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教练

　　韩漾在Idol节目组的临时办公室里坐着，对着笔记本，有一个小编剧坐在一旁忙着自己的事情。在他进入这个房间时，对方已经跟他说过，有问题可以随时问他。

　　他已经闭关写了一周了，其他问题都写完了，比如:最初做短视频的原因；粉丝过2000万的时间及想法；对网红文化/网红经济的看法；网红的出路等等，他的答案经过深思熟虑，审核后都没什么问题。

　　制片方特地给他安排的编剧也没派上用场，小编剧对于他的答案还挺惊讶的，原以为他是个华而不实的、靠网红公司包装而成名的网红，结果他居然还挺有才华？制片方倒是没有这方面的轻视，毕竟他们连他小学上的哪个学校都查的一清二楚。所以他们给韩漾定位是:明明可以靠才华，却选择了靠脸蛋走捷径而迅速成名的网红。

　　韩漾继续保持着发呆的姿势，两只手都放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关于他最颓废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他对江晓说的事，其实还有别的事。

　　他坐在镜头前，诉说着那段故事——

　　“因为一个私生饭，我的父母和弟弟离开了石城，我的一个粉丝因为提供证据而被撞的残疾，为了阻止事态发展，我做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确实有效驱赶了那个私生饭，却没有终结我的心里阴影。

　　那段时间，总有粉丝跟我说，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确实我的状态很不好，直播中都经常魂不守舍，因为我在做一件事情，导致我经常24小时不睡觉……”

　　编辑坐在一边正好奇他做了什么事，结果他话锋一转，开始从头说起。

　　“这个私生饭，是我的一个女粉丝，在和我偶遇之前，她跟踪了我将近一年，从网络上，到现实中，我去过的地方大约都有她的踪迹，她可能比我自己都要了解我的喜好……”

　　他把跟江晓说的又说了一遍，那个人如何制造了各种偶遇，然后确定关系，最后发现真相后分手。但是对着镜头说似乎更难，很多事情他没法去细说，比如在短暂的相处中，他们并没有发展什么实质的关系，说出来大家会觉得他虚伪甚至说谎，不说出来，估计很多人要觉得他是睡粉之后被报复……恐怕他们会觉得这只是个走向极端的爱情故事，而在这种故事里，女生多数是受害者，而男网红(偶像)多数是渣男……

　　他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只能将事情客观的说出来，然后让他们自己去判断。

　　“你们可能要觉得我是个为自己找理由的渣男，但是在听我说完前，最好不要下定论，有时候打脸来的太快，你甚至不知道谁扇了你。”

　　小编剧想着，这么说估计不行，此处要修改。

　　“我有证据，除了粉丝提供的她炫耀‘战绩’的聊天记录，我收集了更多她尾随跟踪我的证据，虽然回溯不到一年那么久，但是我走过街巷、餐馆、咖啡厅、书店、酒吧、篮球场，凡是我去过且有监控的地方，我找了所有能回溯的监控，剪辑出了她跟踪我的所有轨迹……这件事情我做了整整3个月，在一个老同学的帮助下。”韩漾笑笑，“在骚扰我的家人，去我公司闹事，每天在我粉丝群骂我负心，却依然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之后，她气急败坏提出要300万分手费，但是我觉得我们这不算分手，我觉得我才是受害者，如果一定要索赔，那也是我索赔。但是，如果狗咬了你一口，你是否要咬回去呢？于是我筹备了钱，准备转给她。但是在去银行的路上，我看到了一家中介公司，于是我拿这笔钱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

　　干的漂亮！小编剧在心里鼓掌，又疑惑这跟狗咬谁，谁咬狗哪里有什么关系？

　　“然后我安排好了所有事情，我的父母离开了石城，我和之前公司解约，解散了所有的粉丝群，然后开始搜集证据，最后剪了一段她尾随我的鬼畜视频，发给了她……”

　　韩漾笑出了声，“她还以为我要求她复合，我特么都笑死了……啊对不起，我当时都觉得可笑至极。”

　　“所有的证据我都有，但是我却没法去讨回一个公道。我知道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一场有点极端变态的感情事故，说出来甚至可笑。”

　　“但是我，韩漾，并不是一个会低头的人。即使对方是个精神病或者可以说是反社会人格。”

　　“那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疲于奔命的收集证据，不眠不休。在做完那一切后，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我掩盖了一切，用深夜的夜宵和通宵的游戏麻木自己，然后面对粉丝时，佯装做无所畏惧的样子。或者你们可以说是颓废油腻的样子，形体上的真实，那也是我精神的外衣。”

　　“所以那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触到了低谷，便放纵自己在沟壑里翻滚。但是人总得爬起来，总得认真生活，所以今天我站在了这里，说出这段故事。”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想着合适的话语。他并没有写稿子，他跟制片人说，他只说一次，完全坦诚，条件就是他们也只录一次。

　　“我在这里，说出这段故事，并不是为了真相，只是我需要爬出那个低谷。因为现在我很幸福，前所未有的幸福，而过去的阴影，不应该再笼罩我。”

　　“所有被PUA，被控制，被‘挟持’，被‘绑架’的人，阴影不该笼罩我们……”

　　他沉默了很久，但是没人打断他。

　　“我就说这么多了。”他看向在一旁出神的制片人和编剧，他们似乎还没听够，“我会把聊天记录，以及鬼畜视频都给你们，嗯，给你们全集吧。”

　　“我们只是拍纪录片，不是为你声张正义。”王制片人已经决定不用这段素材了。

　　“你确定你没写稿子吗？”小编剧表示我不相信你？

　　“腹稿，写了几千遍。”韩漾说。

　　韩漾其实不在意他们处理，用或者不用，他已经不在意了。正如他说的，他只是想爬出那段低谷。他走出摄影棚，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夜里10点多了。他跟江晓已经13天没见了，准确的说应该是13天没有见到真人了。他很想立刻回到石城，但是还有一些事情没做完，而且已经买了从申城直接去三亚的机票。

　　江晓在楼道口收到韩漾的语音，便打开，结果低沉的男声出来，她立刻关了手机。10点半的楼道很安静，她觉得感应灯的灯光太亮，照见了她心里跳动的秘密和渴望。

　　他说:我想抚摸你……

　　又一条信息发过来，她犹豫了一下，赶紧三步两步跑回家，钻进房间插上耳机。

　　却没有什么过火的内容，只是重复的“我想你了。”

　　她摘掉耳机，耳朵发烫，不禁笑自己，也不知道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黄色废料。她给韩漾拨了视频电话，对方立刻接通了，他似乎在路上。

　　“这么晚还没回去？”江晓看着视频里他的模样，他虽然看起来很疲惫，但是情绪很好。夜风吹着头发飘飘扬扬的，呼吸已经有了一些白气，天气是真的凉了。

　　“正在回酒店路上，刚录完一个视频素材，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韩漾看着手机屏幕，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看看江晓，忍不住问道:“你是开了瘦脸特效还是真的瘦了？”

　　“瘦了四五斤吧。”江晓说，“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注意安全。”

　　江晓挂了视频，韩漾又打了语音过来。

　　“陪我聊聊天，聊到我到酒店好吗，很快就到了，然后你再去换班。”

　　他也跟着她说换班，她下班回来要跟刘念换班照顾小路易。

　　江晓在床尾坐下，听他说着今天发生的事，前几天她就陆陆续续听他说了那些问答，感觉有几个问题可能需要写一篇论文才能回答。而且他也确实是认真对待，有一些内容他上次谈话后就已经写完了。其实他并不是完全的懈怠，做事情还是挺认真的。

　　“很为难的那个问题，是关于那件事吗？”江晓问。她猜不到韩漾还有什么难以回答的事，他这个人坦诚的有点可怕。

　　这次他没有支支吾吾，而是直接应答。

　　“嗯，关于秦芳伶的事。你是没看到他们的表情，感觉他们只是想知道我的秘密，但是听完之后又觉得索然无味。而且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那种戏剧化的事情……”

　　江晓听出他语气轻松，还能调侃摄制组，似乎他们的表情愉悦了他，她也跟着笑了。拍这个纪录片也不是什么坏事，制片和导演步步紧逼，挖出了他的故事，也把他挖出了故事之外。

　　“什么时候回来呢？”既然结束了，就应该快回来了吧。她想着他能赶紧回来，然后他们可以一起面对面的分享最近发生的事情。

　　“问答是拍完了，但是还有一些后续的合同要签，然后我就直接去三亚了。”韩漾已经走到酒店的楼梯间了，“要不，我回趟石城……”

　　“不不不，你办完事再回来吧，我也没那么黏人吧，工作重要。”

　　她的心里却想着:回来吧回来吧说你要回来。

　　“嗯，我到酒店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聊。”韩漾挂了电话。

　　他在上行的电梯里，深呼吸，再过几天吧，忙完回去可以休息2周，到时候，他就算厚着脸皮住进刘念家里，也要天天缠着江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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