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恕罪

　　尚在想着治好水患之后可以功成名就班师回朝的李昭猝不及防的接到了启帝命自己速速回京的圣旨，连接替他的人选都已经找好，正是给自己宣读圣旨的李晖。

　　李昭听着圣旨的内容，后槽细微作响，却不敢当着外人的面发作，只能先忍下来，眼底一片阴翳。

　　“召太子即刻回京，不得有误。钦此。”读到最后，李晖合上圣旨，仿如局外人一般镇定的看着李昭，“皇弟，该接旨了。”

　　李昭抬头，双手接过李晖递过来的明黄色卷轴用力的攥在手里，看着面前的李晖。没想到他和李暄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倒是让旁人捡了好处。先是之前的李旸，如今又是李晖……

　　“孤记得三皇兄一向不喜这些琐事，如今这是打算涉政了吗？”开口便是试探，生在皇室的手足，兄弟阋墙之事并不少见，历朝历代皆有之。

　　“五弟这问题倒是同大皇兄如出一辙。”李晖还是那副笑脸，“涉政不敢说，只不过是父皇吩咐了，这又是利国利民的差事，为兄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徒惹父皇不快。”

　　“哦？”李昭冷笑一声，讽刺道，“那皇兄还真是……心怀天，下。”李昭着重了“天下”二字，似乎意有所指。

　　李晖却仿佛听不懂似的，甩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扇动着，一副风流倜傥闲散王爷的模样：“我虽好游玩，但也知自己始终是皇室子弟，父皇有令，不得不从罢了。”

　　“好个‘不得不从’，那孤就在这里预祝三皇兄万事顺意了。”

　　李昭的声音很冷，一点没有祝福的样子。李晖浑不在意，全然受下：“借皇弟吉言。”

　　李昭没心思再跟他打太极，甩袖离开。心中却有些焦急，全晟没了踪影，他已经许久未收到京中的消息，如今启帝又急召自己回去，恐怕没什么好事。

　　他才回到临时的住所，便让人去喊苏子旭过来。之前交待苏子旭的事他都办的不错，加上他身边现在确实没什么人可用，对苏子旭就更加倚重了些。

　　没多久苏子旭便寻了过来：“参见太子。”

　　正要行礼，李昭却拦住了他：“不必多礼，京中可有什么消息？”李昭神情急迫，看着苏子旭满脸的期盼。

　　苏子旭点点头。李昭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却没注意到苏子旭的表情凝重。他开口道：“殿下安插在朝中的人手……被拔去了大半。此次陛下急召殿下回京，怕是疑心上了殿下的殿下要早做打算。”

　　李昭闻言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神情晃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苏子旭心里冷笑，如此扛不住事的人，如何扛得起整个江山。若是换做长公主陷入如此困境，首先定会思索破局的法子，而不是像李昭这样如废物一般瘫坐在此！

　　只不过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只见他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手没了可以再培养，只要陛下一日没有废了您，您就仍是大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李昭闻言来了些精神，支撑着身子坐直：“子旭说的对，孤是太子，孤还是太子！孤还没输！回京，我要去找母后！”

　　苏子旭更加瞧不上李昭了。他命人害了李曦，怎么好意思在陷入困境时第一个就想到找人家的娘来帮他？他是不是觉得除了他天下人都是傻子？

　　殊不知其实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皇后早已看透了他的为人，甚至比启帝更早的想废了这个便宜‘儿子’。否则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让秦牧为太子所用。

　　而一心想着让皇后出面搬出秦家保下自己的李昭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几个手下要了匹快马就上了路。

　　长安城中，长公主李曦要招威武将军慕亭为驸马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毕竟圣旨都已经白纸黑字的写着了，还盖上了启帝的玺印，这件事算是彻底盖棺定论了。

　　一些赌坊之前就谁会被招为驸马的事开了盘口，结果一出，有些人赚的盆满钵满，有些人则赔的倾家荡产，不过既然是赌，输赢都是必然要承受的结果，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殷羡这日来听雨阁找清茗，正好撞见她对着面前厚厚一沓的银票一张一张的数着，不亦乐乎。他寻了个位子坐下，随手拿起一张看了看：“哪来这么多银票。”

　　清茗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银票：“赢来的。怎么？堂堂阁主，连下属的私房钱也不放过？”

　　殷羡看着这个跟着自己十几年一贯性子冷情的下属跟自己打趣，有些新鲜：“你这些年性子倒是活络了不少。”

　　“是吗？可能……近朱者赤？”清茗尾音微扬，似乎想到了美好的人或事，心情甚好。

　　殷羡挑了挑眉：“嗯？是哪家公子有如此福气，得你青睐？”

　　虽然同殷羡一起共事长达十年，两人从名义上来说也确实算是上下属的关系，但当年清茗也和殷羡约法三章，不过多牵涉对方私事，因此清茗也没打算多说自己的事。

　　这些年殷羡并不刻意打探清茗，清茗也不会刻意打探他，两人彼此尊重，相互合作创下听雨阁，从合作伙伴的关系上来说，均是很合对方的心意。

　　见清茗没有多说的意思，殷羡也很识趣的没有继续问。转而问起了另一个话题：“你我十年之约就要期满，可有继续留下的打算？听雨阁的发展少不得你的功劳，你若是愿意，副阁主的位置可以继续留下去。”

　　清茗将数好的银票放进盒子里装好，嵌了把锁，里头装的可是自己的嫁妆……呸！聘礼！可得小心些。至于殷羡说的留任听雨阁的事……

　　“不了。”清茗摇头。

　　留在听雨阁？开什么玩笑！虽然没有刻意打探殷羡的事，但作为长公主驸马的热门人选，清茗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一些消息的。以殷羡的性子，若没有这回事，很难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既然有消息被传出来，说明殷羡对李曦确实不一般，这么看来他可算是萧珩的情敌了。以叶蓉那个护犊子的性子，若是日后知道自己和萧珩的情敌还继续共事……

　　作为一向是压在上面的那个，清茗此刻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心里默念：大难临头各自飞！

　　殷羡见她拒绝的干脆，看来是去意已决，心里难免有些可惜：“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你了。只是我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能得叱咤江湖的听雨阁副阁主倾心，不惜隐退。”

　　清茗见他干脆，也松了口气，毕竟是合作了十年的伙伴，自己这行为也算是“见色忘义”了。只是他的问题自己并不打算回答，而是反将一军：“不过是一无名之辈罢了。比起阁主同长公主之间的风流韵事，不值一提。只是如今长公主招慕亭为驸马，不知阁主作何感想？”

　　清茗略微试探，殷羡自李曦回京那日被拒后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整已不会被这件事轻易动摇情绪，他只是面不改色地说了句：“在下只是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还真的对李曦有情？只不过可惜了，那位殿下可不是什么“金石”，不过是对萧珩颇有执念的“顽石”罢了。

　　被清茗“媲美”顽石的李曦此时正在自己房中挑着大婚那日要穿的喜服的样式，春桃和夏竹将那些绣稿一一排开供她观看。萧珩过来时李曦手中正拿着一副绣稿看的认真，先是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后来似乎是又看到了不满意的地方，轻轻摇了摇头放下了那副绣稿。

　　萧珩趁着此时开口：“殿下叫末将过来，所为何事？”

　　“你来了……”李曦边说着边回过身去看他，却在见到他时一怔，然后沉着脸道：“春桃夏竹，到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春桃和夏竹一见到慕亭也是被怔在原地，但李曦的语气太过冰冷，冷得足以让她们回过神照着她的指令行事。两人迅速退了出去，关好了房门守在外边。

　　春桃这才对夏竹小声的咬着耳朵：“夏竹，你看到了吗？里面那个……”春桃抬手指了指屋内，“原来长得这么俊俏啊！”

　　夏竹回瞪了她一眼：“快别说了，当心殿下罚你！”

　　李曦真生气起来也是很可怕的，春桃果然听话的闭了嘴。

　　屋内，李曦看着萧珩，顶着那张干净俊俏的面容就这么站在那，身姿挺拔如松，下巴微微抬起，眼睛中间是星河灿烂，倒映着李曦的身影。一身雪白的袍服一尘不染，如墨的长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束着，衬得发髻下的脖颈肤色白皙。

　　如此“美色”当前，李曦却不敢过多的欣赏。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就这样过来了？面具呢？”

　　萧珩见李曦只是随意看了自己一眼便不再多看，有些纳闷。

　　不是说对自己的脸颇有兴致的么？

　　“在这。”萧珩抬手扬了扬手里的面具，“过来时一直戴着，见你屋里没有外人，便摘下了。”

　　“好端端的你摘下它做什么？”

　　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万一被人发现会身陷险境吗？

　　李曦有些气闷。

　　萧珩见自己似乎又惹李曦不快，作势就要将面具重新戴上：“抱歉，前几日你总是让我摘了，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戴着。”

　　李曦愣了愣，上前按住了他要继续戴面具的手，有些不自然的开口：“罢了，摘都摘了，怪麻烦的。”

　　实际上李曦很想捧着这人的脸看个够本，但又怕在这人面前漏了怯，这些年的事又要被她轻易糊弄过去。于是只是悄悄的用余光又看了一眼……

　　这人怎么能……长得这么犯规呢！

　　于是余光变成了正视，反正是她自己要给她看的，她看的心安理得。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是不饶人：“怎么？萧将军现在是打算以‘色’侍人了吗？”

　　“殿，殿下……”

　　李曦靠的太近了，近的能让自己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呼吸也跟着紊乱。自己明明比李曦高出一个头，此时在气势上却是远不如对方。

　　原本是自己想用“美男计”诱惑李曦，此时好像形势完全与她想象中的相反，自己好像先被李曦的美人计给蛊惑了。

　　李曦靠的越来越近，萧珩眼底的欲随着李曦的靠近越来越浓，眼中忽明忽暗的闪着幽光。

　　鼻尖轻轻的相互触碰令萧珩浑身都在颤栗，灼热的呼吸交织，似乎下一刻就能将她焚尽！只要李曦在靠近一些，便能一亲芳泽。

　　“萧将军，你想亲近本宫吗？”李曦的声音又轻又细，如空谷幽兰，带着湿漉漉的水音，藏着致命的魅惑。

　　萧珩的耳骨仿佛在李曦的呼吸里灼烧着，一阵热气阻滞在胸口，涨得胸腔几乎要炸开。她的声音像是不受控制从喉咙里滚出来的似的，低哑，干涩，只有一个字：“想……”

　　李曦听着萧珩的哑声，喉咙都有些紧，差点忍不住就想用自己的嘴去堵住她发出声音的地方。

　　轻轻咬了一下舌尖，理智回笼，李曦忽然后撤一步，嘴角噙着得逞的狡黠笑容，抬着下巴看着萧珩：“萧将军想的还真美。”

　　李曦撤离的功夫，萧珩便觉得没来由的一阵凉风灌进体内，好像一盆凉水自上而下淋的她浑身发凉。十指上的指甲才修剪过，却硬生生的因为萧珩握紧的双拳在掌心里留下了月牙形沟壑。她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他能怎么办？对李曦永强？

　　脑子里开始思考这个行为的可行性，最后被自己强烈否决！

　　罢了，舍不得。

　　“过来，大婚时你要穿的喜服绣样，自己来挑一挑。”李曦又拿起一副秀样看着，没敢再多看萧珩一眼，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实在是太磨人。方才那般看似是自己在“调戏”萧珩，可天知道她自己也是人的辛苦。

　　萧珩走到李曦身旁，没有马上去看那些绣样，而是视线锁在李曦身上移不开：“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我觉得这幅不错，还有这个，寓意好……”

　　萧珩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李曦饶有兴致的挑选着她与自己成亲时要穿的吉服的绣样，恍惚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似乎她这五年来从未离开过她。只是她心底知道，对于自己缺席的这五年，她始终欠李曦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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