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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天微微地亮了。耳边有鸟雀零星的鸣叫。
楼光茫然地望着天光,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着,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而后,他看见了龙藏玄。
晨光下的龙藏玄显得很虚幻,楼光几乎是有一点困惑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龙藏玄在看到楼光的那个瞬间,脸上的表情既是惊吓,又是惊喜。
他们看着对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我找了你一个晚上。”龙藏玄终于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只是把所有和你有关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楼光又看了他一会儿,“……你也去素问阁找过了?”
龙藏玄叹息了一声,“我本想今天以后再慢慢给你讲,可四更醒来,发现你不在,炷之端说你——我没想到你会提前回去——”
“你不能一直把我留在帝阁。”
“是,还是我的错,能听我解释吗?”
楼光等着他解释。
他承认了,“是我让典刑司搜素问阁的,我没办法,你没架子,吃住都和学徒在一起,东西都是混用的,要搜只能一起搜。”
楼光虚弱地说,“典刑司要搜素问阁,我会服从,你不需要特别关照我……我只是觉得芍药与雪衣很可怜……他们不应该经历这种事……还有……”
还有重楼。
他说不下去了。
龙藏玄始终看着他的眼睛,但楼光没有回应他的视线。他明白他在想什么,“重楼,”他说出这个名字。
楼光似乎颤了一下。
龙藏玄坦白地说,“你不喜欢我独自行动,但我很多时候不得不独自行动,你不知道经略司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人,我只能杀重楼,因为他是经略司的人。青鸾,敌人必须斩尽杀绝,不能漏掉任何一个,否则后患无穷!”
楼光哆嗦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斩尽杀绝……若是芍药与雪衣也……”
“若是典刑司搜出了他们内通经略司的证据的话,但他们已被放回去了,青鸾,我答应过你,不杀无辜之人。”
楼光恍惚地想,是啊,龙藏玄也没有动重楼的家人。
楼家的墓碑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看见楼光长久地不说话,龙藏玄有点急了,“青鸾!有想法尽管说,我们之间没有不能说的话。”
“……重楼不可能是经略司的人……那孩子一定是被逼迫的……他们可以利用他的家人……他别无选择……”
“重楼的背叛是既成事实,这只是你的想象。典刑司问过了,经略司给了他什么好处,他什么也没说。如果经略司真的用他的家人威胁他,他为什么不说出来求情呢——”
那个瞬间,楼光忽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他慢慢地抬起眼,惊恐地看着龙藏玄,同一个刹那,龙藏玄也想到了什么——
他确定要杀重楼,他不关心重楼背叛的原因,典刑司也只是例行一问。但他此刻看见楼光的眼神,忽然记起来楼光告诉过他,重楼很喜欢他。那孩子甚至说过,他可以为了楼大夫去死——
经略司用来威胁重楼的,并不是他的家人。
而是楼光。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他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
他不愿他为此难过。
想通这件事的时候,楼光几乎要晕过去了,龙藏玄一闪身,出现在他的面前,把他接住。
楼光的良心从未如此痛苦。
重楼泄露给经略司的讯息直接威胁到了龙藏玄的性命,如果打通第六层的方式不是外力呢?
这个后果是楼光自己也无法承受的,所以他不可能让龙藏玄宽恕重楼。
可重楼之所以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是因为他。
他觉得自己应当替重楼抵罪。
“全都是我的错……”楼光颤抖着说,“是我害死了重楼…….”
龙藏玄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
他明白自己错杀了重楼。
可楼光却没有责怪他。
他迁罪于自己。
“我无法原谅自己……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赎罪……”
龙藏玄强迫楼光看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有错,罪魁祸首是经略司。”
然而楼光看他的眼神脆弱到无以复加。
龙藏玄只能把他抱进怀里,楼光听见他在耳边说,“我去向典刑司要回重楼的遗骨,让他的家人好好安葬他。”
楼光的眼泪掉了下来,“谢谢你。”
“……我们回去吧。”
“嗯。”
天光大盛,鸟雀的鸣叫声此起彼伏,逐渐连成了片。
楼光回到楼家的旧屋,龙藏玄远远地等着,看他把灯笼和扫墓的用具还给屋主。
屋主看见楼光时,吓坏了,他的模样像是大哭过一场,“楼大夫?你在楼家的墓地呆了一个晚上?”
楼光没有解释,只是脱掉袍子还给他,“谢谢你的袍子,一晚上都很暖和。”
“你穿着吧。早上也凉——”
龙藏玄忽然幽灵般出现在楼光的身后,把自己的袍子披在楼光的肩上。
“玄帝——”屋主大惊失色,赶紧跪下。
“阿叔起来吧,感谢你照顾楼大夫。”
听见玄帝称呼他阿叔,屋主简直诚惶诚恐,“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请问阿叔姓什么?”
“回玄帝,姓耿。”
龙藏玄想了想,“记得有一个在无极宫当差的孩子叫耿叶,见过一两次,笑起来下巴上有个酒窝,是阿叔家的孩子吗?”
屋主惊呆了,他的儿子是服商臣的侍从,玄帝竟然记得他的名字与模样。
“是,服商臣谋逆,卑职感激玄帝没有株连我的独子。”
龙藏玄笑了,“这事和他无关,阿叔不用多虑。”
告别那位屋主后,楼光与龙藏玄一起离开了。
“你不是说不想扰民吗,”楼光情不自禁地裹紧了龙藏玄的袍子,晨间的风确实挺凉的。
“我怕你又发烧了,你小时候就很容易发烧,每年至少烧一次。”
楼光看他一眼,“我只是发烧而已,没得过别的病,不像你,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把玄命司忙得鸡飞狗跳,没见过像你身体那么差的人。”
“我长期修炼,现在比你活蹦乱跳多了,而你还是一年至少烧一次。”
“……我有在看那个玉什么经了。”
“《玉堂禁经》,我陪你一起炼吧,我当年也是炼这个打基础。”
“你不炼天发神谶功吗。”楼光的语气中有一丝情绪。经过这回的事件,他才发现龙藏玄在炼这么可怕的功夫。
“有点不太敢炼了,停一下吧,总之多炼炼《玉堂禁经》没什么坏处。”
“等重楼的家人为他起了墓,我想去祭拜。”
龙藏玄沉默了一下,他好不容易把话题调开,楼光又绕回去了。
“我还没想好怎么赎罪,但我会想到的——”楼光还没说完,龙藏玄不动声色地碰了他一下。
“经略司该死。”他咬牙道,楼光没有听见这句话,他已悄无声息地失去了知觉。
龙藏玄一顺手接住他,纵身法朝素问阁赶去。
看见龙藏玄在天明后抱着楼光回来,雪衣和芍药下跪谢恩。
四更后,玄帝闯入素问阁,却找不到楼光。他离去时的脸色十分可怕,两个孩子担心受怕了一晚上。
他们想楼大夫是不是出事了。
龙藏玄径直把楼光放回卧榻,“再过一会儿他就会醒过来,有劳你们照顾了。”
“我们会好好照顾楼大夫的,玄帝。”
他看着他们,似乎还想叮嘱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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