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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青丝
在一片金红的热闹欢腾中,辛青为阿骊和雪玄主婚。方才阿骊在房里告诉我,辛青救了栖陆山,便是他们的恩公,请他来主婚再合适不过。我点头,原是为此,他才会换下了水青色。
礼毕后,阿骊和雪玄在席间喜气洋洋地接受妖怪们的祝酒,妖怪不似人类,不拘得太多礼数,所以阿骊不用盖头纱,可以露出她那娇美的喜颜。我坐在桌边,隔着妖群,看着他们酡红的脸庞和喜笑的眉眼——喜服下的阿骊真美,她戴着我送的耳坠子和雪玄的镯子,晶亮的眼眸里流露着掩不住的幸福;红袍的雪玄也更是风流倜傥,敬酒间,他看向阿骊的眼神,就像是捧着什么千金不换的珍贝。
那年,阿骊与严嘉结婚时,家徒四壁,苦也甘愿;如今,雪玄给了她他力所能及的最好,红帐金烛,苦尽甘来。想到这,我心里是真高兴啊!不自觉地,竟是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我又觉得很是口渴,正巧手边摆着一坛好酒,开盖尽兴——高兴就该畅饮嘛!
我与每个妖怪都把盏言欢,乐得不知所以,最后所幸弃了杯子,拿碗豪饮。喝着喝着,我的思路仿若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倾泻而来——
看看这热闹欢腾的场面,有谁会知道,又有谁会记得,那个在茶香间化为一缕青烟的幽魂?
谁会知道他的故事?谁会再为他伤感?
原来就算再深刻的爱恋,也逃不过情灭终结的那一天?
就像是……他一样。
为了寻我,他十世不忘,而如今 ,誓言犹在,心已远航。
他曾经说过,他不是严嘉,我信了。现在,我更是笃信不疑——他确实不是严嘉。就算被谎言所杀害,到了最后,严嘉他依然深爱阿骊。为了她,他牺牲多次轮回转世,只因看不得她再为自己受苦。那样的爱恋,如此深浓绝望,令我这个旁观者都为之心碎。
他不是严嘉……他当然不是严嘉!这世上,怎可能再寻得到第二个人深情如严嘉?!
再起身去倒酒时,坛子中竟是空了!一股狂躁的怒意陡然而生,疯狂地扑咬吞噬着我。
这些日子以来,我谅解、我忍耐、我筹谋,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力挽狂澜,但我挽回了些什么?他的冷漠,他的不屑,他的恶语相向!现在,我早已不是什么理智,而是压抑!无尽的,令人窒息的压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采采?!”
“采采,采采!你怎么了?”
我抬起眼,看向前方——妖群已散了大半,阿骊和雪玄也入了新房;辛青正抓着我的手臂摇晃着,满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一把拉住他,嘶喊道:“带我回宫,带我回宫!”
那双坚毅的眸子竟是哀伤了下去。
我知道——我卑鄙、我自私!我一次次向他寻求这样那样的帮助,肆无忌惮地利用他,却丝毫不考虑他的感受。但现在,什么东西灼烧着我,烈火焚身。令我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顾不了!只想迫切地见到他!
青龙将我放在宫外。头也不回,一落地我就开始奔跑,飞快地奔跑着,好像连灵魂都已跟不上这疯狂的步伐。
我刹在了那间扇熟悉又陌生的房前,一脚将门踹开!用力之狠,令整间屋子似乎都在晃动。两个人正面对而坐。听见我进来了,他回首惊愕地瞪着我,似是被我坏了好事。
三步并两步,我上前去一把抓起那紫袍女人的衣襟,她还未反应过来,已是被我狠狠地推出了门外,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你若再敢进来,我绞烂你的头发!”我恶狠狠地威胁道,不去看她,便“啪”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房里的人站起来,负着手,阴沉地看向我。
“你喝酒了?”
“对,我喝酒了。”我笑看着他,“不仅喝了,我还喝了不少。一坛喜酒——整整一大坛。”
轻语慢言道,我缓缓向他逼近。
他也不躲。
来到他面前,我踮起脚来,浊热的酒气喷在他的下巴上。
“我叫什么?”我用鼻尖轻碰着他的唇,感受着周围那细碎的胡渣,轻轻问道。
他双唇紧抿。
我笑了:“不知道?那也没关系。反正很久之前,你也不知道,我们还是做了。”
说着,我狠狠将他推到在地,坐在他的腹上。
“喂,你竟是一点都不想我吗?”我嬉笑着俯下身,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眸中颜色渐渐深浓。
感受他呼吸加重,我向他吻去,他依然没有躲开——
心里像是平静的水面被鹰爪划开一条长波——“我爱你”,在触到他的唇之前,我轻叹道,“不要离开我。”
感受到他冰凉的唇,刚准备吻下,突然,一阵大力向我袭来——
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狠狠将我拉起提在手中,接着便是站了起来,大跨步,一把打开房门将我扔了出去!
我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眼泪几乎都被砸了出来,剧痛间酒醒了大半,向身下看去——还好不是青石板路,而是一处草地,否则五脏六腑定是早已被震碎了!
他上前去焦急地扶起沈鸢音,紧紧将她揽入怀中,握着她的双手放在胸前,温柔地道:“莫怕。”那女人垂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肩膀阵阵抽动着。疼痛已让我顾不得看向眼前这一幕,只能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已分不清是想舒缓身上的疼痛,还是心里的剧痛。
过了片刻,那女人终是停止了抽泣,娇柔地靠在他怀里,两个人齐齐看向我。
他最先开的口:“你刚才说,要绞了鸢音的头发?”那声音寒冰刺骨。
我望着他,不自觉地向后挪去。
“来人哪!”他怒喝一声,几个持刀护卫从墙角跑了出来。
“把这恶妇的头发给我砍了!”他大声命令道,护卫们惊讶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我,又看了看他,满眼难以置信:“王上,这……”
“让我来吧。”突然,沈鸢音说道,柔媚地靠着他的肩:“鸢音觉得要自己动手才解气呢。”
他大笑几声,更紧地揽住了她的柳腰——“这种有损身份的事情,怎能脏了你的手?”说罢,轻抚着她的脸,眸中精光四射。
“动手!”他转过头来看向护卫,怒喝一声。
一个侍卫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寒光闪闪。
我惊恐地向后爬去,奈何酒精令我头脑昏沉,刚才那一摔更是让四肢酸痛无力,几下挣扎,哪躲得过训练有素的侍卫和削铁如泥的利刃!
“哗嚓!”只一瞬间,我顿觉头上一轻,满目的青丝洋洋洒洒,飘在空中片刻,便散落在草地上,铺开一湖的漆黑幽暗。
一声脆响,白玉簪子坠落在这湖里,生生断成两截。
“不要碰我的簪子!不许碰我的簪子!”我一把抢过地上断簪,紧紧攒在怀里。慌乱中抬眼看见,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此番挣扎间我出了很多汗,却觉得颈后很轻,很凉,风阵阵掠过,那是我从来不曾体验过的感受。
跪在他们面前,看着面前的一对神仙眷侣,我突然开始笑。起先是无声的微笑,而后笑出了声,最后便是仰天的大笑。
我笑到剧烈地颤抖,笑出了眼泪,放佛只有这样不断地笑着,才能令我活下去。
看到我的样子,他似是有些怕了,吩咐了侍卫几句我根本已听不到的话,那侍卫便退下了。
不一会,“娘娘,娘娘!”弄声和晓音的哭腔从背后传来,我并不回头。
“扶她回房,从今日起开始禁足,给我好好闭门思过!”他残酷的声音传来,于我听来却是那样飘渺。
“不。”我停下了颤抖,垂眼静静看着地上散乱的青丝。
他怒极地朝前向我走近一步——“你再说一遍?”那声音里满是威胁。
我猛地抬首,诡笑着看向他:“我说,不!”
霎时间,狂风大作,卷起了无数青丝。青色的巨龙腾跃在东方的云间,正向这里疾驰而来。
看到这一幕,他眼中满是惊骇,抓住那女人的手就向房中跑去。
辛青落在我面前时,他们早已没了踪影。
“采采,我听见了你的龙哨!”他化作人形,急切地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好温暖的怀抱……
看见地上的一摊,辛青瞳孔骤紧,一双大掌慌乱地覆上我的发。然而现在那里,只有齐耳根的长度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恶狠狠地质问着跪在地上的弄玉晓声和侍卫们,却只换来一片瑟瑟发抖。
没人敢说话。
“是他?”辛青咬牙切齿。
“他竟敢如此对你?!我去找他!”他暴怒地起身,却还是把我紧紧抱在怀中。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不要。”
他垂眼看着我,担忧的眸子里怒意未尽——
“带我回家。”我说。
回家,回栖陆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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