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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茶摊支在一颗老槐树下，朝旁走两步便是大路。
摊主是个身材佝偻的中年人，自个儿在茶摊招待客人，他的侄子则在摊后的炉子上烧水。
侄子年轻，听到前头一阵骚动，间或传来几句“美人”的赞叹声，便心痒地撩开竹帘探出头，想要一看究竟。
“大牛，水没了，赶紧烧水！”
“嗳。”他怏怏放下帘子，藏在暗处的黑影伺机而动，一把冒着寒光的刀直接横上了他的脖子。
“把这包东西兑进去，然后出去倒水。”粗哑的声音充满戾气，那寒刀往上一提，鲜血瞬间沁了出来，“动作神态给我自然些，否则……可别怪这刀剑不长眼！”
口臭与汗臭萦绕，侄子吓得胆裂魂飞，汗洽股栗，□□即刻湿了，当下惶惶接过药包。
……
护卫环伺，又有婢女婆子妥帖照顾，一看就是富家女郎出行的派头，不好惹。
几个男客只敢用眼角瞟几眼，喝完茶汤，便迅速结钱走了。
秦芷瑜拉了拉余嬷嬷的衣袖，“嬷嬷。”
“叫秦三和福叔他们也进来歇歇罢。”头顶太阳靠在外头的树桩子上歇息，远没这草棚里来得凉快。
嬷嬷颔首应声，恰逢此时，那年轻的小二提着茶壶前来倒茶，可那壶嘴不知怎的歪斜了一下，茶水瞬间倾洒开来。
“你这小二怎的倒茶的！没长眼睛吗！”桃柳怒斥，赶忙上前帮姑娘擦拭衣袖。
围裙下的腿抖如筛糠，小二面色惶恐，抑制不住地想要朝帘里望。
躲在帘后的大汉双眼一沉，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他名唤李虎，曾是江夏郡浝淮码头上的一员。在码头烧船的那日，他大哥为救他脱离，不幸栽了跟头，被人生擒住了，而自己则因通识水性，侥幸逃脱。
他念着大哥对他的情义，逃脱后曾偷偷去寻过他……不想，却看到马背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大哥！
那场景，他永生难忘！
他望着外头的娇女郎，双目泛着狠意，他要绑了这指正他大哥的小娘们，好好折辱一番，再把消息放出去，让大理寺的那俩鳖孙来救，他要替大哥报仇雪恨，叫他们尸骨无存！
他不想去深究前几次为何总离奇失手，只想着，这次，一定要得手！
“毛手毛脚！去里头烧水去！”摊主呵斥地夺过侄子手中的茶壶，陪笑着又倒了一碗，“侄儿手笨，女郎莫见怪。”
“无事。”秦芷瑜精神蔫蔫的，也不作他想，浅浅饮了几口。
摊主躬身，又去给其他人倒茶……
这药的药效发作得快，不多时，便听“砰”的一声，一人倒在了桌上。
秦三脸色大变，正欲起身，却发觉昏沉眩晕，他心知中招，甩了甩头，踉踉跄跄朝栓完马抬脚进棚的秦六喊道，“快！速速去京里叫人！”
大汉暗道不好，摔杯为号，林子里也不知从哪里涌出几个虎背熊腰的汉子，顷刻间和秦家的护卫扭打在一起。
可这些吃了蒙汗药的护卫，哪里是李虎请来的那些贼寇的对手，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都接连倒下了。
摊主和他侄子哪见过这场面，皆瑟瑟发抖地躲起来了。
秦芷瑜浑身无力，恍惚间，她用尽浑身力气，拔钗去扎自己，不想却被人一把夺去手中的金钗。
“女郎生得这般细皮嫩肉，划伤了自己可不好，到时候兄弟们快活之时难免扫了兴致。”一满脸横肉的汉子淫.笑道。
秦芷瑜又惊又怒，血气上涌，不低药意直接晕了过去。
那汉子垂涎美色，正欲上手，却被李虎叫停，“时间紧迫，先把人运上山，届时这些个女子任弟兄们玩弄折辱，不急于这一时。”
“哥，咱们要去追那小子吗？”膀大腰粗的山贼虽手指那骑马而去的秦六，可眼睛却粘着昏倒在桌上娇滴滴的女郎身上一转不转。
李虎不想横生枝节，“不必，赶快把人抬上马车，运去山寨里，就算此人搬来救兵怕是也找不到我们。”
“嗳。”
一行人刚把人放上马车，正欲驾车离去，猛然间，一支裹挟着怒意的箭矢，以势不可挡的雷霆之势，直直向驾车之人射来。
李虎躲避不及，竟当场被射穿于马下。
“老子的人你也敢碰！”一道怒喝由远及近，只见那红衣少年手持弯弓，纵马奔来。
贺青怒不可遏，翻身下马，上前一脚踹了过去。
他用了狠劲儿，直踹人心窝，一记就将人踢得吐血三升。
天知道他听到那猥琐淫.荡的调笑声时，看到一地狼藉，以及地上这惹眼刺目的轻纱后，那滔天的怒火是如何将他的理智淹没的。
他都不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就连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之后，都能忍耐自己的性子不去找她，就怕吓着人家，生怕她到时候又偷偷抹眼泪。
他们怎敢！
怎敢！
他用脚一碾，“咔嚓”一声，那人的手骨脆生生地被碾断！
那群山贼反应过来，顿时也怒了，这到嘴的肥肉岂有让它飞了之理？这愣头青忒不知好歹，于是立马抄起家伙，“兄弟们，上！”
“黄口小儿也敢在你爷爷面前造次，吃你爷爷一锤！”一大汉率先挥锤冲上来。
贺青冷笑一声，侧身闪过，顺势握住铁锤的手柄，发力一拽，另一只手则直接将这头猪的脑袋摁进泥里，“吃土去吧你。”
旋即，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翻身夺过这千斤重的铁锤，挥手一抡，那铁锤凌空飞起，竟分毫不差地砸在那举起大刀欲砍人的大汉的正胸口上。
“啊——”
一声惨叫过后，有人应声倒地。
少年身手奇快，下手且狠，没人看清他是如何绕道身后绞了人脖子的，亦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刀砍断人双手的，只能听见林子里相继发出惨叫声。
剩下的大汉头皮发麻，只觉得这红衣少年像地底下放出来的恶鬼，渐渐地，有人萌生了退意，想偷偷驾车而逃。
“陈一刀！”
“是！”话音刚落，一支羽箭从那棵老槐树上射向马车上正欲逃跑的山贼……
这时，最后的山贼这才发觉，他们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然而为时已晚，短短片刻，他们全军覆没。
树上的陈一刀摇头，他们雍州的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何况他们小将军可是连狁狄的将领见了都闻风丧胆的人，在想什么呢！
战毕，贺青收刀入鞘。
他心里记挂着人，收刀后即刻转身，他神情紧绷地撩开车帘……待看到衣着完好的少女时，他蓦地松了口气。
跳上马车，连眼角都不曾留给旁人，他的目光只定定地盯着中央的少女。
他随手将黄绿衣衫的女郎往旁边一扫，自己则径自在她身边坐下，霸占了那位置。
贺青偏头打量着呼吸均匀的秦芷瑜，眼睛一眨不眨，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瘦了。”
他想去替她拨开额间的碎发，然常年握惯了冷硬刀戈的手抬至半空，顿了顿，又垂了下来。
他想起自己的纠结，想起这些日子不分昼夜地奔波寻找，想起自己方才满腔的愤怒与悔意，嘴唇嗫嚅了几下，神色复杂。
最终，只剩下一句小声的咕哝，“便宜你了。”
想他贺青，雍州最勇猛最自由的一只海东青，最后却栽在一个手无寸铁的娇滴滴的女郎手里，只要这么一想，便不由悲从中来。
就这么坐了会儿，他幽幽长叹一口气，随即抖了抖那件从地上捡起后便一直握在手里的桃色纱衣，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她身上……
撩帘跳下马车，突然，他的脚步一顿，视线在那尚且喘着粗气的大汉脸上转了转，眯起眼，拿刀鞘抬起他的下巴，“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是谁呢？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贺青扯了下嘴角，“原来是你啊。”
鹰钩鼻的手下，当初在江夏郡码头贩卖人口的帮凶！
“陈一刀，老子改主意了。”贺青笑不达眼底，“我现在要回一趟雍州，你给我在这儿看好了，等确认人都安全了，你再跟上来。”
“少一根头发，老子惟你是问！”
树上的人神色一凛，“是！小将军。”
贺青踢了踢地上的人，“那些猪，哪个山头请来的？”
李虎一言不发。
贺青嗤地笑了声，蹲下，手指狠狠摁向滋滋流血的箭口，“再问一次，哪个山头的？”
不说，他有的是手段。
“衡……衡阳……”李虎有气无力道。
“我贺青罩着的人，你也敢碰！”
贺青冷冷看了他一眼，起身将他的手捆绑起来，自己则牵着麻绳的另一端，翻身上马，走之前，再度叮嘱道：“陈一刀，可别忘了我的话！”
“是！”
树上的人惊奇，还是头一次见小将军这般婆婆妈妈，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这比茅坑的石头还臭还硬的人，如今出门一趟，居然也有了心仪之人……
他暗自腹诽，回去后一定要和大伙儿“说道说道”！
……
且说秦六一路疾驰，正欲前往秦府搬救兵，可刚到城门口，恰巧遇见执行公务回来的陆远卿。
他面上一喜，喊道：“陆郎君！”
面如冠玉的郎君转头，一身绣纹官服，端的是玉树临风，器宇不凡。
秦六知晓，京里曾有人拿《诗经》中“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来形容他，如今一瞧，怕是再贴合不过。
他犹如看见救星，“郎君，快救救我家姑娘！”
……
陈一刀蹲了片刻，见有漏网之鱼从林中而出，一想便知，这些应是接应的人，见同伙久久不来，便来查看。
他正欲一刀解决，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蹄，只见一穿着绯色官服的人，领着一群官兵急冲冲地赶来。
从旁还有一黑衣护卫，衣服式样与倒在地下的人一致，他心想，应是秦府的护卫搬来救兵了。
他在树上掰着手指一一确认，来的是官府的人，那些人有实力，贼寇先已除掉，那么……不就等于人已经安全了？
见贺青给的条件已达成，他点点头，悄悄离开了……
昏昏沉沉中，秦芷瑜听见一道急切清润的男声——
“阿瑜，你如何了？”
模糊中，秦芷瑜隐约看见一官服男子，她欲张口，可脑袋既混沌又胀痛，她熬不住，最终又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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