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双生花

　　卓晓凡把母亲载至城区廉租房。这地离城北公安局不远，但比较偏远，不易让人找到。
　　一豆电灯，屋内有点暗。
　　“你就不能把灯买大点吗？”卓晓凡喝了一口水，咕隆有声。
　　卓母坐在灯下，望丈夫的遗照，出神。
　　“你父亲去世后的这些年，我害怕见光！”卓云飞喃喃道。
　　“我记忆中你也有几年喜欢见光的日子，不是吗？”卓晓凡坐下，望着母亲道。
　　“别提了吧！你得快点把事情给办啰！”卓母眼里含着一份不明不暗的东西，令人捉摸不定。
　　外面一轮月半明，一阵风半吹。
　　卓晓凡深沉地看看母亲，点了点头，道：“目前还没掌握足够的证据，不过，陆嘉仁倒是提出了一个好办法。”
　　风透过窗缝吹了进来，月光也是。
　　卓母站起身，关好窗户，轻问道：“什么办法？”
　　卓晓凡轻声道：“往陆家□□，然后搜赃抓现行！”
　　“这行吗？”卓云飞狐疑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样做！万一把自己赔了进去，那可就麻烦了！”
　　卓晓凡道：“我是警察，我有分寸！”
　　“正因为你是警察，我才担心！”
　　卓晓凡摸了摸母亲的手，安慰道：“我知道的，您放心！”
　　陆志扬破天荒地守了儿子一宿。待陆嘉俊醒来，他郑重问他：“你和卓晓凡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陆嘉俊被父亲问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脑袋：“我们是高中同学，怎么啦？”
　　陆志扬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和严肃，忙敛色道：“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回到别墅后，陆志扬找出那张四人合照，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回忆着往事。
　　那年，投资失败穷困潦倒的陆志扬跑了老婆，带着两岁的儿子去张家界旅游散心。与其说是散心，还不如说是想找个地方解脱了事。那山、那树、那崖、那渊，美得让人心醉，也高深得让人心慌，赏玩完美景，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哪个旮旯里往更深里跳，免去了生前的烦恼，也省去了身后的繁琐，想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娃儿啊，你娘不要你，看来你也是个苦命的！”抱着陆嘉俊去往天门山的路上，陆志扬边流泪边叹息道。
　　陆嘉俊哪里知道什么命运的幸与不幸！
　　他东张望西张望，盯着人家拿着的花花绿绿的把戏，馋着哭着要。
　　“我是没钱了，不过，你给买气球买冰糖葫芦还是买得起，反正不用留下回家的钱，索性就满足你的心愿吧！”
　　人来车往，天高云淡。春季还真是个不错的季节，在这万物萌生的季节里，选择归去，虽然显得脆弱了些，但也不算太坏。
　　去美景地旅游，饱了眼，空了心。
　　陆志扬抱着陆嘉俊，把所有的景点都看完，整整花了一个星期。
　　他一个星期没洗澡，也没给陆嘉俊洗澡。娃儿也没哭，只要有吃的，有玩的，他才不哭。
　　最后一天了，他没钱买票，就往偏僻的小路走去。他想，反正是寻死，往没人处岂不更好？
　　走着走着，竟迷了路，可悲的是，他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跳下去就死的地方。跳下去如果被树被藤缠着了，就不会死得痛快！他抱着陆嘉俊，找啊找啊，直到天擦黑，也没能找到一个可以心安理得地往下跳的地方。
　　“真是寻死都不能如意！”陆志扬悲叹道，“若有虎狼，就把我们爷俩吞了吧！”
　　此时，陆嘉俊已经饿得直哭。他的哭声引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很年轻。她背上背着背篓，手上同样牵着一个娃。
　　女人出现在陆志扬面前时，他突然有些羞赧，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很久都没有洗澡了。脸上一定很脏，身上一定很臭。之所以这时还能想到那些，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太美了，像传说中的山神！幸好天色渐暗！
　　“你是迷路了吗？娃儿一定是饿了吧！”女人隔着几丛矮柴问道。
　　她走了过来，放下背篓，从背篓里拿出一碗卤面来，虽然已经很干了，但还看得出来，是面条而不是面糊糊。拿出来之前，碗是被一条蓝底白花手帕包着的。
　　她给陆嘉俊喂了几口，又给自己的娃喂了几口，剩下半碗，她对咽了几下口水的陆志扬道：“如果不嫌脏，你就吃几口吧!”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陆志扬竟然接过了那个碗，把人家的口粮吃了个净光。不仅如此，他还跟着那个上山采药的女人下了山，住到了人家家里。卓云飞家很穷，而且没有男人。关于她男人，她不说，他也没问。关于他的女人，他不说，她也没问。
　　自从遇到卓云飞，他就打消了死亡的念头。卓云飞给了他男人的尊严。他老婆带走了的，卓云飞都给他补上了。
　　“卓妹，我们成个家吧！”
　　她点头答应了。
　　不久后，卓云飞带着两岁的晓晓，陆志扬带着两岁的俊俊走到了一起，有了一个温馨的组合家庭。
　　两人无猜无忌地度过了平静而幸福的两年。直到卓云飞为了农药种子钱，去镇上取钱。
　　陆志扬没想到卓云飞竟然是个富婆。她存折上有几十万元钱。这是个什么概念？这在当时，是笔巨资！她的钱已经超过了他做生意失败前的整个家当！
　　一张存折搅乱了陆志扬的心！
　　他追问卓云飞钱的事情，卓云飞开始不肯说。后来，在他们床第之欢后，她终于悠悠地说出了口。
　　她先前的丈夫是一名缉毒警察，长期深入敌营当卧底，不幸被敌人识破后遭残忍杀害。有人悄悄给她捎来了一大包钱，伤心欲绝的她把钱存入银行后准备全部捐出去，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怕被人追杀，于是隐姓埋名来到这里，定居下来后，生下了孩子。
　　“这么说来，那笔钱就是你丈夫的抚恤金啰！”陆志扬道。
　　“后来我听说，这不止是抚恤金，还有朋友的托管，也就是说，他们要托我代管这笔钱！”
　　“难道这里面也有不义之财？”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不是。也许是几个人的抚恤金放在一起吧，据说，孩子他爹是与另外一个人一起深入虎穴的！”
　　不管他是抚恤金还是不义之财，陆志扬已经打上了那笔钱的主意。他曾几次劝卓云飞把钱拿出来投资，说是钱存银行贬值得厉害，但是，卓云飞都不同意。为此，他们还吵了很多次。
　　陆志扬那次看电视，无意中看到前妻与一个富人一同出席某某公司的剪彩仪式，大受刺激，决心一定要卷土重来！
　　他开始对卓云飞母子加倍地好，说是他很敬重她的前夫，只有对她们更好些才对得起为人民牺牲的烈士。卓云飞见陆志扬这样，也觉倍感欣慰。
　　幸福的日子过了差不多两年，陆志扬也组合出了不少卓云飞的存折密码。原来，她用的密码竟然是张家界市的邮政编码。试出正确的密码后，陆志扬开始作撤退的打算。他先是把钱从银行全数取了出来，装进化学肥料袋子，藏在离家几里地的地窖里，接着又把陆嘉俊送到了鹤城亲戚家里。做好一切后，他还平静地与卓云飞吃了一顿晚饭，洗漱完毕，还最后一次与她过了夫妻生活。卓云飞说明天想去镇上赶集，陆志扬借口路不好走，要她在家里待着，他去赶集挑肥料回来。
　　第二天，他离开了卓云飞母子，而且再也没回去过。
　　他拿着那笔钱带着陆嘉俊去了南方。因为有了本金，他又开始做生意。赶上好政策，他生意做得不错。那时房地产生意处于黄金期，他着手捣腾房子，又赚得盆满钵满。他挖得几桶大金之后，转战鹤城，创办了“云飞扬”地产公司，后来又升级为“云飞扬”地产集团，成为当地首富。
　　“云飞扬”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别人不知其意，他却深知。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卓云飞母子，所以把公司名字取成他的名字与卓云飞名字的合体，以示纪念与愧怍。
　　但是，他终究不敢去面对他们母子。那页历史，于他这个成功人士来说，着实不光彩。
　　他不知道卓云飞当日得知他骗了他时的情形，但可以想象得出；他不知道卓云飞得知公司名字时的心情，但也可以想象得出。
　　他应该想象得出，她是多么地恨他！
　　他在她心里是个贼，是个负心汉，是个十足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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