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卓嫣玥办事素来爽利，第二日便开始着手宴会事宜，及至宴会当日，不过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广平王虽远在封地，在京中并无实权，但自宫宴后乾元帝赐下不少赏赐，明眼人都知道，广平王简在帝心，更何况京中权贵有哪一个不是人精？故而宴会这日，广平王府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王妃在内宅搭了戏台，夫人贵女们都聚在一处，看戏喝茶，聊天解闷。

　　卓佳宁坐在角落，定定望着不远处的两位夫人，见到她们相谈甚欢，她的细眉紧紧拧起，手中的帕子越搅越紧。

　　“看大嫂和靖安侯夫人这手牵手、满脸笑容的模样，看来我们济国公府没多久就要办喜事了啊！”方氏将庶女的神色看在眼中，鼻尖轻嗤，面上却带着笑，似乎只是在打趣卓佳怡。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卓佳怡听见。卓佳怡虽然蛮横惯了，对待长辈还是懂得收敛的，故而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没有顶回去，而是“刷”地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九姑娘，戏马上就要开唱了，你去哪儿啊？”方氏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状似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卓佳怡走得飞快，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不过就算她听到了方氏的话，也是不会回头的。

　　方氏坐看好戏，回头望见卓佳宁定定望着自己，一把拉住自己的手，恳求道：“母亲，你帮帮我吧！你也看到了，九姐姐根本不想嫁给靖安侯世子！我听她说，大伯母想让她嫁给卫武侯世子的。母亲，大伯母现在做这些，并不是在真的想与靖安侯夫人结亲，不过是想把我挤掉，她是变着法子再打压母亲你呀！”

　　“你说什么？大嫂想与容华长公主结亲？！”闻言，方氏正色起来。

　　卓佳宁知道她这是相信自己的话，忙点了点头。

　　“呵，那个女人，恐怕是疯了吧！”方氏望着不远处陈氏眉飞色舞地模样，冷哼一声，转头对卓佳怡道，“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毕竟在我房里养了这么久，母女之情说没有，那是假的，你这般恳求我，看得出来是真心想要嫁给靖安侯世子，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想尽方法成全你。”

　　“谢谢母亲！”卓佳宁喜不自禁，虽然心中鄙夷方氏这种装好人的做派，但为了自己的前程，只能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要忍耐。

　　“你且听我说……”方氏挥手让她凑近一些，在她耳畔说起自己的计策来。

　　“母亲，这样真的可行吗？”卓佳宁的眼眸亮了亮，但想到近来听到的那些关于靖安侯世子在宣武将军府的传闻，心中有些不安。

　　“孤男寡女，不行也得行！”方氏笑着说，不知为何，卓佳宁从中看出一抹狠戾来，她竟不觉害怕，反而浑身兴奋地颤抖起来。

　　“你要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错过，那我可就什么都帮不了你了！”

　　“多谢母亲！”卓佳宁郑重地点了点头，垂在袖子里的手不由紧握住，仿佛在下定什么决心。

　　男客那边，除了交际往来，因广平王也是风雅之人，故而拿出了不少自己珍藏的书画展示出来供人鉴赏，懂行的长了见识，不懂的看个热闹，倒也不是很无趣。

　　彼时徐展鸿看着一幅书法，旁人以为他是看入迷了，可站在他身侧的霍景明却知道，表哥这是紧张了。

　　“既然广平王妃都安排好了，你又何必如此担忧呢？”他这副模样霍景明实在看不过去，不由开口道。

　　“什么？”徐展鸿却才回过神来一般，迷茫地看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霍景明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小厮走到二人面前。

　　“徐世子，方才内宅有个小丫鬟过来找你，说是徐夫人找你过去。”

　　“母亲来找我？”徐展鸿心里“嗝哒”一声，不安地望着霍景明——这与他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啊，莫非是他们的计谋被母亲知道了？

　　霍景明摇了摇头，若是计划有变，他相信卓云曦至少会让人事先通知他们的，不会让徐夫人就这么找上来。

　　“表哥，我记得方才广平王说有一副字画要找你过去鉴赏一二，既然伯母那里有急事，不妨我替你去看看吧。”

　　“那就多谢表弟了。”徐展鸿听了他的话，也明白过来，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忙朝他拱手谢过。

　　“带路吧！”

　　另一边，方氏听着小丫鬟的回报，对卓佳宁道：“现在想必小厮已经通报给了徐世子，他正往‘徐夫人’那里去呢，你也快些去吧，到时候该说些什么，不用我教你了吧？”

　　闻言，卓佳宁面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朝方氏福身，行了一个大礼：“多谢母亲成全，女儿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母亲的！”

　　她说的热忱，方氏只微微一笑，轻轻颔首，似乎对她的承诺并不在意，只是眸光却紧紧锁在她身上。

　　卓佳宁自小见惯了这样的目光，自然知道方氏这是在对自己说：你要记住，我能将你高高捧起，便能让你重重摔下，你的荣辱，不过是我手中的一件玩物……

　　她虽恨极了这种命运被人紧紧扼在手中的无力感，却不得不低头……

　　从方氏那里离开，卓佳宁跟着小丫鬟一路走着，或许是想到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想到自己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想到自己终于可以离开济国公府，她此时的心情太过愉悦，在跟丢了领路的小丫鬟，对路过的另一个小丫鬟说了自己的目的地后，她望着小丫鬟脸上恰到好处的笑，不由畅想起自己将来在靖安侯府的风光的日子，不由挺了挺胸膛，毫不生疑地跟着走了。

　　戏台上一出折子戏已然开场，戏子“咿咿呀呀”唱尽悲欢。

　　“我记得这一出戏佳宁最是喜欢看了，怎么没见到她？”陈氏与徐夫人聊完，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见小辈们都不在，只有方氏一人坐在那里，不由问道。

　　“兴许是去找她七姐姐去了吧！”方氏轻轻哼道，“七姑娘是家里的宝，说一不二的主，小辈们都捧着她，佳宁自然要与她亲近些。哪里像你们家佳怡，说甩脸子就甩脸子，倒是很有魄力的。”

　　“三弟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做长辈的呵护些也是应该的，只是七姑娘虽然金贵，但在济国公府，她也不是能一手遮天的，有时候她犯了错没人敢说，也就只有我们家佳怡这个傻丫头敢跑出来呛声。虽然得罪了人，但若是身为堂姐妹都不敢说些真话，七姑娘岂不是太可怜了？”

　　“说到底，还是我们心太实了，转不过弯来，若是有你们家佳宁一般聪明，恐怕也能让我少操些心！”

　　“呵呵。”方氏干笑两声，毫不示弱地道，“不知道佳怡跑到哪里去了，广平王府不比我们府上，我们两家虽是姻亲，但规矩却是坏不得的，更何况今日人多，佳怡若是乱跑，可不要冲撞了贵人！”

　　陈氏摇了摇头，笑道：“去陪她嫂嫂看鲤鱼去了。”

　　方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讪笑一声，扭过头去看向戏台，心里却窝着火，脑中不由想象着一会儿陈氏见到卓佳宁与靖安侯世子促成好事时的脸色，心中好受不少。

　　她却不知，在她扭头的瞬间，陈氏唇角微勾，轻蔑地望着她。

　　霍景明穿过游廊，便见到通往内宅的拱门口有个小丫鬟垂手立在那里。

　　“徐夫人在哪里？”

　　他挥了挥手，示意小丫鬟免礼。小丫鬟见到他本有些疑惑，但因他一身气势十足，被逼的垂下脑袋不敢直视，便一股脑儿将地址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先去个地方，一会儿过去找伯母。”霍景明见小丫鬟唯唯诺诺的，想着徐夫人那边的事情应该不急，便想先去找到卓云曦，确认一下计划是否无碍。

　　闻言，小丫鬟忙劝道：“世子，内宅之中都是妇人，若是冲撞了，怕是会惹事端，还是由奴婢给世子带路吧。”

　　小丫鬟低着头，等了许久等不到回应，偷偷抬起头，不由大惊——她的面前哪里还有人啊！方才她说话的功夫，徐世子竟然已经走远了！

　　是的，小丫鬟没有见过徐展鸿，便想当然地把霍景明认成了自己要找的人，她心中虽然不安，但想到既然世子已经问明了地点，想必定会过去的，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她不知道的是，卓云曦住在广平王府的几日，霍景明日日找了理由上门拜访，就算是内宅也进过几次，对于广平王府其实一点也不陌生。

　　霍景明熟门熟路，很快找到了卓云曦的院子。

　　望着院子外青翠的竹子和修剪整齐的花草，他不由酸溜溜地想着：广平王妃对卓云曦还真是不一般呢……

　　他大步迈进院子，却只见到了魏颖。

　　魏颖早就认识霍景明，见他不由，心中“咯噔”一声，面色刷的白了。

　　霍景明见状，心中也不安起来，忙问：“七姑娘呢？”

　　魏颖睁大了眼睛，问道：“她不是被你叫出去了吗？”

　　“我？！”

　　“方才有个丫鬟过来，说是你找她有要事相商，云曦便过去了。”

　　“她一个人出去的？”霍景明越想越觉得不安，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魏颖点了点头，皱着眉道：“先前王妃派人来问话，绮罗去回话去了，膳房那里出了点事，绫罗方才也过去了。你……”

　　她话未说完，只见面前男子如一道风一般在自己眼前闪过，“呼”地就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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