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对象总是画风清奇

　　院角的桃树，从幼苗到亭亭如盖，已然历经了十五次花开花落。
　　江晏的鬓角，不知何时染上了霜色。常年的劳作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沟壑，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虽依旧沉静，却难免带上了一丝浑浊与疲惫。
　　他的脊背不再挺直如松，扛着锄头从田里归来时，步伐也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沉重。
　　而云玥，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墨发如瀑，肌肤胜雪，琉璃般的眸子清澈依旧，时光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依旧喜欢穿着江晏给他置办的、虽然料子普通却干净舒适的棉布衣裳，安静地跟在江晏身边。
　　这日益鲜明的对比，像一根无形的刺，时时扎在云玥心上。
　　他不再像年轻时那样轻易地将恐慌表现出来，只是将那酸涩小心翼翼地藏在眼底，藏在更细致的照料里。
　　他会抢在江晏之前拿起沉重的农具（虽然往往提不动），会在江晏捶打酸痛的后腰时，默默地站到他身后，用自己微弱的、带着清凉气息的灵力，小心翼翼地为他缓解不适。
　　夜里，他总会假借怕冷，紧紧依偎在江晏身边，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渡一些过去。
　　江晏如何能察觉不到他的不安？他只是不说破。
　　他享受着云玥笨拙却真挚的关怀，也坦然接受着自己正在老去的事实。
　　他甚至开始有意地，将一些生存的技能，更细致地教给云玥——如何辨认可食的菇类，如何在野外寻找水源，如何设置最简单的陷阱捕捉小型猎物……尽管他知道，这些对云玥而言或许并无大用。
　　这年冬天，一场大雪覆盖了村庄。
　　江晏感染了风寒，咳嗽了许久才好利索，身体却明显比之前更虚弱了些。
　　午后，他坐在炕上，靠着窗棂晒太阳，手里拿着一块软布，慢慢擦拭着那张跟随了他大半辈子的猎弓。
　　弓身油亮，却掩不住岁月的磨损。
　　云玥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热气腾腾的草药走进来，看到这一幕，脚步微微一顿。
　　阳光透过窗纸，清晰地照亮了江晏鬓边刺眼的白发，和他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着擦拭弓身的手。
　　那一瞬间，积压了许久的恐慌和酸楚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上，冲垮了云玥努力维持的平静。
　　他放下药碗，走到炕边，蹲下身，仰头看着江晏，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恩公……”
　　他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近乎贪婪地触碰着江晏鬓边的白发，眼圈瞬间就红了，“你的头发……白了这么多……”
　　江晏停下擦拭的动作，低头看着他。云玥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炕沿上，也砸在江晏的心上。
　　他放下猎弓，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想像年轻时那样为他擦泪，却被云玥一把握住，紧紧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
　　“恩公……”
　　云玥的声音哽咽得厉害，情绪激动之下，那条雪白的长尾巴再次不受控制地“噗”地冒了出来，因为悲伤和恐惧而炸开了毛，焦躁地在地上拍打着，“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不想你老……我不想……”
　　看着他再次因为自己而失控地露出原形，看着那炸毛的尾巴和哭得通红的眼睛，江晏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惜和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没有回答那个无解的问题，只是用那双不再清澈、却盛满了温柔和了然的眸子看着云玥，低声反问，语气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松：
　　“怎么，我老了，头发白了，脸上都是褶子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玥依旧青春绝伦的脸上，“你就不喜欢了？嫌弃了？”
　　“才不会！”云玥几乎是立刻喊了出来，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炸毛的尾巴剧烈地晃动，他用力摇头，将江晏的手贴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才不会不喜欢！更不会嫌弃！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恩公！是最好看的！比……比所有毛色油亮的猫都好看！”
　　这带着猫妖本能的、奇特的比喻，让江晏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引发了几声压抑的咳嗽。
　　云玥立刻紧张地替他拍背。
　　待咳嗽平息，江晏顺势将蹲在炕前哭得发抖的小猫妖拉起来，揽入自己怀中。
　　他的怀抱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宽厚有力，却依旧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云玥顺从地靠在他怀里，炸开的尾巴慢慢松懈，却依旧紧紧缠绕在江晏的腿上，脸颊埋在他肩头，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味道，闷闷地、执拗地重复：“才不会不喜欢……永远都不会……”
　　江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如同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看着窗外皑皑的白雪，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走过漫长岁月后的通透：
　　“傻猫，生老病死，是凡人的宿命。能遇见你，能与你相守这些岁月，于我而言，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他顿了顿，手臂收紧了些，“只要你不嫌我这老头子碍眼，我便一直陪着你，直到……最后一刻。”
　　云玥在他怀里用力摇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不会嫌，永远不会。他只恨自己修为低微，无法与恩公共享更长的时光。
　　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更紧地回抱住江晏消瘦却依旧坚实的腰身。
　　窗外，雪落无声。
　　屋内，相依的身影在冬日稀薄的阳光里，构成一幅悲伤与温暖交织的画卷。
　　时间残酷地流逝，却也让这份跨越种族与光阴的情感，沉淀得愈发厚重，坚不可摧。
　　江晏想，他这一生，坎坷过，孤独过，最终能得此挚爱相伴，已是圆满。
　　而云玥则在他怀中暗暗发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时日，他都要陪在恩公身边，一刻也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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