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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纷飞
一曲已尽,笛默箫寂。
空余万千思绪,飘飞在风里云里。
隐约有落叶“飒飒”的声音,秦渊心内一凛:“有人?”遂凝神倾听,来人武功极高,落地时脚步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衣袖带风的声音透露着他的踪迹,轻功好极,刚还在十丈之外,现在已经在五丈之内了。
耳边风声微动,原来夏夜眨眼之间已来到了他的身后两米处。秦渊不禁在心里赞道:“好快的身法!”他早已看出她的武功较之在苏州之时要高得多了,听她吹笛之时气息均匀,声透九霄,笛音清朗,经久不衰,若非内力大有长进以作辅助,哪能有如此效果。
二人不说话,都看着前方,不过眨眼功夫,前方便现出一条黑影,瞬息间便已在一丈外站定。
来人一身黑衣,面目英俊,气质潇洒,却浑身散发出冰冷危险的气息。
夏夜见那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眸光深不见底,不禁心下微动,自从苏州一别后,如今已是一个多月未曾见面了,算来时间也不长,可是他看她时的神色,却仿佛是历经了前世今生的轮回般那样遥远。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憔悴的样子让夏夜心里一紧,刚欲开口招呼一声,他的目光却已经移开,不再看她,只走上两步,向着秦渊抱拳一礼道:“少庄主!”
秦渊微微一笑,道:“云公子,你来了!”
来人正是云霞楼的二主管云洛。
夏夜听秦渊称呼秋落为“云公子”,又见秋落对秦渊的礼数及称呼,想起刚刚落师兄不招呼自己却先去招呼秦渊,早已将秋落是“云洛”这件事情猜得个八九不离十。她本是个聪明的人,多年的杀手生活已让她习惯了保持敏锐的直觉。因此她并未表示出惊讶,只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听他二人说话。
只听秦渊微笑道:“你怎知我在此处?”在他看来,此处荒无人烟,峰险路陡,没有人会轻易找到这里,除非有什么特别任务或指示。
云洛向秦渊旁边的夏夜扫了一眼,秦渊笑道:“夏兄是我的朋友,有什么话云公子但说无妨。”他想云洛定是奉了父亲秦海的命令来向自己传达消息的,而云洛又对夏夜的在场有所顾忌,他又哪里知道,这位云洛公子乃是夏夜的“落师兄”,又怎会对夏夜有顾忌,之所以看了夏夜一眼,真实的意思却是:“我为什么会寻到此处?因为我相信师妹肯定不会如江湖传言那样就此死去,我相信她还活着,所以我找来了”,但这一眼的含意却断断不能说与秦渊知道,当下云洛便静静答道:“庄主吩咐我尽快寻到少庄主,并与少庄主一道去落星湾会合。”
秦渊一听,长眉微蹙,疑惑道:“这又是为何?”
云洛低声答道:“庄主已寻到了落雪千山图。”
秦渊一惊,问道:“已经找到了?哪有这般容易?”
云洛语声不改地道:“确已找到,至于是如何找到的,属下却不知,少庄主怕得亲自去请教庄主了。”
秦渊不再说话,只回头看向夏夜。
云洛向二人看了一眼,又补充道:“少庄主,庄主特别嘱咐少庄主要尽快行动,须在十日内赶到落星湾。”
秦渊有些神思不属地重复了一次:“十日?”他心下明白,一入江湖,便要再次卷进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三日以来,与他心爱的夜日日相守在水边云下,真觉此生足矣,再没有任何其他愿望,若能一直如此矢志不渝、两心相依,哪怕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不够,可只是短短的三日,便要将这种他渴盼的美好变成镜花水月么?
秦渊想起了就在刚才夏夜说过的一句话:不是我不愿意,而是,这样的美好,不会是真的。就在刚才,他还不相信她说的话,不相信还有不可能,可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她说的是真的,真的有那么多不能绕过的不可能。生而为人,责任不可推却,既为人子,便要克尽孝道,又怎可弃生父之盼于不顾?生母的隐忍,养父秦海的一片苦心,又怎能辜负?秦渊深知养父秦海的这次行动将会冒多大的风险,武林中几乎人人对落雪千山图心存幻想,虎视眈眈,秦海虽然这次行动隐秘,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秦海便瞬间成了众矢之的,此刻云洛又为了寻找自己来到这里,养父身边只剩下大哥和二位熊叔叔,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忧心。秦海虽说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然而十多年来对自己呵护有加、关怀备至,想来纵使是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此时既知晓他危机重重,又怎能坐视不管?况且还有神出鬼没的“泊魂”和倚照楼在暗处,泊魂和倚照楼一向行事诡异,怪莫能测,更加不能大意。想到此处,他向夏夜看了一眼,心想:“上次夜刺杀养父未成,看来是受了易千山的指示,夜自然是不会参与此事,可泊魂既已行动,难保他们中的其他人不会插手,而且倚照楼方面怕也不会落后,如此一来,养父处境便如履薄冰,我原当助父亲一臂之力才是,可是,夜呢?”他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夏夜。
夏夜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淡淡道:“你当依你自己的想法。”
秦渊走上一步,微一低头,嘴唇已快贴住了夏夜的耳朵。
夏夜身子一动,正要走开,秦渊却早已拉住了她的手,轻声在她耳边道:“夜,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依我的想法,我愿一生一世都陪你住在这锦梦谷,朝夕守护着你,再也不离开你……”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颊上,让她一时间有些情难自己。她一向不喜和人亲近,若有人跟她说些稍微亲密的话,她便情不自禁地生出抗拒的心理,只想远远地避开。然而面对他,面对他的温柔,她不仅没有抵触的感觉,反而心中有说不出的甜蜜,甚至觉得即便是他在她耳边将同样的话说上一辈子,她也不会厌烦。或许因为她知道他是真诚的,可是落师兄呢?雨师兄呢?她能感觉得出来,他们对她也都是真诚的,尤其是落师兄,时时都让她有一种愧疚感,这一生,或许注定会辜负他的深情……她听着秦渊在她耳边呢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也忘了她的落师兄此刻还站在一旁,这也难怪,她又何尝不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日子,这几天里,她一直有个错觉,怀疑这种快乐是否真实,可他却实实在在地在她身边,何其幸运又何其幸福!她没有挣开他的手,就这样任凭他握着,两下里轻轻相依,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如荷般清新的气息,一时之间竟忘了其它。
云洛站在二人旁边不远处,看着她与旁人缠绵缱绻的模样,心,便如寒冬腊月被冻结的湖面,冰冷一片。他想上去拉开那个依在她身旁的人 ,他想不顾其它任情地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可是,他不能,他有师命在身,而且,她不会愿意的,她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温情的姿态,她从来都没有在心里接受过他,他又怎能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他一直希望她开心,是的,只要她开心,他怎么样都无所谓,怎么样都无所谓……
云洛缓缓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转过身去,走出一丈之外,对着浪花拍岸的河水,努力平复着难以抑制的心绪。
人生自是有情痴,情到深处无穷时,千丝万缕流水意,不替愁人解相思。
夏夜轻轻抽出被秦渊握着的手,低声道:“可是,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是么?师父一直跟我说,任务就是生命。”
秦渊低低叹息了一声,心内复杂一片:是啊,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南唐的国主,那个让他崇敬而又仰慕的人,那么才华横溢,那么温情脉脉。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满腹经纶的谦谦君子,竟然被宋主百般折辱,以至于让他生不如死地苟且偷生着,但这还不够,那狠毒的宋主竟然要将他毒死,而且用的是阴狠的牵机毒来对付他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让他生命中最后的留存都不能保有他生前气质风度的万分之一。他忍辱含恨而死,将希望寄托在他这个儿子身上。他亲自给他取名一个“昀”字,希望他能让故土再次如旭日东升。作为人子,他既明白了父亲的这一份沉甸甸的希望,又怎能只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放弃责任?这份责任和他深爱的夜都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可是两处不能兼顾,进退两难,他又该怎么办?
“夜……”他轻声道:“你说,我们以后还能住在这里么?我是说,如果我此刻离去,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像现在这样么?”
夏夜看了看他,转过身,半晌方道:“这谁又能说得准”,她不是没有看见他眉梢眼角堆积的忧伤,可是,她却深知自己说的是实情,她一向都是理智冷静的人,即便是面对他,她也不愿给他虚假的安慰。
秦渊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是明白她的,既然如此,那么,此刻多说无益。此去落星湾路途遥远,他必须即刻出发方能在十日内赶到。想到此处,他狠下心来回身便要离去,却终是不舍,转身一把拉住身边女子的手,呼吸有些急促:“夜,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夏夜没有立即回答,抬头定定地看着他,他一脸的急切与渴盼让她几乎决定答应他的要求,可是,这不行,落师兄既唤他“少庄主”,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孤明山庄的少庄主,那落师兄口中的“庄主”,不用说,自应该是他的父亲秦海无疑了。其实她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天下有如此的风仪而又姓秦的能有几人,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她不敢确定罢了。
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她又如何能跟着他去?她之前曾潜入孤明山庄想要杀掉秦海,却不料失了手,这还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失手的一次,而且还在秦海面前暴露了身份,这次失败的行动怕是也早已传遍江湖了。
像秦渊这样的好人自然会原谅她曾去刺杀过他的父亲,因为他说过,那并不是她的真实意图,她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他是理解她的,可别人不会理解。落雪千山图关系重大,秦海又怎么会容许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充满威胁的外人参与其中?况且她自己还得回去给师父一个交代,最为重要的是,如果她跟着他去,秋落师兄肯定也会陪同在一起。
她眼光看向那个远远站在水边的黑衣人,挺拔俊朗的身形独立风中,似乎凝聚的全是寂寞忧伤。她明白落师兄的心意,所以更加不能和秦渊一同前去,如果置身在他们两人中间,她真的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哪个位置才合适。
夏夜看着秦渊那双好看而又深邃的双眸,忽略此时心内的千层涟漪万层波浪,以不容置疑地口气答道:“不行,我还另有要事。”
秦渊闻言,怔了好一会儿,半晌,方才勉强一笑,既而微笑着轻轻道:“那好,我们就此别过,多保重”,说完身形一动,衣袂带风,人已飘开三丈,转身那一刻的不舍与伤痛,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白衣翩然,便如谪仙御风而去。云洛也很快追了上去,一黑一白两条人影转眼间便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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