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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4）
商寒秋和唐青枫从庭院里走出来，路过萧竹的屋室，发现傅归月在门口立着，眉头深锁，时而徘徊。
“归月。”唐青枫道：“你怎么在这儿？”
“啊......”傅归月闻言转身，眼神里透着些心虚，腰板却挺得笔直，他清了清嗓子道：“闲来无事，找二位聊聊。”
“找我们？”唐青枫一开扇子，笑的揶揄：“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傅归月的耳根微红，他放弃了似的摆摆手道：“好吧好吧，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我承认我是来找竹子的。”
“小竹子不在？”唐青枫看了看紧闭的大门问道。
“我敲了好半天的门了，十有八九是不在。”傅归月扶额叹息：“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怄气能怄这么久，我真是败给她了。”
唐青枫冲商寒秋会心一笑。
“她大概正在外面某处闲逛，咱们一起去找找，正好小寒方才炖了一锅银耳莲子汤，晚上回来咱们一起喝。”他轻摇折扇笑道。
三人一起沿路寻找，一直到夜色降临也没找到萧竹的影子，不由得都有些慌了。
“这玢台水榭一共也就这么大，竹子能跑到哪儿去？”商寒秋疑道。
“渡口的船夫也说没人出去过，那应该还在这里头。”唐青枫用扇子敲了敲下巴思索道：“说不定咱们和她走岔了，她已经回去了？”
傅归月沉着脸一语不发，三人加快脚步赶到住处，却仍没有找到萧竹，不安的气氛渐渐弥漫开来。
“这个丫头！”傅归月狠狠一拳捶在柱子上，怒不可遏：“她做事情永远这么恣意，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永远这么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
“她还是个小女孩，归月你就别太生气了。”商寒秋安慰道：“等找到她你多哄哄她，现在想想她可能去哪儿。”
“我们来玢台水榭不过才两日，她可能连路都记不清楚，还能跑到哪里去！”傅归月道，他苦笑一声：“恐怕正躲在某处，看我着急偷着乐呢。”
“你这话可错了。”商寒秋正色道：“你若是着急她自己也不好过，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她！”
“好了好了，现在争这个没有意义。”唐青枫出言阻止，他凝眸沉思许久，低声道：“我猜，我们应该去寒池找找。”
“寒池？！”傅归月和商寒秋齐声惊道。
唐青枫沉静道：“虽然我知道这个猜想不太好，但是，如果其他地方都找不到，那就只有寒池了。”
“之前和她说的那么清楚，她还会跑到寒池去吗？”傅归月皱眉道。
“会不会去了才知道。”唐青枫拍了拍他的肩安慰。
寒池旁一片幽静，傅归月赶到的时候觉得手心潮湿，他急切的希望找到萧竹却又有些害怕真的在寒池边看到些什么。
月色洒在寒池水面，那一丝丝的寒意似是要渗透到他的心里去了，傅归月猛地瞪大了眼，他的肩止不住的发起抖来，疯了一样冲上前去。
——他看见了那支红玉簪子，萧竹不论怎么样都不愿意离身的宝贝，正静静地躺在池边，
“竹子.......竹子！”他俯身，颤抖着手捡起了那支簪子，猛地攥紧，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喊起来。回音阵阵，在寒池之中却连一丝涟漪也不能激起，那么孤寂又渺茫，平静无波的水面此时仿佛一张怪兽的巨口，吞噬着希望和光明。
“归月！”见他欲下水，唐青枫大吼一声，飞扑上去狠狠地拉住了他。
“放开我！我要去救竹子！”
“你疯了吗！以为自己是大罗神仙？！”唐青枫吼道：“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傅归月豁然回首，他脸色苍白扭曲：“我答应过师傅要照顾她，保护她，我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唐青枫更加用力的禁锢住他的动作，咬牙道：“只是一根簪子，并不能说明什么！你要因为这白白丢了性命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傅归月呆了呆，他僵硬紧绷的身体骤然间松弛，浑身一晃冷不丁倚靠在了扶栏上。
“唐二说的没错，竹子那么聪明不会掉下去的，说不定只是闲逛路过此处，我们再在周围好好的找一找！”商寒秋凝眉道。
“青枫我问你。”傅归月的面孔隐在一片阴影之中，他低着头，目光空茫的落在地上，音色沉沉：“掉进寒池，会怎么样？”
唐青枫一阵语塞，他转眸望了望商寒秋，犹豫了一刻，低声道：“死。”
“毫无生还之可能？”
“是的。”唐青枫似是有些不忍启齿：“而且，至今无人知晓寒池的底在何处，通往何处，所以......”
傅归月浑身剧烈的一颤，他喃喃道：“不可以，不可以这样，一定要找到她！”
******
好冷，好冷......
冷的快要不能呼吸了，冷的浑身都仿佛化作了石块，一敲即碎。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已经腐烂了。
她睁开眼，漫天呼啸着的风雪席卷过漠漠荒原，渺无人烟。
那样刺目的白色刺痛了她的瞳孔，她惶然扭头，脸颊贴上了一片冰冷坚硬的冰面。
几丈玄冰矗立在她面前，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抚摸，那丝丝缕缕的寒冷穿透指尖，渗入肌骨。
好熟悉，好熟悉。
那一头，有好多好多模糊的人影，他们在做什么呢？为什么好像很害怕，在四处奔逃？
这冰太厚了，我看不清晰呀......她眉头紧皱着，下意识的缓缓站起身，想要靠近，想要走进去，却被冰墙阻隔了，她开始捶打这座生死之门，用尽浑身都力气想要推到它，砸碎它，却统统都是徒劳。
无穷无尽的悲伤如泰山压顶而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要哭泣，只是想要走过去看清那一切，明明只是一墙之隔，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我想和你一们一起啊.......哪怕是死也好过一个人在这世上当一个异类......实在是太过孤单了......
她渐渐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一双手伸到她的面前，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在这暴风狂雪之中带着一抹暖意，她泪眼婆娑的看过去，逆着光，只能看到那个人俊逸秀致的轮廓，看不清他的容颜，他微微弯着腰，屈着膝，温柔的发出邀请，好像谪仙一般慈悲。
是师父.......还是师兄？！她已经分不清了。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触摸那温暖的指尖，握住那双手，依偎过去。
那个人牵着她，微微笑了。
“你的血统带给你荣耀的同时也会带给你灾难啊！”
身体里仿佛有一簇火苗燃起，她霍然间恢复了六感，仿佛感受不到任何不适，求生的欲望操纵着她不顾一切的朝着上方浮去，碧蓝色的水面越来越近，金色的阳光粼粼闪烁，越来越大，她用力的绷紧了五指，想要够到那一团希望的光芒。
“扑通”一声，她破水而出，像是挣脱了茧蛹而重生，阳光兜头兜脸的洒落，令她炫目。
她意识仍然模糊，只觉得身体里的那一簇火转瞬熄灭，剧痛和寒冷侵蚀着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瞬间被吞没了。
傅归月和唐青枫夫妇不停不歇的找了整整一夜。
傅归月脸色苍白，眉宇间浓烈的疲倦也掩饰不住焦急和担忧，他似乎已经濒临崩溃了，却仍然麻木的四处奔走着。
“归月，已经找了一整夜了，先回去......”
商寒秋话还未完，被年轻的盟主扯了一下手腕生生打断，唐青枫对她使了一个眼色，脚步渐停。
“他不耗尽心力是不会自己停下的，也不会死心。”看着傅归月仓促的背影，唐青枫展开扇子轻轻摇动，低声说道，意味深长。
“难道你觉得竹子已经——”商寒秋脱口而出，她蓦地攥紧了夫君的衣袖，惊得变了脸色。
“所谓关心则乱啊。”唐青枫合了合眼睛，轻声说道：“想来我们也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
“你好好的想一想，那是寒池，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唐青枫握住她的肩，认真地看着她的眼，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连少林寺的和尚都闯不过那一关，更何况是萧竹一个小丫头！”
“我不信，我不信！前天她还好好地，活蹦乱跳的跟我说说笑笑吃我做的点心，怎么可能呢！”商寒秋猛地捂住耳朵，用力挣脱了唐青枫的束缚，她微微的摇着头茫然道：“我们带她出来散心，怎么会害得她这样呢.......我们当初就不该做这个决定！”说着她眼中有泪水簌簌流下。
“小寒！”唐青枫用更大的力气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用宽阔的胸膛融化她嘤嘤的哭泣，他眉头深锁着，略略不忍，饶是平时多么的能言善辩，此时的他也找不出只言片语去平复这样的事态。
那一端，傅归月一个踉跄撑在栏杆上，他呆呆的看着水面，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他苦笑起来：
“你总是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啊.......萧竹，你的心太狠了。”他恨恨的，攥紧了围栏。
比起之前发了疯一样的焦虑担忧，不停的寻找，此时无穷无尽的疲惫如山压倒，他的脑子也渐渐冷静下来，心焦之余更多的是却是一种莫名的绝望。
像是把心生生剜出了一块，再也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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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水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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