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离歌

　　当话题转移到江南身上，苏菲整个人都活泛起来。她抬起脚来钩过被子的一只边角抱在怀里，像个怀春少女那样有些害羞地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是很早以前你跟我讲起他的那些传奇故事的时候？也可能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的时候？总之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那次我们一起在《初见》弹琴喝酒，我真的觉得特别开心。他被人砍伤送到医院，我心里又特别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住院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想去看他，想和他在一起。就连他帮我改的歌写的曲子，我唱起来也会特别好听。你有没有觉得，我以前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在意一个男人呢？”

　　“江南他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我从未看见苏菲脸上大片浮现出红晕，这样的她真美，美得让我想要流泪。

　　“我想他应该是我这辈子唯一会爱上的人吧。喂，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特夸张？”苏菲用一种复杂又甜蜜的口吻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是那种没谈过恋爱的黄毛小丫头，我可是从小学开始就阅男无数，纵横情场的苏菲哎！可江南给我的感觉却和过去任何一次都不同。我跟着叶峰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以前无论他怎么对我，我都没有想过放弃，因为我很害怕自己活一辈子什么都抓不住，可现在我却根本不在乎钱啊出名什么的。我突然才发现，原来我也是可以爱上一个人的。只要能够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你的意思是，江南才是你下定决心离开叶峰的原因？”

　　“嗯。”苏菲甜甜地笑道“过去我总觉得男人靠不住，对身边的男人也都有敌意，搞得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爱无能呢。”今夜的苏菲仿佛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感性的诗人，就连语言也文艺起来“可是从你这里知道了江南和沈雪相爱的故事，感受到他音乐里那些忧伤的东西，我发现我对他的感觉就越来越不一样。你说是不是人真的是越缺少什么，就越渴望什么呀？以前我只知道自己不会有爱情，所以不能再没有梦想；现在呢，我什么都放弃了，所以我也一定不能再失去我的爱情！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成为那个被江南爱上的女人。我决定接下来的时间只做一件事情，就是努力让他爱上我！嘿嘿。”

　　苏菲像是自己被自己这番话感动了一把，看我不发一言，就笑嘻嘻地扶住我的肩膀一阵摇晃“哎呀。你干嘛不说话。想什么呢？别告诉我你舍不得交出你的偶像啊。亲爱的，你真是我的幸运星，如果没有你，我也不可能认识江南。我不管了，反正这个坑儿是你帮我挖的，你必须对我负责。”

　　“要我怎么负责？”

　　“当然是一举帮我攻下你的男神。”苏菲握紧拳头做立志造型，又淘气地拿起一床被子将我裹成粽子“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你最擅长给我当军师。你出主意，我行动。次次成功打遍天下无敌手。这次可是关乎你老姐一辈子的幸福，你啊，一定要好好动动你这只狡猾的小脑袋帮我多点拿主意，务必帮我搞定江南。”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江南他有喜欢的人呢？”
　　“你不是说他喜欢的人已经死了吗？如果他真的不要我。那我就不活了！哈哈！”苏菲笑着说“还没开始就认输可不是你的风格喔。总之，我对你的智商以及我的魅力杠杠滴有信心！”

　　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一场虚晃一枪的玩笑，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我又被召回到了H市日报。虽然百灵很快就从监察委出来了，但她在报社匆匆办完手续就不辞而别。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好像一夜之间就在这个城市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的这场职场争夺大战就在我以为自己一败涂地的时候彻底来了个大反转。这段日子里始终弥漫在我心底的硝烟，也在我以为最激烈的时候，以戛然而止的方式彻底拉下了帷幕。

　　正如江南所说，只要不放弃。梦想也好，爱情也罢，总会等到柳暗花明的时候。我一路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地又站到了一个全新的起点上。只是，当初离开时候最舍不得的那个人，如今却变成了最难面对的那一个。人生永远没有完美，得到和失去之间，能量总是奇妙地会守恒，当我看似重新拥有一切时，无论我的朋友，还是敌人，他们是不是忽然就失去了全部？

　　江南决定请我吃饭。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他没能为我送别，所以想要在我回归的时候，做那个最热诚地欢迎我的人。我正在犹豫不知怎么拒绝，他又告诉我他的老友杨正荣也去，貌似我们的刑事案件终于有了些眉目，也许大家坐在一起聊聊能够有更多的收获。江南说，经过了最近发生的这些变故，他决定以后不再让我陪着他一起担惊受怕，就算是为了给我一个幸福安稳的未来，也要早日协助警方把案件查得水落石出。

　　江南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在心底把我放在了一个很特别的位置上。我大脑有点乱，但还是跟着他赶赴了饭局。我们三人相约在一家古色古香的茶餐厅，这里有许多雅致的小包间，可以给我们提供非常安静的交谈环境。当嫩绿的茶叶在开水的浸泡下开始自由地扩散舒展开去时，一袭便装出行的杨正荣便开始直入话题。

　　“这群人非常狡猾又极其顽固，应该是作案之前早就有过串供。”杨正荣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我们已经抓到了为首的人，就是你们提到的那个黄毛。他真名叫李龙，今年32岁。早在2003年的时候就在湖南衡阳那边因为抢劫和寻衅滋事被当地法院判了8年。放出来后就流窜到了H市，因为有犯罪前科，反而很受一些社会上不三不四的小混混的巴结，这些年来就一直带着群小马仔在H市的一些违法场所帮忙看场子，这次另外被抓的那几个，也全部都是跟着他一起混饭吃的打手。”

　　“那他有没有交代到底是受谁致使的？”我着急地追问。
　　“这就是这个案子最大的难点了。”杨正荣立即皱起了眉头“你们真的确定他当时说过是受人指使来对付你和江南？”
　　“我和秦朗都听得清清楚楚。关于这点绝对不会有错。”江南肯定地说。

　　“可是从我们侦查讯问的情况来看，被抓的这几个嫌犯全部一口咬定没人指使。是他们偶然得知一个叫谢永辉的赌徒曾经给记者当过暗访的线人，才找到他，用刀逼他说出了江南的名字。跟据李龙的供述，被警方捣毁的那几家赌场都是他的，因为痛恨你们的暗访让他受到了损失，才想到动手。但如果你们记得确实没错，那他们就是有意在维护背后的主谋。”

　　“也不一定是维护，而是确实不敢说。一个人守口如瓶很正常，但这么多人都咬得这么紧，会不会不太正常？”江南分析道“李龙既然是蹲过砖房的人，他应该很清楚那里面的滋味不好受。他们这次的行为差点要了我和秦朗的命，就算他们死不承认自己的杀人动机，就凭故意伤害这个罪名，也不会判得太轻。可他依然死不松口，我猜测除了忠心，会不会也在害怕什么？”

　　“没错。你说的这些也是我想的。”杨正荣对于江南的观念表现出了赞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亡命之徒，能够让这类人这么服帖，只能证明他们背后的力量更强大。所以我带着这种怀疑进一步展开了调查，结果我发现这些人时常出入夜色风华夜总会。巧合的是，我通过调查李龙的社会关系，发现他曾经给一个叫叶峰的生意人做过私人保镖，而这个人正是夜色风华夜总会的现任老板。说起这个叶峰，我们早就盯上他了，虽然他表面上是个合法商人，但我们办理的好几起刑事案件都发生在他经营过的一些生意场所，而且我认真分析过江南的暗访材料，发现你所接触过的一些人，也都和叶峰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我们警方有很多疑点都指向他，可又偏偏找不到一个确切证据。如今，这种现象在你们这起案件上又一次体现出来，恐怕不是巧合那么简单。看来我这边还得再加把努力才行。如果真的能够将一个黑势力团伙从H市连根拔起，我也就能够安心退居养老了。”

　　“叶峰？”长期从事政法记者工作的江南触角极其敏感，他立即回头问我“是苏菲男朋友的那个叶峰吗？我记得苏菲说过她之前在夜色风华当歌手，难道和她男朋友是同一个人？”

　　“苏菲又是谁？”杨正荣眼前一亮。
　　“她是秦朗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江南回答。

　　“苏菲之前的男朋友的确是夜色风华的老板。”我诚实相告“但他们已经分手了。我只听苏菲说叶峰性格比较古怪，然后和最近被抓的国土局长陈锦南有过一些往来。如此而已。”

　　我和江南的话让杨正荣精神一振，他开心地说“如果苏菲真的是叶峰的前女朋友，那她就是我们打开瓶颈最好的突破口。太好了。完全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嘛，没想到她居然还是秦朗的好朋友。这样吧，你们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明天就去找她。希望她能够看在你俩的面子上给我们一些有用的线索。如此说来，陈锦南也应该是个重要角色，纪委那边我会尽快争取他们的支持。从这两个与叶峰身边最亲近的人入手，我就不信查不出点端倪来。”

　　“苏菲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忽然有些紧张，说话也语无伦次“她只是叶峰以前的女朋友而已，我们一起长大，我很了解她，我敢肯定她绝对不会去做违法的事情。”

　　“放心吧。我只是找她协助调查。只要她自己没问题，我一大老爷们怎么可能为难一个小女孩？”杨正荣看我不安的样子，立即语气温和地给我打了剂强心针。

　　江南也在一边贴心劝慰道“如果叶峰有问题，我们这样也是在帮苏菲。虽然她和叶峰分手了，但万一苏菲真的知道什么呢？假如叶峰是这么危险的角色，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彻底放任苏菲脱离他的控制范围，苏菲如果一直呆在这种人身边，早晚也会发生危险。所以我们想为苏菲好，就要积极配合警方的工作，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杨正荣拿出一张纸从江南手机里飞速抄下苏菲的电话号码，随即大笑着举起一杯茶豪爽地表示“看你们两个眉来眼去，一唱一和这么默契，我是不是该提前恭喜一下二位了？”

　　“你误会了，杨警官。”我当机立断地否认“我和江南只是同事而已。请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

　　我突然过激的反应让杨正荣有些尴尬，也让江南显得很吃惊。他疑惑地看着我，关心地问“秦朗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我不敢看江南的眼睛，只能低下头慢慢地说“我只是不太喜欢这样的玩笑。更不希望我男朋友听见以后产生误会。”

　　杨正荣也急忙呵呵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不好意思啊，秦朗，我不知道你是有男朋友的。我们这些大老粗平时随便开玩笑搞习惯了，你别放在心上。”

　　我继续低下头不再说话，江南也变得沉默起来。
　　这顿饭就这样在一种略显潦草的氛围中早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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