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的夜晚

　　宫强笑了，说：“你没有，公司有。不过这钱不是白叫他使，他得给公司付利息。”

　　我们问：“利息是多少？”

　　宫强说：“一年六个点，多不多？”

　　我们听了如释重负，说：“一个涨停板就绰绰有余。”

　　宫强说：“对炒股的人，六个点当然不算多。”接着又说：“客户本金一下子放大三倍，你的交易佣金当然也多出来三倍。”我们嗯嗯的直点头。宫强又说：“还有息差呢？”

　　我们问：“息差是什么？”

　　宫强说：“就是客户付的利息，这利息当然你也有份儿。”跟着又说：“之所以叫它息差而不是利息，是因为这钱不是公司的。”

　　我们咦的一声，说：“不是公司是谁的？”

　　宫强又说：“是从银行借来的，银行借给公司四个点，公司再借给客户六个点，这两个点就是息差，而你的提成也是从这两个点里提。”

　　我们恍然大悟，喃喃说：“原来是这样。”

　　宫强又说：“以前一个涨停板只能挣百分之十，现在本金多了三倍，一个涨停板他就能挣百分之三十。”又说：“要是这票涨个三成，你本金当然就翻倍了。”又说：“眼下这行情，买对了票，涨个三成，分分钟的事儿。”我们听了无不血脉喷张，挣钱还能这么快！

　　这时候老薛来了一句：“要是跌了呢？”

　　宫强说：“跌了也一样。”

　　老薛又问：“是不是股票跌去三成，这本金就赔完了。”

　　宫强斩钉截铁，说：“对。”

　　老薛又问：“跌去三成我要是不卖呢？”

　　宫强说：“你不卖公司会给你卖，公司有平仓权限，谁叫你借公司钱了呢。”跟着又说：“公司的钱万万不能亏。”我们听了又瑟瑟发抖，一个人从亿万富翁变成穷光蛋，有时候只用三天就够了。

　　散了会，荆楚骂骂咧咧说：“他说我没水平，妈了个逼，我偏偏有水平给他看。”听这话，他是要上杠杆。

　　朱大庸赶紧劝荆楚：“你别和宫总他治气。”

　　荆楚说：“和他治气？我犯得着么。”

　　朱大庸说：“杠杆能害死人。”

　　我也说：“是啊，任你有再多的钱，几个跌停板就全完了。”我又朝荆楚，说：“你是能抓涨停板，可也常常吃跌停板啊。”

　　荆楚依旧颇有自信，说：“我有数，我只上一倍杠杆。”又说：“这是牛市，一旦错过了，不知再等哪个猴年马月。”

　　朱大庸看向健哥，说：“健哥你说呢？”

　　健哥说：“板王他说的没错，这是牛市，一旦错过，什么时候再赶上——难说。”他说完又看向朱大庸，说：“你说的也对，股市比的不是谁活的有多好，是比谁能活的有多长。加杠杆，无疑是条死路。”他看向了荆楚，又说：“你要是知道你这辈子会死在哪，你怎么办？”

　　荆楚听不懂，说：“什么？”

　　健哥说：“庞统死在落凤坡，他要是知道他会死在落凤坡，他最好一辈子都别去那个地方。”跟着又说：“杠杆就是落凤坡，是一个九死一生的地方。”

　　我听明白了，说：“所以这杠杆碰都别碰。”

　　健哥却说：“不，得碰。”

　　我啊的一声，说：“你……你想玩火自焚？”

　　健哥说：“自己别碰。”他看了一眼荆楚，和他说：“要碰也是轻碰。”又说：“自己别碰，叫客户碰。”

　　朱大庸说：“这样干，不地道啊。”

　　健哥说：“哼，不地道，你也得挣钱吃饭啊。”又说：“再说了，你不叫他碰他就能不碰？你不叫他碰，别人也会叫他碰，而他也愿意碰。”跟着健哥朝我笑了笑，说：“那赵总不是嫌他本金不够多嘛，我再给他两百万他要不要？”

　　我想了想，说：“怕是他会要。”

　　健哥说：“不是怕是，是一定，他一定会要。嗨，他们这些干老板的，赌性都大，有机会挣钱，八匹马都拉不住。”

　　股市疯了，疯了的股市我们叫它“疯牛”。人疯了，别人的眼中会投来鄙夷和怜悯；而股市疯了，别人的眼睛会发红，那是一种艳羡与嫉妒。

　　人都俗气，人性中也带有天生的劣根性。钱撒在大街上，别人都捡你能不捡？不能。钱当然不会撒在大街上，不过它会撒在股市里，有时候大街和股市是一样的，都是捡钱。

　　宰相一向看不上股市，他说这玩意儿是骗人的。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他就不这么看了。

　　宰相找上我，说：“方，你说股市最近怎么样？”

　　我说：“怎么样还不好说，不过这些日子忙的我够呛。”

　　宰相说：“就因为股市好，你才忙。”

　　这句话我不知该怎么接口，股市是涨了不少，不过我买的那些烂股非但不涨，还天天跌，气得我都想上吊。宰相说股市好，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这么呵呵笑了笑。我笑得勉强，像敷衍，其实是心虚；宰相看，却像我在藏着掖着些好东西，怕被别人也知道。

　　宰相见我神色古怪，又说：“方，我要是也买点你看怎么样？”

　　我说：“玩玩也行。”

　　宰相说：“我想买它五十万。”

　　我啊的一声，诧异说：“五十万？这么多！”

　　宰相说：“我老想换一套房，我那房子又老又小，早想换了。”又说：“这五十万是首付款，我想要是先在股市挣上一笔，我往后也轻快些。”

　　我听了颇为赞同，说：“要是我，我也这么干。”

　　宰相又说：“不过这钱可不能亏，亏了你嫂子非和我打离婚不可。”我听了一阵为难，股市都是有挣有赔，哪能只挣不赔？要是这样，这还是股市？

　　我担心的说：“这……这不好弄啊。”

　　宰相说：“你没把握？”

　　我诚实的点了点头，说：“股市这潭水，深不可测，只能挣，不能赔，我……我还真没把握。”又说：“股市有风险，这谁也没把握！”

　　宰相点了点头，说：“也对。”跟着又试探着问我：“大约几成把握？”

　　几成把握我也拿不准，拿不准我唯有拿不准的说法，我说：“五成吧。”

　　宰相嘿的一声笑了，说：“扔硬币也是五成。”

　　我只得实话相告，说：“这一把我非但没挣，我还赔了。”

　　宰相咦的一声，一脸不信，说：“股市涨成这样，这都三千点了，你还赔？”

　　我说：“赔，赔的邪门儿。”跟着又说：“不过这不光我，很多人都赔。因为涨的股票都是蓝筹股。”

　　宰相凝神，说：“是吗？”我没说话，他又问：“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我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蓝筹股涨小盘股它不涨？是不是这波牛市就只是蓝筹股牛市，小盘股它涨都别想涨；又是不是蓝筹股涨完了，这小盘股会接着棒再涨，大家也都雨露均沾。这些我都统统拿不准。

　　我如实相告，说：“怎么会这样，我和你也差不多，都是教老天爷牵着鼻子走。”

　　宰相这会儿听明白了，只说：“看来你水平不行啊。”

　　我说：“我说的是真话。”

　　再往后这几天，出现了一个怪事儿，宰相一天两头的来看股市，更奇怪的是他不找我，找王朴。

　　宰相过来就先问：“怎样了？”

　　王朴说：“大盘又涨。”

　　宰相脸上一喜，说：“你说的对啊。”

　　王朴说：“大盘怎么走，我拿尺子都能画出来。”

　　宰相一脸佩服，说：“怎么画？”

　　王朴指着电脑，说：“你看这是支撑位，这个低点和前一个低点连线就是支撑线，指数调整到这大约是3052点，在这就放心的买，因为有支撑。”

　　宰相点点头，说：“原来这样啊。”

　　跟着王朴又给宰相指哪个是压力位，涨到这压力位市场就会调整，调整到哪个支撑位就又迎来了买入机会。直说的宰相频频点头，似乎他人也像开了天眼一样，对未来的股市了如指掌。

　　他二人你侬我侬，弄的我在旁边尴尬的不行。就像三角恋一样，我就这么被人横刀夺爱，心里别说有多不是滋味儿了。更教人窝火的是，横刀夺爱的王朴他水平有多高？那不过是些骗人的把戏。不过你要是外行，什么也不懂，就会觉得他说的跟天书一样有道理。

　　中午吃饭，和我一块儿的是杨早。杨早见我吃的没滋没味儿，就说：“吃死苍蝇了，这么不开心？”

　　我啊了一声。杨早又疑说：“股市涨还不开心？”

　　我说：“不是因为股市。”杨早说，那因为什么？我说：“宰相什么时候和王朴穿一条裤子了？”“宰相”是外号，别人都是背着他叫宰相，当着他面叫闫闩。而我因为和宰相走得近，人前人后都叫他“闩哥”。这回我没叫他闩哥，也叫他宰相。

　　杨早瞧着我说：“你被宰相踢了。”

　　我啊的一声，说：“什么？”

　　杨早说：“前两天，你不在。宰相过去问王朴：‘你说股市行吗？’王朴就说，行啊，你没看都涨到三千点了？宰相又说：‘你挣钱了没？’王朴说这行情闭着眼都挣钱，我怎么会不挣钱？宰相问：‘是不是啊？你打开账户我看看。’王朴当即打开账户，说你看，本金三十万，马上就到五十万了。宰相见王朴这么能挣钱，就决定在他那炒股，投的钱好像还不少。”

　　说到这，我疑说：“不对啊，王朴和我一样，买的也是小盘股。”我想了想又说：“再说，他账户我知道，本金就十来万，都还没我的多。怎么会有三十万本金？”

　　杨早哼的一声，说：“你说我撒谎？”说着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气得脸上的肉都颤抖起来。

　　我赶紧赔笑，说：“哪……哪是哪啊。我可没说你撒谎。”我又说：“你和我可比你和王朴好，这我还不知道？”

　　杨早又哼了一声，说：“就怕你是个白眼儿狼。”

　　我脑子忽然一灵光，啊的一声，说：“我明白了。”

　　杨早调侃，说：“明白你是白眼儿狼了？”

　　我说：“王朴打开的账户不是他的，是客户的。他给客户买的他公司——海通证券，所以三十万挣到五十万。”

　　杨早说：“那也行啊。”

　　我说：“行什么行。你自己买和你给客户买能一样？”又说：“你给自己买，小心又小心，生怕掉了黑窟窿里，就此万劫不复；你给客户买呢，才不管这个，哪个挣钱买哪个，哪个涨的多买哪个，不用管风险。”

　　杨早听完，盯着我说：“你们可都是些害人精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