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若秋寂

　　是三四年前的一个大雨天，全昭秋缩在偌大屋子里，金泰汶气息最重的角落里，捧着电话恳求金泰汶安慰安慰自己。
　　“有屁快放。”
　　“我给他丢脸了……”喘不上气的声音，换不到金泰汶一点点的关爱。可那年的他，到没有那么透彻认识到他不爱自己了，“能不能回来……你回来陪陪我……”
　　在他最受不得刺激的时候，在哪个最温柔的春天，他说出最绝情的话。
　　“哭完了，哭完我挂了。”
　　嘟嘟……没给他丝毫挽留的机会，金泰汶挂了。

　　全家世代学医。全圣恭对全昭秋从小就严格到极致，中医西医都没叫他落下。
　　人家的幼儿园启蒙是认识颜色，全昭秋是识别草药，人家学生时代有美好的记忆，全昭秋全是辅导班。直到大学，全昭秋选什么学校，选什么专业，读研是研究哪一方面，全都是经过他老人家同意的。
　　他不允许全昭秋犯错，西医治病，是比中医治起病来更果断见效的，出的差错也会铸成大祸。
　　老人家死前都是要求全昭秋，这辈子能救多少条命，那就救多少。
　　就在上午一场手术中，全昭秋犯了很细微的错误，不过手术伤口缝的不完美，可能会留下疤。
　　于是变遭人谩骂，什么——孽种，怪物，男ji。
　　怎么难听，家属怎么骂他。
　　本来从小到大，他对完美这一方面执念奇大无比，心理上追求完美的有些扭曲的程度。
　　结果这劈头盖脸的话，真是要他的命。
　　明明是拜过天地的人，嘴比旁人还要狠毒。

　　“陪陪我……咳……别不要我……”昨天回的韩国，可能是突然就换了环境，水土不服了，高烧到了四十度，他哭着，大早上就哭着，千哉尹实在不知如何去安慰，如何去照顾；毕竟他不是金泰汶，那里知道他从前是如何慰藉全昭秋的。
　　兴许他是烧的脑子糊涂了，以为抱着自己的人是金泰汶。
　　全昭秋安静了下来，紧攥他的衣领还呢喃细语，声音又弱无力：“人渣……唔……”
　　“小……小秋”从前大概听过金泰汶如何称呼全昭秋，这一喊便歪打正着的喊进他心坎儿里了。

　　“患者家属？”
　　千哉尹在病房守了一夜，本来睡的安稳，被医生活生生吵醒。
　　“在这里。”
　　“是丈夫吗？”
　　“还没领证呢，但这么说我也没意见。”
　　“这是病理报告，他半年前做过骨髓移植，没有得到根治，复发了。”

　　一丝麻麻的感觉，蔓延在整个后脑勺，面色如土，舌头都似乎僵住，说不出话来。
　　“患者癌细胞扩散速度很快，以后带他吃些好的吧。”

　　那个戴着血氧饱和度仪器的手指，微微抽搐，睁眼就看黑糊糊一坨东西，趴在自己身上，攥着自己的双手。
　　“阿尹？”
　　戴着氧气面罩，他只发出了很微小的声响，千哉尹睡的轻，耳朵也尖，他发出的一点声就将他吵醒了。
　　“醒了？我去叫医生。”瞬间就意会了全昭秋眯眼想表达什么，给他带上眼镜，理整齐了头发。

　　“报告呢？我看看。”
　　“韩文你看不懂。”
　　他每个晚上都不敢入睡，怕自己这要是睡了，明天睁不开眼了，想想就浑身颤栗。全昭秋那么敏感的一个人，千哉尹怎么会让他看，让他心烦。
　　“不，看区间值我就知道哪项是哪项。”什么刺激的报告他没见过，再说他也清楚，死神那把镰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我不是个爱生气的人……”
　　“好好好。”话一脱口，就知道再不给他看，他真的会生气。

　　全昭秋人生中有三件幸运的事情，一是生的好看，二是在此生最好的年纪，遇见那时最好的金泰汶，三便是这最后的年岁，遇见全心爱自己的千哉尹。
　　他不想在医院多待一天，千哉尹便宠着他，医生许可就带着他出院了，每天都会请医生上门来看看。

　　“昨日凌晨，V.O.R成员千哉尹，遭遇私生饭追车。”自从跟千哉尹在一起后，全昭秋开始了解娱乐圈的事情，前几天千哉尹回国，去上海录制综艺，全昭秋没跟他回去，想着，反正也就三天见不到而已，每天打电话就好了，却还是不自觉的想知道他在干什么。打开前几天他给下载好的微博，想着看看他发的新动态，没想到一打出这名字，推荐的便是这则新闻。
　　“从当日的监控视频可以看出来，五名私生饭驾驶三驾车辆，从酒店一路追到黄埔机场的高速，后故意与千哉尹驾驶车辆追尾，目前千哉尹并无大碍，其中一名私生饭有轻微骨折，剩余四名，已被警方扣留。”监控画面很清晰，可以看出来千哉尹一路都在躲让，三辆车不依不饶。
　　全昭秋还能不明白？那肯定是某金姓男子从中作祟。
　　据他所知，他出道这十多年来，从未遭遇私生饭骚扰，因为千哉尹的助理，以前是学计算机的，把他的信息保护的很好，这要是能黑出来，肯定是技术很高的，在他的认知里，想不出来第二个人。

　　“阿尹你没受伤吧？我看那车撞的挺惨。”顾不得去想别的，他又斗不过金泰汶，说不定惹怒了，会危及他的事业，还是当作没发现一样最保险。
　　他记得之前上大学的时候，两个人闹别扭，冷战了一个月，但说是冷战，金泰汶又天天尾随他，不巧那期间有人跟全昭秋告白。他记得非常清楚，金泰汶把那个同学的网盘黑来了，发布到了全昭秋他们校园的网上，内盘里的东西太见不得人，那同学被学校警告，而金泰汶，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然后发短息给全昭秋：你是我男朋友，跟我抢的都没好下场。
　　熟悉的作案手段。
　　“没事的，只是手被弄了个小口子，已经缝好了，你在家里要小心点，我后天就能回去陪你了。”他才不告诉全昭秋，那只手是被玻璃刺穿的，疼的要死，不想着自己这顶流爱豆，手上落疤的后果，他只怕私生饭威胁到全昭秋。
　　“我没关系的，我也不出家门，你不用担心我的。”
　　“嗯，吃饭了没？”
　　他自然吃不下饭，千哉尹在的时候，他吃不下也要逼着自己吃一点，千哉尹知道吃不下饭，胃里泛上来的血味肯定不是滋味，便经常给他买些糖果，被他这样的呵护，全昭秋心里是真的暖，但他确实难受的水都喝不下：“吃了，熬了点粥，南瓜粥，你回来我给你做。”
　　“好的，你早点睡，我不在，晚上可别踢被子。”
　　“嗯。”

　　男人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咖啡厅里西装革履悠闲地晃动手中饮品的那个人。
　　他也是有私心的，他不想告诉全昭秋自己此刻要跟谁见面，根本不想要金泰汶听到全昭秋的声音，一是他讨厌金泰汶已经许多年里，瞧不起这个两面的男人，二是他觉得，金泰汶不配。
　　整理了下衣服，走进咖啡厅。
　　“全昭秋呢？”见到千哉尹，而没看到全昭秋，失落的感觉好像心脏下坠了几厘米，本来那些咄咄逼人的词汇都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你想Peach。
　　千哉尹拉开椅子，心里想着这话却没说出来。
　　怕是因为尴尬吧，金泰汶侧着脸盯窗外，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每轻轻颤动一下，都颤在人心上，轻灵的像蝉翼似的，他算发现了，这男人随便发呆时，眉眼里都是深情，出轨的资本原因显而易见，千哉尹不屑，推着墨镜朝反方向扭头，往收银台的方向张望。
　　“他不是跟你生活在一起。”
　　对，所以呢，你不会真的觉得，我舍得让他舟车劳顿对随我满世界奔走吧。千哉尹心里想着，还是不屑和他说。
　　也不知道这脑子是怎么长得，全昭秋每天多难受不会有人真的不知道吧，之前空白期和全昭秋去旅游，几乎每次坐飞机都在发烧，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前三天都是窝在被子里过的。
　　“你……”
　　“服务员小姐姐可以过来一下吗。”千哉尹笑着，眼睛弯弯的似月牙。
　　那时金泰汶已经有些怒了，紧咬着后槽牙告诉自己别恼，不过是个穿破鞋的。
　　“您好来杯什么？”被叫小姐姐，服务员笑着小跑过来，盯着这桌两个帅的不要的男人，说话都有些口吃，“我，我们店招牌，冰，冰，冰美式。”
　　“那就冰美式吧，哦，不对不行啊，我爱人叫我不要老喝凉的，对胃不好。”话像是故意说给金泰汶听的，金泰汶攥拳还在容忍：没事没事，不能喝凉的，多虚啊。
　　“啊……那？”
　　“法式布蕾拿铁吧。”
　　“好的。”
　　金泰汶盯着自己手里的冰美式，越想越气，干脆推开不碰了。
　　“哎呦，这坐着个人。”
　　“千哉尹你活够了吗？”
　　“哦，你要找人暗杀我？”
　　“你别以为我不可以。”
　　“搞，搞起，杀了我又怎么样呢？你不会觉得全昭秋会跟你回去吧？再者说，回去了你要怎样留住他，他在你的港湾下，创伤累累，满目疮痍，他被你搞得没几天活头了，你不会有些日子里惊觉，他在你眼皮子底下，从没开心的效果吗？你觉得你自己很好吗？你觉得要不是你那势力在威胁着他，他难道不是早就逃走了？金泰汶，你先不要他了，他只不过是乖乖的听了你的话，他走了。”手里攥得很紧，以至于绷带勒得手在泛红，在发麻，在充血。
　　谁不会真的斗得过金泰汶呢，首富、只手遮天，但是千哉尹怎么会怕呢，相比起金泰汶，他的背后有着全昭秋，就算是失去了全部，有全昭秋的话，他就没有任何损失，全昭秋在的每一天，对于他而言，都是最好的恩赐。
　　“现在就是凭着全昭秋不离开你才有的这种勇气是吗？”虽然句句讽刺戳这他的心与自尊，但又怎样，全昭秋是什么人，全昭秋那不想连累别人的心，金泰汶怎么可能不知道了，就这么败在自己手下多少次，“那你试试，最后是谁输的一塌糊涂。”
　　“不是吧，不会真的有人觉得，逼回去的，那是爱吧。明明自己把他逼得臣服，都是为了生存，迫不得已你看不出来吗？金泰汶你这人确实卑鄙，当初追小秋的时候你就总是把我为他做的事情揽功于你，你，只不过是坏人长大了，手段高超了。”千哉尹想来那些年也憋屈，明明自己默默做的事情，最后都归功于金泰汶，甜蜜是比人的，与自己无关，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全昭秋怎么看不出来呢，他只不过是不喜欢自己，不放在心上，但如果他早就知道全昭秋以后会过着这样的人生，他不会退出那段和自己无关的抢夺，自欺欺人也好，奋不顾身把全昭秋救出水深火热，“我不敢相信，你舍得看他哭，看他喊叫的要失声去乞求你放了他，你在以为追求着得到的时候，可不可以停下来想想小秋是怎么过的，全世界就你不把他块宝！”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两个人在咖啡厅里吵起来，为强调自己此刻和全昭秋过的是甜蜜二人世界，在要卖出摔门而走的那步前，千哉尹去结了帐。

　　和金泰汶见面的事情千哉尹没和他提起，金泰汶没想到，本来十足把握可以见到全昭秋一眼的机会，被人骂了一番，所以把千哉尹搞垮这件事，无关乎全昭秋回不回来，金泰汶只是犯了小脾气，因为千哉尹确实骂进他心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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