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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酌自定奪
正值二更，本是夜夜五更天才回的东方霄，这次日回来的很早。让还在客房泡澡的卓云飞一个激动，噗通一声钻进了水里，狠狠的呛了几口。
爬出头来望了望，确定东方霄没有看过来，这才正了正神色。咳了一声，正色道：“怎么这么早？”
见他不言不语也不看自己，卓云飞小心翼翼的用脚勾了衣袍，穿好后走了出来，略有不好意思的说：“大半夜的，既然今日没什么事了，那就去睡吧。要不，我去给你烧盆水，洗洗？”
东方霄淡淡的笑了笑道：“也好。”
卓云飞大惊，赶忙说道：“不好不好，你的客房在那边，睡我这影响不好。”
东方霄缓缓抬起头，意味不明的眼色看着他。
卓云飞叹了口气道：“看你这神情，定然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想逗逗你都没办法了。”
东方霄没有回答，只是捏紧了手里的白釉蓝底的小瓷瓶。
“这是什么？”卓云飞悄悄瞥了他一眼，正巧瞥见了瓷瓶一角，“你见到小瑶了？”
白釉蓝底，瓶身上绘有蓝色夜光蝶，这是莫小瑶特有的。
东方霄将瓷瓶放在桌上，语气平静的听不出一丝情绪道：“我今日本打探一下已故索庄主的故居，本以为他会把江夫人的尸体藏在那里……”
“然后呢？”卓云飞甚是贤惠的给面色发白的东方霄倒了杯茶水。
东方霄闭了闭眼，说道：“在那里，我碰见了瑶儿。”
“啪”的一声，水杯落地。
“可是，她明明住在万毒山庄东厢客房！”卓云飞想了想，意识到了什么，“这个柳庄主心思真是歹毒，他早就察觉了你这几夜的行动，料想到你不日就会探查前庄主索灯栏故居。不知道是编了个什么缘由把小瑶儿骗了过去，这下倒好，两个人撞上了。你们不会是打起来了吧？”
东方霄闻言，捏紧了瓶子。
“要说你们两个，你过于谦让了点，小瑶儿武功不弱，加上你要是发现是她，根本就是打不还手了，快让我看看，你伤到哪儿了？”说着，卓云飞就要去扒东方霄的衣服，却被东方霄一手推开了。“不看就不看，话说回来，这是什么？”
“解药。”东方霄淡淡的说道。
“解药？”卓云飞想了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你是说，这是你上次硬闯万福林……”
东方霄点了点头。
“可是小瑶儿怎么会知道的？你起先不也没有察觉，要不是我去落峰派救你，你全身是伤，处理之下才发觉你中了毒。”卓云飞不解。
东方霄沉默不语，没有回答。
“本来，你要是没中毒，落峰派掌门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这倒好，受了点刑，血出的多了点，恰巧就引起了毒发，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要死在落峰派了。”卓云飞说着，已经拿过瓶中的小药丸，仔细闻了起来。
“她怀疑落峰派一事，是我与掌门串通。”东方霄说道。
卓云飞手中的药丸差点掉地上：“什么？为什么？”
东方霄轻笑道：“她以为，以你的身手，不足以从落峰派把我带出来。”
“她竟然……小瞧本大爷。”卓云飞咬牙咽下这口气。“那你可以跟她解释一下，就说我那个什么，其实平时看上去好像武功不怎么样，其实只要不是跟你比，武功还是很怎么样的。”
东方霄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下移，落到他满是厚茧的手上：“若说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的你，武功只是还可以，那放眼江湖，也没有什么高手了。”
“过奖过奖。”显然，被轻易不夸人的东方霄夸奖，卓云飞很受用，“那你到底怎么跟她解释的？”
卓云飞早就已经见识过莫小瑶疑心之重，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欺瞒，这个人就此完了。
东方霄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没有解释？！”卓云飞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可以……你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正是因为知道，才更不能解释。”东方霄打断了他。
卓云飞不明白，问道：“为什么？”
他本温和的眸子如今寂静无波，缓缓的，才说出一句话：“因为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卓云飞只觉得后脑突然被人狠狠的敲了一锤，整个人脑中空白，来不及思考，只听到自己问道：“我不明白。”
“上个月二十六日，江宅灭在你我二人手里。那时你先去门派照应，我本要检查病故的江夫人尸首，确定她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可是当我推开门，看见她卧房那件屏风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不，这不对，那个时候，那件屏风不能说明什么。你不要这样想。”卓云飞安慰道。
“我当时不知怎么了，停在了那面屏风前很久，后来察觉到异动，万福林的人已经得了消息赶来。你再去的时候，虽然擦去了墙上我们遗留的血痕，可因为齐贤在，你也没办法去查看江夫人的尸身。我本以为是万福林做的，所以当即前探万福林。应该也就是那个时候，中了毒。你后来跟我说，那天夜里代表万福林出现的是瑶儿。我们当时也只当她当真是欠了万福林的人情，没去多想。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身世也算的上清白。”东方霄越说，声音越清冷，再也没了往日温和的语调，“是我们低估了彤云公主。我还记得她当年出嫁，她穿着大红的吉服在高台上起舞，剑花舞的那么美，纵然是柄杀人的利器，在她手上竟然有种别样的美感。家父曾经赞她当世仅有。她是皇家和江湖唯一的联系。十七年前，得知她的死讯，家父很伤心，家父说彤云公主死在社稷。当时不明了，现在却很清楚。古银国与若金国连年战火不断，公主的死只是个借口，不过是两方都想借机出兵罢了。”
“已经过了十七年，如今大局已定，不吞掉对方，谁也不会轻易收兵，你如今说这些做什么。”卓云飞斥责道。
“当世仅有的彤云公主，当年是何等聪慧，武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可能会死在若金国的冷宫。这一点，当今圣上没有怀疑过，为了挑起战事，彤云公主必须死。可后来偶有传闻，说她诞有一女。为了这个孩子，为了斩草除根，朝廷已经追了十七年。”东方霄说着这件前尘古事，只觉得眼前是莫小瑶那失魂落魄的眼神，那样的无助却坚决的骄傲，“你说，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会不会相信世人？”
“可是，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当初接到密报，说江夫人可能是当年的孩子。当年根据彤云公主的踪迹，查出有四个可疑的孩子，可没有一个是莫小瑶。”卓云飞否认道。
“因为她是彤云公主。她忍心生下来就让瑶儿记恨，她忍心让瑶儿离她远远的。因为她知道，只有瑶儿跟她形同陌路，才有可能活下去！”东方霄从来都没有觉得心口这么堵过，这就是莫小瑶这些年所忍受的，这些就是她命里带来的。
卓云飞闻言，轻笑一声道：“怪不得云先生说她……”
转念一想，又觉得漏掉了什么，卓云飞问道：“可你今日，怎么就知道了小瑶儿就是若金国的小公主？”
东方霄眼底无波，看了眼卓云飞，又看着桌上那只白釉蓝底的瓷瓶：“我七岁那年曾经见过彤云公主身披凤冠霞帔，舞剑高台，以答谢江湖人的送行。当时家父领命，暗中保护，实则监视彤云公主。我年幼好奇，曾偷偷见过她。上月二十七日，我在万福林又看到了十七年前的那张脸。”
“怪不得那日你回来就说，我们只要咬紧万福林，就一定能找到小公主。”卓云飞叹道。
“今日瑶儿见到我，很伤心。”东方霄闭了闭眼，脑中挥之不去她的泪水，“她说她娘死了，她是万福林主的女儿。”
蜡烛早已经燃尽。六更已过。外面已经渐渐有了店小二忙碌的声音。
两人静坐许久，卓云飞才渐渐接受了这一夜的突变。他讷讷的说道：“怎么会这样。你都已经向你父亲表明过心意，要带莫小瑶回去。东方世家世世代代都是朝廷的一枚暗棋，你与她……”
“秋明宁自幼就是被当做明霞山庄的下任庄主培养，而已故的江夫人，曾是他的青梅竹马。云先生也说过，秋明宁至今未娶，执意入朝做捕快，就是在找江夫人。江湖有秋，明两大世家都无法找到，他定是不死心，才舍了少主身份，入了朝廷。瑶儿唤秋明宁一声哥哥，可见二人亲厚。那日比武，她执意要为江家的事情寻个究竟，我就总觉得不安，觉得她离我越来越远。”那一日红霞满天，莫小瑶的剑气是那样决绝，剑如其人，莫小瑶的决绝，绝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如今这样也好，比起让她知道，江家命案是我所为，她是我曾经要杀的人。如今这样，让她误以为我只是个落峰派的弟子，倒是最好的。”
卓云飞难得紧皱的眉头，迟迟松不开，他叹了口气道：“你一旦决定的事，就没人能更改。”
天色微曦，一缕阳光从窗缝射入。
东方霄暗了一夜的眸子迎上了一层光彩，他沉声说道：“总有一个人，要做逝去的小公主。万毒山庄是留不得了。染指这件事情，妄想以区区一个清香阁了事，万毒山庄其心可居，野心不小。如今瑶儿还在万毒山庄，万一被柳随心察觉到了这件事情，瑶儿就危险了。你去看看有什么可以用的由头，找个差不多的，让万毒山庄夷为平地。”这一夜，着实累了。东方霄站起身，影子拉的斜长。
“若是他对瑶儿还算真心，就留他一命。万毒山庄一灭，他也自危。到时定会陪着瑶儿浪迹天涯。她孤单了十七年，以后总要有人陪在身边。”他的声音浅浅淡淡，暖着阳光，渐渐找回了那如春风一样的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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