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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盘战（6）
椎名葵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方。
今天——偶然从路斯利亚嘴中听说离圣诞节还有短短一个来星期——她先后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剪胡子（虽然贝尔菲戈尔切了一声表示：“我还想看更搞笑的场景呢。”），人生第一次从歇火区惊险万分地绕过枪林弹雨（感谢里包恩施舍了一枪给对面不知盘踞在哪儿的枪手），以及第一次（除了之前被提去参加“小宴会”）出门，第一次站在旁边看着别人极为理所当然地用五秒钟撬开了别人停放的车、二十秒给车打着火（此时他们已经悠悠然走下山坡，看见了公路，葵第一次用自己的脚丈量出彭格列大宅——或者说已经算是个庄园——的地产有多大）。
综上所述，她觉得自己的一生再不会比今天更加戏剧化了。
“在巴勒莫还想开车，你脑子坏了吧，路斯利亚？”玛蒙坐在副驾驶上，语气平淡地给自己的话打上个问号，“我以为你知道巴勒莫是全西欧最堵的地方了。”
“哎呀，没那么吓人啦，顶多是西西里最堵的地方！”路斯利亚虽然只用了单手开车，但却开得非常平稳，“再说我们这次又不是到巴勒莫市区，是直接去卡塔尼亚（Catania）的奥特莱斯（Outlets）！——全程大概要一个多小时，中途可能还有点堵车，小姑娘你会晕车吗？”他中途转头朝着坐在后座的葵问道。
原本在看车窗外与日本完全不相似的景色的葵慢半拍地回话：“欸？啊，不会，我没什么关系的。”
“如果觉得很不舒服的话要说出来哦，不可以勉强。”
“是……谢谢你，路斯利亚先生。”
但是这样擅自出来真的好吗……葵看着窗外又一棵棕榈树飞快地掠过她的眼帘，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路斯利亚开了驾驶座旁边的车窗，淡淡的海腥味和树木气味从疾掠而过的风中慢慢四散开来，偶尔还夹杂着几片从别车车窗中飘出的异国音乐断章、橄榄气味和白兰地或是什么其它酒的气味。葵按耐不住，也把自己这侧的车窗打开，风声由此灌满她的耳朵，海的气味更加浓郁，但是又有一点遥远。偶尔能在远处看见茂密的农庄或是葡萄园，也许是橄榄园，有人架着梯子正在树上忙活着什么。
但更多时候，她看见的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和原野，比起英国和法国，意大利的平原似乎更加具有古老的野性，许是因为它更加靠近赤道，即便现在是难得有冷意的冬季也依旧不减它空气中弥漫着的火热气味。
葵觉得自己的新奇感在今天就要达到最高。这里跟故乡比完全不同，从气氛到气味，没有一处是她所熟悉的，这里的景色并不秀气，也不精致，但就是让她觉得很美。在日本所能见到的那种带有刻意、规矩的美（比如说银座附近那种吧……虽然她也就去过一次）在这里一扫而空，意大利——或者直接一点，西西里的美，是那种更加不拘一格、能够直击心灵的美。她看着这些景色忍不住弯起嘴角，觉得自己能踏上这片土地真的就是个奇迹——她本不可能有机会亲眼见到这样的景色的。
如果她没有阴差阳错到达这里，那她就已经能描摹出自己的一生——上学，考到大学或者没考到（但她觉得自己多半会直接选择就业），假期打工，上班，加班，跟相互熟稔的对象结婚，生下孩子，照顾孩子的孩子，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和父亲与大哥一起回父亲的家乡，不知道到那时祖父祖母是否还健在，不知道玲子和莲太会留在那里还是到别的地方生活，最后结束自己平淡却业已满足的一生。
原本应该差不多是这样的……结果命运跟她开了个玩笑。她现在身处意大利的西西里，顶着“彭格列十代目夫人”的头衔，正跟着两位阿尔克巴雷诺和瓦利亚晴守路斯利亚一起要到一个叫做“奥特莱斯”的地方去。
真是难以置信。
这时路斯利亚稳稳地停了车，葵也看见了旁边停在原地等待通车的车流。她正对面的是一辆漂亮的嫩黄色菲亚特，打开的车窗里，母亲怀中正抱着的孩子趴在窗沿上跟她一样左右张望。似乎是被她不同于西欧人的五官轮廓吸引了注意力，那碧眼的孩子突然盯住她，咯咯笑起来。
葵怔了一下才想到要跟这个小小的孩子打个招呼。于是她抬手，轻轻地挥了几下：“你好啊（Salve）。”
那孩子的母亲有着一双和孩子一样的碧眼。她从一开始那孩子笑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听见葵跟她的孩子打了招呼，于是她轻轻捏起孩子的手，在空中挥了两下。
“你好（Ciao）！格鲁尼看起来很喜欢你呢！”碧眼的年轻母亲眨了一下眼，“今天天气真不错，对吧？没以前那么晒了。”
“说的是呢。”葵笑道，“这孩子叫格鲁尼呀——是个小帅哥吧？”
“对，全名叫格鲁里欧，他外公起的。”
“真好听的名字！”
“是吧？他爸爸总说还好不是我去取呢。最初我想给他取‘马力欧（Mario）’这个名字，结果被那个家伙狠狠地嫌弃了！”
菲亚特驾驶座上坐着的男人此时插了句话进来：“嘿！我没说不喜欢这名字，但它跟踩蘑菇的‘马里奥（Mario）’重复了啊！我不想我儿子今后去当水管工！”
碧眼的年轻母亲又好气又好笑地把手伸过车座，抽了自己的丈夫一下：“闭嘴，托马索！我真想把你的小孩游戏全给删了！”
“那可是经典，伊达！”丈夫反驳道。
“别吵！专心把着你的方向盘，先生！”年轻的太太揪了一把男人的耳朵，转头对着葵耸耸肩，“抱歉，他今天野餐会的三明治吃多了——我们刚刚从那边的野餐俱乐部回来，现在才准备回家。不像你们年轻人，当父母后夜生活全给剥夺了！”
葵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是有个可爱的孩子，回家也心甘情愿吧？”
“嗯……说的也是。”碧眼母亲瞅了她的孩子一眼，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小脸蛋，“天啊，我现在已经觉得儿童动画都比外面的酒吧好了！”
这时候，叫格鲁里欧的小男孩把手伸出车窗，朝葵那边摆了摆，嘴里呼噜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葵见状连忙伸出手去，轻轻握住那孩子柔软的小手。小孩子的手软软的，热热的，像热乎乎的小饭团，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心，让她一整天的负面情绪全都烟消云散了。
如果可能的话……下一次也带莱姆出来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路斯利亚在前面叫了她一句：“小姑娘，要开车咯！”
“啊……”葵闻言遗憾地松开自己的手，看着对面那孩子的手也被他的母亲轻柔地拉回去，“只好下次再见啦，格鲁尼！”
“开车的是你朋友吗？”年轻妈妈笑道，“他听起来像个美声演员！”
路斯利亚侧了下身子，那头前卫的发型从车座后露出一小截：“谢谢你这么抬举我啦，女士！”
“你的发型真酷——我年轻时候跟你差不多，难不成你是个摇滚歌星？”
“不不不，我做不来那——么抛头露面的工作啦！”
“我极力推荐你去试试，小伙子！你们要去哪儿？要是是带这个看起来乖乖的姑娘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找乐子，那我现在就下车扎爆你的轮胎！”
“哈哈——讨厌，我哪有那么坏呀！”
欢声笑语的气氛突然浓厚起来。葵跟着发笑，觉得从未有过地轻松。
或许这就是西西里的魔力吧！
最后他们还是得分道扬镳了。格鲁里欧咿咿呀呀想把头探出车窗，被他妈妈一把捞回去。葵依依不舍地跟他们道了别，看着他们驶上朝着将西沉的夕阳的公路，恬静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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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终于到达卡塔尼亚的奥特莱斯时，天已经全黑了。葵打开车门下车，站到地面上，闻到了十分贵气优雅的香氛气味，正从奥特莱斯那边飘过来。虽说天全黑了，但四周还是停了非常多的车辆，她跟着熟门熟路的路斯利亚朝奥特莱斯走时，还看见了一辆她难得认得的豪车——车徽中央有一匹马，但她记不清这是法拉利还是保时捷。她的父亲在她小时候曾给她看过世界豪车的车徽插图，她还记得当时她说宾利最好看，因为它两边有两个白白的翅膀。
“小姑娘，我们到啦！”路斯利亚右手支着腰，左手伸出去指向入口处，“这就是奥特莱斯哟！西西里最棒的购物天堂！”
可是那不是Gucci吗！？在时尚杂志上风评超高的！那个奢侈品的代表品牌之一！？
已经进门的葵看着不远处在黑夜中闪着金灿灿光亮的“GUCCI”文字招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这原本是她根本不可能直面看见的地方，不仅是Gucci，周边还有Armani、Calvin Klein以及其它她根本不认识的品牌，但无一例外都透露出了“奢侈品”的气息。
“这地方还是这样没变，到处都是穷鬼削尖脑袋想买空奢侈品。”被里包恩半逼半劝（“你这样比我高让我很不爽啊，玛蒙。”）到地面上靠两条腿走路的玛蒙双手抱胸，十分不屑地吐槽道。
“嘛，毕竟是奥特莱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奇特的小裙子换掉的里包恩点了点自己的帽子，“喂，小葵，早点习惯这些商店，以后你要见的比这些高级，别到时候连路都走不动了。”
“是……”但是突然一下要我变身成名媛大小姐、用看便利店的眼神看这些奢侈品商店怎么可能做得到啦！！
路斯利亚闻言反头：“哎呀，小姑娘以前没见过这些？”
里包恩摊摊手：“她是平民嘛。跟以前的阿纲一样，看什么都很新鲜。”
“嘛嘛嘛，别这么说啦，既然没看过就马上去体验一下吧——不过先等我去一下熟人的店，把手链放那里修一下！”路斯利亚对葵露出十分理解的笑容，随后四周张望着像是在找些什么，“让我看看……啊，有了！小姑娘快来！”
“欸？”
葵跟着路斯利亚朝右手边走过去。那里是一间小小的手工冰激凌店铺，装修典雅，招牌上用花体字写出了“Gelato”，但是又弥漫着一股甜甜的、清香的味道。员工正好在用泡沫盒打包一个冰激凌蛋糕，仪态优雅的女性客人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候，很快打包完成，员工又拿了个尖锥甜筒，十分娴熟地往上面填了几个冰激凌球，很快那位客人就结了账，拎着打包盒、拿着非常漂亮的冰激凌离开了。
“虽然今年冬天比以往冷吧，但还没到杜绝冰激凌的程度！”路斯利亚招招手让葵过去，“小姑娘想要什么口味的？”
“诶诶？我就不要了……”看着就超贵的冰激凌！感觉比哈根达斯之类的还贵吧！？
里包恩跳到柜台上：“有什么关系，你以后很难得能见到瓦利亚的人的，再不让他请就很难有机会了——啊，我要榛果和咖啡的。”
“那我要芒果和香草。”玛蒙轻飘飘飞上展柜，毫不客气地也点起了餐。
“玛蒙你自己付钱啊，钱存着不用是会烂掉的哦——”路斯利亚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自己的钱包，“就是这样，小姑娘，别客气地也点就好啦，算是我给你跟着我一起逛街的谢礼！”
“唔……”葵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口味还是有些犯难，“那、那只要一个香草球就好。”
“没办法，那我就自作主张再给你加一个抹茶味的啦！”路斯利亚撇嘴，“这个不贵啦，虽然确实是比外面价格稍微高一点，但也没有很吓人——唉，要是瓦利亚那些家伙也能这么懂事就好了，也不至于基地又被打坏一次、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葵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只能诚恳地道谢了：“谢谢你，路斯利亚先生……”
“诶，既然要谢我就要叫‘路斯大姐’呀！”
“在、在外面叫路斯大姐的话……”不是会让你被奇怪的眼光审视吗？
“来来，叫一句嘛，小姑娘！”
葵抿抿嘴，用很小的声音开了口：“……路斯大姐，谢谢你。”
“真乖！”路斯利亚拍拍她的脑袋，把冰激凌塞到她手里，“喏，拿好！我熟人的店比较远，所以我自己去就好啦，这附近有长椅，小姑娘就跟玛蒙和里包恩先生到这里等一下吧！”
里包恩拿着冰激凌率先引路：“也好，你快去快回吧。”
“嗯嗯！我很快回来，小姑娘！”
“路上小心，路斯……大姐！”
路斯利亚开心地笑起来。他摆摆手：“好的哟！”
葵握着自己的尖锥甜筒，低头舔了一口。
甜甜的。
她跟着里包恩和玛蒙往外朝长椅的地方走，一路小心翼翼地舔着自己的冰激凌。可能是因为太过专注了吧，走的过程中突然肩膀碰到了与她反方向行走的人。
葵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就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
与她肩膀相碰的人笑了一声，用清亮悦耳的女声回答说：
“没关系哦，小葵。”
葵楞了一下。抬头时已经不见那人的踪影，转过头去，看见的是与她离得很远的行人。
奇怪……幻听吗？
“小葵，快跟过来！”
“来了，里包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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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意外地是个逗起来就会有可爱表情的姑娘呢。”玛琳菲森手里拿着两个冰激凌，其中一个覆盆子和凤梨口味的被她递到切尔贝罗面前，“不好意思啦，他们那里没有冬菇来着，请用这个忍一忍吧！”
面无表情的“切尔贝罗”颇有教养地没把粗话骂出口：“……我可真的很希望你别再用冬菇说事了，玛琳菲森小姐。”
玛琳菲森善解人意地抛出另一个直戳对方心窝的梗：“好的，下次不会啦，‘切尔贝罗小姐’。”
“切尔贝罗”皱了一下眉，但还是没说出什么有伤体统的话：“那么玛琳菲森小姐，你在这里虚度光阴对你的计划似乎一点都没有帮助。”
“劳逸结合嘛，天天想着戒指戒指的，迟早有一天会变傻的哦，”玛琳菲森舔了一口自己手上的蓝莓球，弯起嘴角，“要循序渐进嘛，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我们只要等待就好——再说了，你不也不肯帮忙吗？”
“切尔贝罗”在修养良好的范围内表示了自己的轻蔑：“真抱歉，我对帮大空一点兴趣都没有。”
穿着黑色长裙的少女笑了两声，迈起轻松的步子超过了同行人的肩膀。
“是啦，是啦，D·斯佩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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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前盘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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