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妓

　　那被所有人明里暗里嘲笑的兔儿爷出场的时候。

　　所有人都只能在心里暗叹月华院大手笔，月华院好福气。下船上岸的时候，先是一只脚踏了上来，坐在这场上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紧紧盯着，他也不掉人胃口，袅袅婷婷地就走了出来，是个长发，不扎不挽，就那么披着，丹凤眼。

　　旁的人看到后不知道是个什么感受，但是温娘只觉得那男孩子的眼神像极了“睥睨众生”。他着白衫，外搭着个青色罩衫。丹凤眼，细长挑眉，漂亮，真的是漂亮。饶是对他有偏见的芸娘都在心里头悄悄地夸着漂亮。

　　芸娘捅了捅董娘，眼睛却一刻不离开那上岸的男子，问道：“董娘，他真的是男子身吗？”

　　董娘也被他晃着眼，目不转睛地回着话：“这能有假？那可是正经的兔儿爷。”

　　温娘坐在一旁，叹了一口气：“人无再少年，可惜了。”

　　这句话声音小，分量重。分到温娘旁边座位周围的都是挂上牌子的姑娘，她这话一出，叹得有何止是刚刚才上岸的男孩，她分明叹的是这桃江边所有人。

　　但是这话落在芸娘和董娘耳朵里，又是一番不解滋味。这里除了那兔儿爷，最该可惜的不应该是温娘吗？

　　Qing楼里大多都是家境贫寒，贫苦无依的，要么是被家人卖进来的，恶人拐进来的，用钱引诱进来的。可这温娘可是自己心甘情愿选了这一条路。

　　旁人多会抱怨，酸话苦言都是一箩筐，可温娘从没说过一句不是。今天她这一叹，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往后就再没听过她顾影自怜。

　　直到后来的后来，芸娘了解一切原委后，才知道，温娘这么多年的不叹不言语，其实就已经是一声长叹，一声苦叹。

　　那月华院吆喝的人语气越来越兴奋，也越来越自矜：“如县的父老乡亲们，今日既是月华院的好日子，也是咱们如县的好日子。咱们有多少年没见过天上的仙子了？”

　　噼里啪啦，是一顿掌声。

　　锣鼓敲得响，人们欢闹，笑言，那台上的人不言不语，不笑不乐，只静静地看着台下逐渐癫狂的众生。

　　温娘同那男孩对上了眼睛。两个人其实很像。今日穿的都是白衣。热闹的日子越清淡，越是寡淡却也越是寂寥。

　　那男孩有微微惊讶，穿过声浪和人头攒动，望到了温娘。温娘悄无声息地点了头，却也看见了那男孩微微颔首。

　　那一刻，他们是一体的，他们桃江小楼上的所有人都是一体的。

　　芸娘瞥见了这一幕，突然有了些心思，为什么温娘会沦落如此。她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懂了两对目光的热切和悲哀。她也是悲哀的。

　　微微打开的嘴唇，未能诉说的话都被这疯狂的人声盖住了。

　　董娘看着这一场闹剧，突然心就空了，来对了，也来错了。真的是闹剧，所有人都像疯子。她突然想起来，那男孩的姐姐还没有登场。

　　她听到远处有人在唱：
　　有缘法那在容和貌，有缘法那在前后相交。
　　有缘法那在钱和钞，有缘千里会，无缘对面遥，用尽心机也，也要缘法来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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