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夏川卿伸出手来，修长的食指弯折，“我说是怕被你们学校化竞那帮人缠着，你信吗？”
　　“如果你早点说这个理由我可能会信的。”顾聂状似遗憾地耸耸肩，“恕我现在相信不来。你连每个晚上给我这个恼人的货色讲化学都不嫌烦，怎么会是这个原因呢？”
　　夏川卿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也许是你们班的人数太多，一个我应付得来，一群可能就不行了。”
　　“那二中的卷子你不是也有闲心思都批完了吗，我看了看，别的学校都没批的那么仔细，想来不是安自行的手笔。”顾聂轻轻撞了一下夏川卿的肩，“换个理由怎么样？”
　　“那，我和你们化竞班上的某个人有仇，所以不想让他知道？”
　　顾聂笑了一声：“你说的不是我吗？”
　　“对号入座挺准的嘛。”夏川卿把被顾聂撞低了些的背包提起一点，“你还要什么理由？要不你给我出个选择题吧，让我编的话总会词穷的。”
　　“你可伶牙俐齿，什么时候见你词穷过。”
　　“谢谢夸奖，荣幸之至。”
　　“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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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以为今天你来找我是来谢谢我给你点评的考卷，没想到你是来拷问我，真是不留情面。”
　　“原来想说谢谢的，但被你第一句话抢了先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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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你昨天晚上给我的评价是不是有些太主观了，我感觉自己没你说的那么变态。”
　　“我没说你是变态，怎么又对号入座了，你是没座位了吗？”
　　“有啊。我有76号座位的，阅卷人同志。”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座位还惦记着别的，贪心不足蛇吞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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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你刚才笑的挺开心的，上学的时候只要你笑就没什么好事，现在怎么还是这样子？明明我们已经对对方有更深的了解了。”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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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没营养的话被两个人从校门口说到了宾馆，顾聂没从他那同桌讨到什么嘴上的便宜，也没有输掉多少城池，但关键的问题上对方却从来没松过口。
　　夏川卿中午去办了续住，今晚还是住在四楼房间。
　　电梯里，夏川卿眼疾手快地按了三楼，然后，顾聂就把四五六层都戳了个遍。
　　紧接着两人一阵大眼瞪小眼。
　　“川卿打算去哪？”顾聂看着墙上闪着的四个圈圈，微笑道，“去我房间吗？你不怕被孙兴宇撞见？”
　　夏川卿白了顾聂一眼：“没这个打算。”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孙兴宇还不知道，当然，我也不介意就耍点手段让他知道。”
　　“随你。”夏川卿眼见电梯停在三楼，便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该走了。”
　　“一起走呗，同桌。”说着，顾聂再次如法炮制，想要借用小小的暴力美学邀请他不配合的同桌进行友好的交流。
　　可惜同桌依旧不配合，而且曾把打架当饭吃，无往不利的顾聂也没法再用自己的老套路拽住夏川卿，在扣他手腕的一瞬间，对方利落地反手卡住他的腕骨，然后往电梯里一拉。
　　没拉动。
　　因为顾聂直接伸手扒住了墙。
　　场面一如既往地尴尬。大王乌贼和抹香鲸一个咬着一个，一个缠着一个，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顾聂在原地愣了下，低头看着两人短兵相接的地方，然后自觉从善如流地进了电梯。
　　“没有。”电梯里的人冷漠地给这个猜想画上了句号，“去你房间太过于冒险，谁知道孙兴宇什么时候回来。万一他看你逃课走了，担心你，然后回来的话……这就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了。”
　　顾聂露出理解的微笑：“那么氚神打算带我去哪？你的房间吗？”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共处一室的话，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会动手，然后对房间造成一些无法忽视的损失。”夏川卿的眼神游移了一会，笑道，“而且，我不太喜欢开门揖盗。”
　　“我更觉得这样是请君入瓮。”
　　“如果把瓮换成反应釜我还会信那么一两秒。”夏川卿淡淡反驳，“你的可信度在我这里也不算高。”
　　电梯再次开始上行，两个人不知是第N次面面相觑。
　　四楼，停下。
　　两人谁也不动。
　　五楼，停下。
　　依旧没人先走一步。
　　六楼，停下。
　　电梯是彻彻底底地停下了，私密的空间里只有一直在窥探的摄像头。如果有人正坐在屏幕前，可以看见顾聂和夏川卿都不算特别好看的脸色。
　　“就这么一直站着？氚神你原来也会浪费时间啊。”见夏川卿没有动手的意思，顾聂便向前走了两步，把原先八十公分的距离打了个两折。站在这么近的地方，顾聂甚至可以听见夏川卿的心跳声，那心跳声和往昔没有丝毫差别，除却那不安的速度出卖了对方真正的心理状态。
　　顾聂一手按在夏川卿身边的墙壁上，一手酷炫狂拽地插在口袋里。要不是氛围不对，这场面真和壁咚有点儿相似。
　　“氚神，又不是第一次这样聊天，怎么还这么紧张？”顾聂半俯视半平视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的神色依旧云淡风轻，在眼底甚至有些不顾一屑的波澜；然而黑色的短发却驯服地贴在耳侧，在不知不觉间竟徐徐地隐匿了他的锐气。
　　身为氚神，应该是有一股子锐气的吧，顾聂不知怎么的有些出神的想，为什么平时感觉到的很少呢？
　　“看够了没。”夏川卿终于被面前的人看的不耐烦了，伸手甩开顾聂撑在一边的胳膊。那只胳膊就是刚才不安分想来搞事情的那只，在夏川卿刚把人拽到电梯来时就已经放了开来。可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事情是永远也搞不完的，这只手的主人在连续被打击两次后，仍是不死那颗作死的心，借着甩开的力道画了个弧，重又抵回原来的位置。
　　忍了这么久，夏川卿也不想再忍下去。手臂一抬，把架在墙上那玩意儿打了下来，然后利落地屈膝顶上了顾聂的肚子，同时身体以另一条腿为轴心，轻轻松松转了个九十度。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已经到了顾聂的身侧。
　　可惜顾聂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夏川卿有了动作的时候，他就已经堪堪后退了一步，恰好避开夏川卿那一膝盖，但却没拦住夏川卿的后续动作。
　　一只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六楼的键上，灯光闪了一下然后按下去，紧接着门就开了。
　　顾聂只看见夏川卿对他友好地微笑了一下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3000米冠军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呢？
　　没有管电梯究竟会往哪里运行，顾聂随便按下一个一个楼层，然后，匆匆跟上夏川卿的脚步。
　　一场好好的交谈就这样变成了贪吃蛇，准确来说是神庙逃亡。
　　然后，在六楼转悠了两圈的顾聂没有摸到夏川卿的一片衣角，怕不是已经走楼梯到了自己的房间或是本来就住在六楼。
　　不找了。
　　顾聂有些懊恼地回到电梯前，按下下行按钮。
　　刚刚他手一贱按了个一楼，现在电梯上来要好一会。
　　电梯“嗡嗡“的运行声依旧，顾聂拿出手机看了眼，九点。
　　别人都该放了。
　　在电梯的运行声里，他想到昨天晚夏川卿被发现时的表情，那是一种类似于木偶的空洞，空洞里有惊讶，有慌乱，有困惑，有挣扎，甚至还有难过和失望。
　　为什么会有失望和难过？
　　慌乱不安是正常的，疑惑不解是正常的，圆谎挣扎是正常的，唯独难过和失望是不正常的。
　　做了一个学期的同桌，顾聂除了在“氚神”的言语中感到过失望，在夏川卿上还真没有过；至于难过，更是不存在的。
　　初中的时候顾聂是有同桌的，但那个同桌嫉妒他的成绩，合着别的班的一起想在颁奖典礼上让他出洋相。后来，闹事的被顾聂收拾了一顿，那个同桌也自己申请换位置，后来换成了罗博，不过罗博比较烦，顾聂平时能少听他说一句是一句，只有到了高中后才觉得罗博是个不错的同学。
　　所以当班上有人打算单独一个坐时，顾聂也向张西风申请了一个人的座位。班上四十个人，对张西风来说反而利于他排座位。
　　然后，独坐了一个学期的顾聂遇到了转来的夏川卿，两个看得不是太对眼的家伙就这样挨着度过了四个月的时光。
　　四个月，不长不短，顾聂自认为把夏川卿看的挺透，连人家的隐藏身份都摸出来了；对方也把自己看穿了，看见了学霸表象下处处不得劲想惹是生非的祸事精。
　　顾聂也不知道为什么夏川卿特别抗拒聊那些话题，或者说特别抗拒掉马后和他交流，但直觉告诉他，这和夏川卿来到这个不是很起眼的二中，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学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顾聂一边等电梯一边想到，也许会和他的独居，他的家庭，他的一切都密不可分。
　　只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想透露呢？
　　没等顾聂想清楚细枝末节，电梯就到了三楼，在他面前打开门。

　　夏川卿是走安全通道回到四楼的。
　　短短的一天，他并没有想好所有问题的答案，何况有的题目没准还得分类讨论才能出结果，这更让人火大。
　　冲了个澡，让自己冷静冷静，夏川卿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给安自行发了个消息。
　　［氚］:今晚不去你那了，我有点事。
　　过了一会安自行才回了消息。
　　［安息香］:刚刚被一群小兔崽子缠上了，没看见。
　　［安息香］:什么事？
　　［氚］: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氚］:提前说一个晚安。
　　［安息香］:川川，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安息香］:你说话啊！
　　［氚］:没生病，你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安息香］:川川，你别绕弯子好吗？
　　［安息香］:是不是你那同桌撞上你了？
　　［安息香］:说句话行不行？
　　［安息香］:你不说话我一会就直接去你房间，直播而已，道个歉不做了就行，倒是你，发生什么了就别闷着。
　　［氚］:我在思考那个问题，我觉得不能拖了。
　　谈话到此为止。
　　然后无论安自行再发什么消息，夏川卿都一句不回，整个人像是失踪。
　　正在回程路上的安自行忍不住骂了句，然后皱着眉想要联系许尧远，让他先把直播取消了，没想到许尧远那里占线，然后他就收到了夏川卿的消息。一条一条的读过夏川卿的消息，安自行的神色难得地严肃起来。
　　［氚］:别为我影响了直播，做人言而有信。
　　［氚］:我会处理好的。
　　［氚］:顾聂知道我是氚神了，我在想怎么解释比较好。
　　［氚］: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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