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辞【上部『微ＧＢ』】

　　沈霜序仰起头，撇了撇嘴角，“破石头？荒漠之境的元婴修士这么没见识的吗？”

　　试灵石不稀奇，修士专属的试灵石就有说道了。沈霜序的项链好看归好看，但是很常见，咋一眼并无特别。细微之处在于石坠的底部刻着一枚随形小印，要以倍明镜放大才能看的清，红红的印鉴上写明制石的出处，仅有六个字：临仙 赤影罗刹。

　　据师尊周映菲说，这是她年轻时佩戴过的饰品，曾亲自动手做一番改造，遭遇寻常袭击还可主动抵挡防御。用过不长一段时间，后来便和其他法宝收在一处束之高阁。有一回过中秋节，师尊拿出一些老物件赠与徒弟们，沈霜序觉得项链不错，很配她当时穿的衣裙，立刻就戴脖子上了。

　　这玩意儿对沈霜序来说，便是实实在在的护身符。游历江湖，曾有一两次危急关头，便用这试灵石项链震慑打不过的对手。因为临仙派本就是修真江湖赫赫有名的大宗门，临仙女修哪里有人敢欺负，更别逞论掌门亲徒。

　　试灵石顿时变得沉甸甸的。沈霜序此刻的自信更是让左无煞原本闻周丧胆的脸色雪上加霜，他肯定不会怀疑这姑娘是假冒的临仙女修，又或者试灵石是仿的或者偷的，因为多年前他和胞弟趁混乱侥幸在赤影罗刹眼皮子底下逃出一条小命，这才能远赴荒漠，在邪祟横行处耀武扬威。

　　石坠上那点子若隐若现的灵息，更加证实眼前人所言不假。

　　因为赤影罗刹若不首肯，便没人敢顶着她的名头行走。加之这姑娘方才临危不乱，气度更胜真容，便笃定不是一般人了。

　　他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沈霜序摇摇头，“别愣着了，赶紧解开我的枷锁，带我去见贺兰城主。或者，请贺兰城主来见我。”

　　无煞见她没有追究刚才羞辱她的事儿，忙使术法解开锁扣，甚至扶着沈霜序走下刑台，舔着脸点头，“那是自然。您怎么不早说呢。真是.....大水………冲了...冲了.....”

　　沈霜序皱着眉，忍住了狠狠抽他一顿的冲动，问道，“我哥哥，八十绿洲之主，也被关在你们这里吗？”

　　左无煞先是点头，然后猛地摇头，“啊，您说的是楚公子吧，他当然不在这里。我那兄弟正带着人好好招待着呢，没动过分毫，您放心......，您放心。”

　　沈霜序皱眉，虽然无煞各种保证他安然无恙，她依旧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可千万别让他少一根毫毛，你懂？”

　　左无煞又频频点头。沈霜序看着他那副有点不甘但又不得不讨好的表情，感觉不出手他能纠结到死，还不如叫他安定些，便说，“你个儿太高了，蹲下来些。”

　　“什么？”左无煞瞪她。

　　“我说蹲下来。”沈霜序手掌向下，微笑事宜。

　　无煞没闹明白，屈膝到与沈霜序持平的高度，沈霜序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太焦虑了，我给你治治。静下心，什么也别纠结。办正事要紧。”

　　无煞还没闹明白，沈霜序一个大耳瓜子狠狠招呼到脸上，无煞捂着脸瞪圆了眼，指头指着淡定的沈霜序，就听她说，“现在踏实了吗？踏实了就赶紧走吧。”

　　无煞：“........”

　　孤日城的城主贺兰月毕竟是大宗门之主，或许自身实力不如周映菲，但论江湖地位，那是能和临仙掌门平起平坐的人。自然不会屈尊降贵来找沈霜序。但她的手下左无煞认得清形势，先叫了几个仆从，好生伺候沈霜序一番梳洗，将撕破的衣衫脱了，换了身崭新华丽的罩袍，之前划破的脸已经止血结痂，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按照沈霜序的修为，有个一两日，这脸上的痕迹便会消失。只是无煞自知做事过头，提供了全孤日城最好的养颜润肌灵膏，说可以令皮肤光洁如初甚至还要更滑嫩。沈霜序收了东西却不肯用，坚持要带着伤去见城主。

　　左无煞拿她没辙，但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情，之后派出四只漠上大灵雁牵拉飞轿的排场，拉着沈霜序飞去孤日城贺兰大城宫。

　　贺兰家府邸产业甚多，几乎在荒漠十八道都有落脚。但唯有孤日城的贺兰大宫，才是贺兰氏在整个荒漠上拥有最高权力的象征。大宫位居孤日中轴之心，城堡坚固，楼阁巍峨，气势恢宏壮阔，令人敬畏。只贺兰城主不常在大宫居住，除了自身原因，有猜测说因为仇家对手实多，早年还在孤日城遭遇强敌袭击险些丧命，后来便常留在城外十八道的各处别居，或耽于享乐，或锋芒暗藏。像沈霜序这种身份，原本是寻不到她的。今儿也是凑巧，刚好等个正着，贺兰城主来大宫处理要务，沈霜序这样的小人物，能亲自去大宫见贺兰城主，自然靠的是宗门和赤影罗刹的面子。否则按照她犯下的杀人罪过，直接就让无魂双煞自行处理了。

　　而现在左无煞，舔狗似的陪了一路，又陪着沈霜序在大宫小西塔楼上等着贺兰城主大驾登场。

　　大城宫与传闻无二，建筑风格很有地域特色。厚实坚固的围墙比孤日城的城墙还要高，且用法阵罩着，沈霜序打一进去，就感觉事情不简单。灵力被压去一半，阵内传秘音会当场解破，而城堡内都是铠甲侍卫巡逻，庭院与庭院接连相交处均设有哨台，期间往来穿梭的人，个个脸上严肃正经，整个大宫守卫森严，如临大敌。

　　“你们城主家这气氛，真够怪的。”沈霜序偏头，对着跟在身后的左无煞说道。“平时也这样吗？”

　　她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跟左无煞相处，仿佛已经不记得之前他差点羞辱她。成年人嘛，每日面临形势瞬息万变，哪有那么多仇恨天天怼着干，能屈能伸才是王道。

　　左无煞被沈霜序的靠山牵制，虽然尚在各种怀疑，但还是解释道，“再过几天，就是孤日城三年一度的赤月祭祀，城主要亲自主持，这么大的场面，全城都得提前准备。你能在大宫见到城主，也是因为这个。”

　　沈霜序点头，哦，赤月节嘛，听说过的。很隆重。整个荒漠之境对赤月节的在意可比九州中原的任何一种与神仙有牵连的节日还要盛大和虔诚。具体的沈霜序不了解，只能说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风俗和特色吧。

　　城主召集手下议会，沈霜序在大宫小西塔楼等到快天黑，才等到觐见。只城主贺兰月坐在高位上，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威风八面，睥睨众生。她是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身穿常服，一脸倦样。面相既不慈祥也不刻薄，就淡淡的。

　　不过沈霜序知道，她是很多年之前动荡整个修行界的那场屠魔之战中冲在最前面但活下来的修士，有资历，有声望，上了年纪，是能和临仙派已经飞升的尊主梁逍论辈分的人。

　　贺兰城主据说最近忙的焦头烂额，所以气色不怎么好，满脸写着不想欢迎你但是给小辈勉强给个面子的表情。沈霜序依照规矩向她行匍匐拜礼，她也只是抬抬手，并没命人看座。等屏蔽左右，才道，“你是临仙派的？”

　　“是。”沈霜序答。

　　“月半岛离孤日城可有万里之遥。本尊和临仙掌门周映菲曾有几面之缘，当年她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如今，你也到她这样的年岁了。”

　　她叹了口气。

　　沈霜序不想浪费时间，便开门见山，“贺兰尊主，很遗憾，晚辈并不知道那日在如南镇杀死的是您的干儿子贺兰十七少。”

　　“你知道了，便不会杀他了吗？”贺兰城主表情淡漠。

　　这让沈霜序觉得城主对于干儿子的死其实没有多难过，虽然也没什么好言语。城主看着她不开心，多半还是因为她拿城主的天威没当回事，杀人不眨眼的事情吧。

　　可问题是，她不知道那是贺兰月的干儿子啊。话说她干儿子还蛮多的，死了的这位刚好排十七，所以无煞他们都得尊称十七少，听上去怪怪的。

　　但不管怎么说，城主生气是肯定的，并当场释放灵力，威压沈霜序。沈霜序不得不受着，身体像背负千斤重担，差点喘不过气来。自然，老太太这也算是手下留情了，否则必定叫她血溅当场。

　　原本这种事情一命抵一命，或者由孤日城与临仙派在宗派层面交涉解决，从江湖规矩来讲，也是合理。但问题在于，沈霜序不认同，十七恶少的命太贱了。他不配。那样的场合，那样的氛围，便是知道他是谁，又能怎样，无愧于心便是了。

　　杀都杀了。沈霜序咬牙挣命，“贺兰城主，在您罚我之前，容我为自己辩解几句。”

　　“讲。”贺兰似乎还有些不耐烦。这令沈霜序越发觉得，这个干儿子对她没那么重要。她想起从前经过孤日城时听到的一些毫无根据的传闻，说贺兰城主明明有儿子，偏偏还收干儿子，让他们也姓贺兰，与贺兰氏的子侄一般，分享掌控孤日城下辖十八道七十二镇地界的权利。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如果传闻属实，再联想到死去的十七少油头粉面色气满满的样子，很难不往某个方向猜测。

　　沈霜序笑了笑，找干儿子没啥，问题是能不能别找垃圾啊，那样的玩意儿，要怎么愉快的相处，不恶心的吗？

　　沈霜序越发镇定，从装杂物的一只小灵戒中取出一具冰块制成的棺材，放在贺兰城主眼前。

　　“这是什么？”贺兰城主问。

　　“十七少。”沈霜序掀开棺材板，指着恶少的尸体解释道，“晚辈才疏学浅，无法看出他的真实身份，还请城主多多指点。”

　　她说的很委婉。又想起那日贺兰恶少想用魔笛操控化形的毒蛇杀人，不由得摇了摇头。亏得跑路之前，她灵光乍现，将恶少的尸体和被乱中砍死的毒蛇一起收进袋子里，准备带回去好好研究，只是一来给楚星辞盖房子，二来又和他双修小心经，便把这事情抛在脑后了。

　　贺兰城主驱散棺内冰雾，看清真容。她干儿子的尸体已经不是将死时的样子，冻硬的锦衣之下，满身蛇鳞，蔓延在脖子上，面上五官凸出，双瞳倒竖，表情骇人。

　　贺兰城主吃了一惊，别说沈霜序，她也没见过干儿子的这种样子。

　　“城主，我们和您家公子之前在灵镇一宅起了争执，那时晚辈就觉得他身上有些邪气，如今他现了死相，晚辈却无法判断他本体如此，还是因为修炼邪术导致身体如此？”沈霜序火上浇油。

　　孤日城是整个修行界赫赫有名的大宗门，虽是地处偏远，但独霸荒漠之境，越是这样豪横，越是自诩正派，就越藏掖着见不得人的龌龊。

　　人人都知道，但蛮武荒毛之地，人人都默认。

　　贺兰城主的手卷着灵力从干儿子尸体上方划过，寒气寥寥，手指微微颤抖，“这..........，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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