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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开端
长安,大雁都城,是为天子脚下。据说,在这里,屋檐掉下一块瓦片都能砸中一个天潢贵胄。因此在长安城中,有无数家世显赫的富贵闲人。
唐公子,便是长安城中最有名的富贵闲人之一。
今日江山初见瑞雪,大地一片白霭,雾凇结成美人腮边垂落的泪珠,手炉的温度将风吹过来的雪花烫化,唐公子一身狐裘行走在雪地中,要去往腊梅林寻花。
其实唐公子此时的心情是遗憾的,第一遗憾香满楼的花魁姑娘不曾垂怜同游,第二遗憾这时节未到不能踏雪寻红梅,在这两重遗憾之下,唐公子便只等皆退而求其次,孤身来寻这个黄梅。
腊梅虽不如红梅鲜艳,但胜在香气袭人。虽是相隔十丈,唐公子已经从血气中嗅到了腊梅香,他带着随从钻进腊梅林子,很快就顺着味道,看到了一抹血红的颜色。不知道唐公子今日是否幸运,他竟然在腊梅林看到了自己向往的红梅。不过遗憾的是,这在寒冬腊月天凌霜傲雪的红梅并非天然所成,而是由人血染红的。
“呀呀呀……”唐公子靠近那棵有‘红梅’的树,踢了踢树下冰冷僵硬的物件,然后蹲下身,手向盖着一层薄雪的人努了努,笑着问身边的随从:“本公子怎么看这人有一些眼熟啊?”
“公子,这可就是昨夜和你抢盈香姑娘的陈大少爷。”那随从道,似乎也没有将寻梅寻到伤者的事情放在身上,这人虚探了一下陈大少爷的鼻尖,乐呵的告诉唐公子,“还活着呢。我们来得正是适合。”
唐公子站起身,不急不慢的一点点将衣服上的雪花拂落,感叹道:“哎呀,本公子还真是时运不济啊。这人昨晚才和我结仇,今日就躺在这里,本公子若是把他带回去,是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呢?”
“那要不我们走吧,就当今日没见过他。”那随从顺着唐公子的话说着,然后在说话间一把将地上快要冻硬的陈大少爷扯起来,也不管人身后是被扯掉了衣服还是半拉皮,左右这人现在半死不活昏如死猪没有意识。
唐公子看着,指着陈大少爷另一边被血沁红的袖子,装模作样的大惊失色:“哎哟哟!这哥们看起来真痛啊。”
随从看向那边,只见陈大少爷整个袖子都被血水冻住,右手被齐腕砍断露出满是刀痕的肉与骨,他的整个右手手掌已经不翼而飞。
“公子,我们要不要替他找找这手?或许还能接起来。”随从似乎善意的提醒。
“呸!”唐公子啐了一口,扯过一枝未被血染的蜡梅嗅了嗅,道:“本公子与这人向来不对付,能救他一命已经是仁至义尽,去找他手做什么?找回来喂狗吗?”
“况且。”唐公子眼睛一眯,“就怕是我们把这腊梅林翻遍了,也找不到这一只手。”
“啊,不要节外生枝,先把这人丢回他家吧。”
“是。”随从应了唐公子的话,将半死不活的拖上自己肩膀,然后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了悠闲折梅枝的唐公子后面。
很明显,这对主仆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赏梅。
时节已经临近年关,丞相府的大夫人正气势汹汹的指责将没有将红绫挂好的丫鬟。丫鬟被她骂的哭啼,一时在梯上没有站稳,人连带着要挂的红绫都直直落下。也恰好是在红与雪皆纷飞时候,一行人吵吵嚷嚷的跑了进来,开口第一句就是‘夫人不好了’。
随后,随着一声震彻云霄的哀鸣,整个丞相府的上空都浸满了悲伤,变得愁云惨淡。
可惜,有时候人的悲欢并不相同,也不是所有的陈家人都应大少爷的这一场事故而受到影响。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人声俱灭,天水皆白,冰冷的雾气将湖上的一切衬托得清冷孤寂,仙气渺渺。就算再簇拥风雅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到湖中来。
“莫云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湖心亭上,一位佳人正呢喃着。从远处的雾中飘来一只乌篷船,佳人眺望着,冥冥中似有缘分,那位身披霜雪的垂钓者,在这一瞬间取下头发的斗笠,露出一张清俊的少年容貌和一双明亮的眼睛,他也看到了湖心亭中的佳人。
两两对视着,白雪茫茫,一在亭中一在扁舟。
于是理所当然的,少年郎的扁舟靠向了湖心亭,佳人翘首以待在他下船时笑靥如花。
“在下陈明渊,今日能在湖中遇到姑娘,想来定是有一段缘分。故此,来向姑娘讨一碗热茶喝。”陈明渊分明是盯着佳人如花的容颜,还要欲盖弥彰的指了指旁边的沸腾的茶炉。
佳人面若桃花,含情怯怯未答话,她身边的丫鬟解语,带着十分值得意会的笑容告诉陈明渊:“我家姑娘姓上官,名清雪,是当今太师的掌上明珠。”
陈明渊听到太师两个字,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向佳人拱手:“上官姑娘。”
佳人掩唇笑,欠身还了一礼,然后盈盈望向陈明渊,她眼中有比雪水更清透的光,少年自然被她吸引,再度对望。
两个年轻人哪里知什么阴谋算计,只道是相逢皆缘,是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不禁想着‘更胜却人间无数’。
陈明渊这边肆意,是因为他一早就在仆人的提议下来湖心掉雪,所以不知道陈家发生的事情。而另一个在此时置身事外的人,便是困于深宫中似乎也不能第一时间知情的皇后陈静淑。
“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大雪将皇宫装饰得更像是一座巍巍皇城,陈静淑的书房依然没有关窗,偶尔会有鹅绒一样的雪花从窗框飘进来,她也不在意,左右这室内炭火充足,雪一飘进来就成了一层薄薄的雾。
陈静淑在窗边看到了急匆匆的春容,于是放下书。杜鄂将一个木盒塞进书房的暗格,在听到春容的脚步声才从书架后面走出来。
“主子,本家出事情。”春容是真的十分急切,因此进来的时候连行礼都忘了,直接开口就道。
陈静淑放下书,皱眉问:“出了什么事情?”
春容调整好呼吸,“大公子昨日彻夜未归,今日被人在腊梅林中找到,已经……”
“已经怎么?”
“已经被人砍掉了右手。”春容道,说话间还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静淑闻言倒不是很惊讶,反而是连之前那一点惊讶都舍去,带着轻笑向春容道:“哦?这天子脚下还能发生如此惨剧,看来今年长安守卫需要加强巡逻啊。”
“老爷想将这件案子转到刑部,尽快找出伤害大少爷的凶手。”春容道,说话间一直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陈静淑神色。
“丞相大人公子遇袭,自然是大事,也是该刑部插手。”陈静淑的态度不咸不淡,不过她素来与大夫人那一边不亲,所以反而是现在这个态度才是正常的。
春容见她这个态度稍微定心,然后声音小了一些,试探性的开口:“老爷希望,在这事情上主子您能提供一些……”
“不要说了。”陈静淑抬手止住春容话头,轻声道:“我明白本家的意思,今晚陛下来昭阳宫时,我会告诉他这件事情的。”
“陛下今夜回来昭阳宫?”春容不禁问,毕竟皇帝已经两个月没有驾临过皇后住处。
“是啊。”陈静淑含笑点头。
似乎是要刻意打她脸一般,她话音一落就有人来报消息。杜鄂出去接洽,回来之后告诉陈静淑,“主子,陛下翻了青嫔的牌子。”
春容隐晦的看向陈静淑,陈静淑听罢依然只是点头示意,嘴角柔和的弧度一点也未曾消减。
看着陈静淑胸有成竹的模样,春容感到十分的不安,这种不安来源于她的一无所知。从陈静淑再也不让她守夜开始,春容的不安就越渐严重,尤其是现在,她能看得出来杜鄂是知道陈静淑心思的,而她自己却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昭阳宫有传言,说杜鄂已经完全取代了春容。春容不确定自己是否被完全取代,但是她不能不在意,自己正在被取代。
“春容,你下去向丞相大人汇报吧。”偏偏春容正愁苦着,陈静淑又开口,基本上等于是赶她走。
春容心里便是和陈家人一样愁云惨淡了,但她也无甚办法,也只得是依言离开。
“主子这么做,怕是伤到她了。”杜鄂在春容走后开口。
陈静淑收起脸上的笑容,摊开宣纸,执笔蘸墨,淡声道:“她不清醒,不知道谁才是她的主子。”
杜鄂上前来为陈静淑研磨,以她的身份也不能说什么。窗外的飘着雪,想来应该是很冷,杜鄂的目光是不是游离到门外面去,虽是在下雪但天气并不是很阴沉,微弱的太阳斜照,打进来一道孱弱哆嗦的影子。
陈静淑向那边撇了眼,笔锋游动。
“让他进屋里来吧,免得你心疼。”
“谢主子恩典。”杜鄂立即欠身拜谢,只是神色有一些复杂。
不一会儿她出去将门外的带了进来,那人哆嗦着感谢,杜鄂小女儿姿态,忍不住唠叨了他几句衣衫太单薄。
陈静淑的字已经写完,不过她在写完的同一时间就将纸张扔进了火盆中,宣纸遇火即使墨迹未干也快速的熊熊燃放起来,冒出一道黑色的烟。
“切肤之痛,应当双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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