍不相信。陈曦没再多解释。

　　叶景曜身上的疤痕在慢慢消失。
　　日常状态逐渐恢复到年前，没跟陈曦分开之前。

　　生活作息、情绪和心理都相当稳定。

　　陈曦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恍惚间有种，能这样过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顾及叶景曜结婚，他看准时机，偶尔提起日后离开的事。

　　起初叶景曜听都听不得，强忍着不发脾气。
　　渐渐的就平静很多，不再就这种事，质疑和指责陈曦对他的态度。

　　叶景曜本就主动问过陈曦恋爱或结婚的事，想来嘴上再不让说，肯定做过心里预设。

　　陈曦内心似是怅然，又咂摸出些许解脱。
　　这一天总要来，悬着的心若能放下，亦算了结一桩心事。

　　五月中旬，叶景曜上班，陈曦正在菜市场挑菜。

　　一个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这人陈曦没见过，却眼熟。正是只看过照片的林水清姐姐，林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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