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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然而,话一出口,预期的“效果”并未立刻到来。反而是李云归的意识先醒一步,距离太近了,近到李云归能清晰地看到陆晚君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瞬间的僵硬,以及那竭力克制却依旧紊乱了几分的呼吸。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方才玩笑的气氛骤然变质,自己的心跳也莫名漏了一拍,那股想要捉弄人的心思,在对方深邃而专注的凝视下,竟悄然化作了一丝心虚和更深的悸动。
她忽然不确定了,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掌控这个过于靠近的游戏。
她看到陆晚君的喉间轻轻动了一下,那双总是清冽沉静的眼眸,此刻有什么在疯狂涌动着。
李云归脸上的戏谑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悄然爬上的红晕。她下意识地想后退,为自己方才的孟浪找回一点安全距离。
就在她脚步微动之际,陆晚君却忽然动了。
她没有做出更逾矩的举动,只是抬起手,并非要挠她痒痒,而是轻轻拂过李云归方才因笑闹而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发丝,小心翼翼地将它别到她的耳后。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耳廓敏感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悸动。
“罚你……”陆晚君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今日若写不好这个‘永’字,便不许出书房的门。”
她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像是师长在布置课业,可那未曾完全退去潮红的脸颊,以及眼底那抹未曾消散的深意,却让这句“惩罚”彻底变了味道。
李云归只觉得被触碰过的耳垂烫得惊人,她慌忙垂下眼睫,不敢再搭腔一个字。陆晚君转过身,继续刚才挑笔的动作,两人默契的让自己静下来,静到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过了许久,李云归脸上的潮红缓缓褪去,陆晚君也选好了笔,递给李云归,道:“先用这支,弹性适中,最适合初学。”
李云归接过笔,陆晚君将宣纸铺开,然后轻轻握住她执笔的手。
“手腕要平,”她的声音温和,“起笔要藏锋,就像这样——”,肌肤相近的一刻,心中方才平复的悸动几乎又要涌起,却在陆晚君周身沉稳干净的气息中再度平静下来,此时的陆晚君已经是一副认真教学的姿态,她带着李云归的手,在纸上缓缓写下一个“永”字。笔锋内敛,骨力遒劲。
看着纸上的永字,李云归也慢慢进入状态,一笔一划,在陆晚君的带领下,感受着起承转合,感受着每一次笔尖与纸的贴合。
李云归学着陆晚君的力道又写了一个,虽然略显生涩,但已有几分模样。
“这里要再稳一些。”陆晚君伸手轻轻托住她的手腕。阳光透过窗棂,静静地笼罩着并肩立于书案前的两人。暧昧的潮水悄然退去,留下的是一种更为沉静、也更为坚实的默契,书房里格外安静,只有毛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和彼此轻柔的呼吸。
练字并非一日之功。不过既然李云归有心要学,陆晚君闲下来时,便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的老师。只是书房到底是读书写字、涵养心性的地方,其中的陈设布置皆是为了清静专注,而非舒适享受。时值寒冬,书房内便比烧着地龙、放着火盆的其他屋子要清冷几分。
陆晚君生怕李云归久坐受寒,待她能自己一笔一画写出骨架初成的“永”字后,便适时叫停,带她出了书房。
彭书禹平日此时需在佛堂诵经,周云裳亦有眼色,早寻了个由头自行回了房,将空间留给年轻人。于是,两人便转到更为暖融舒适的茶室,下人早已按吩咐搬来了烧得正旺的火盆,橘红的炭火驱散了从书房带出的最后一丝寒意。陆晚君挽起袖子,熟练地摆开茶具,准备煮茶。
茶香尚未溢出,暖意已萦绕周身。李云归捧着微烫的茶杯,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看着对面专注烹茶的陆晚君,竟是不由地出了神。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陆晚君抬头正撞上李云归专注的凝视,不由心头一跳,伸手摸了摸脸颊。
“没有。”李云归连忙移开目光,下意识的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在想,大夫人和周姨相处的真好,本以为……”
说到这里,李云归又停下来话头,原本是情急之下的托词,如今,话题却不自觉引到了长辈们身上,似乎更为不敬了。
其实陆家这般相处模式,却是少有,每一个来过陆家的人都会感叹,李云归会好奇并无不妥,陆晚君执壶为她添了茶,顺着她的话自然而然的宽慰道:“无妨,此为家事,互相了解并无不妥。”
说到这里,陆晚君放下茶壶,将手边的茶点推到李云归面前,道:“大夫人人品端方,性情高洁,以她的性子她不会做出欺压妾室,嫉妒争宠的荒唐事来,而我妈,她性情直爽,虽然读书不多,却是个阅历颇深,恩怨分明的性子。她也是见过宅门恩怨的,故而,小时候,她也曾防备大夫人,生怕她会对我们不利。只是相处久了,知道了大夫人的性子,就知道自己实在是杞人忧天,过于多虑了。”
“两人都是直率之人,如此,定然不会生出嫌隙。”李云归仔细回忆了一番来陆家以后,彭书禹与周云裳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是啊,”陆晚君眼中泛起温暖的笑意,想起一桩旧事,“我记得过去,我妈是极爱出门与几位太太打牌的,那是她难得与姐妹们相聚松快的日子。后来,突然有一天,她不再去了,每天闷在家里,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我问她为何不打了,她只说乏了,没意思。等我私下问了当天跟去服侍的下人才知道,原来打牌的时候,有位太太口无遮拦,仗着几分家世,言语间轻慢了大夫人几句,说了些似是而非的酸话。妈当场就沉了脸,与那人争执起来,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自那以后,她便再也不去那个牌局了。”
李云归听得入神,她能想象周云裳当时护短的模样,那份毫不掩饰的维护,“那大夫人可知道此事?”
“她从未过问过,只是,我想以她的聪慧,只怕不知全貌,也能猜到一二吧。”
茶香袅袅中,听完陆晚君聊起的过往,李云归有些动容。陆家的和谐并非源于表面的客套与忍让,而是源于两位长辈之间这份经得起考验、愿意在细微处维护彼此的真心。这份真心,也塑造了陆晚君内心那份难得的赤诚与温暖。
“晚君姐姐……”
“能生于这样的家中,我很幸运。”
陆晚君看向李云归,笑着将她要说的话补全。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相视一笑。
“君君。”
茶室外传来周云裳的声音,陆晚君与李云归连忙起身,周云裳拿着几封帖子皱眉走了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消停。”
“妈,怎么了?”
陆晚君迎了过去,周云裳抖了抖手里的几张帖子,道:“还不是你父亲那些同僚旧部,听说你与云归一道回来,便下帖子请你们去赴宴。”
接过帖子看了看,陆晚君心中已然明了,赴宴是假,试探是真,这些名利场中,哪有那么多亲厚可言,不过是那些人又来试探陆家的底细罢了。
“妈,无妨,不过是去走个过场,听他们说些恶心人的话。”陆晚君莞尔一笑,显然已经习惯,只是李云归和周云裳看在眼里,却是心疼。
“这些年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云归……”
“云归就在家陪你们,不必过去。”不等周云裳说完,陆晚君斩钉截铁的阻拦。
周云裳见女儿这样着急,不由笑出声,道:“瞧你急的!大夫人和我也是这个意思。你们还未正式订婚,云归来者是客。便是我陆家再如何,也没有让客人去应付这些虚礼的道理啊。”
听到长辈的意思,陆晚君松了一口气,又不由为方才的失态红了脸。李云归听到陆晚君与长辈们的一片爱护之心,心中亦是温暖无比,忙道:“若有我可以帮上忙的,我愿意一试。”
“不用。”周云裳听她这么说,忙拉着她的手安慰道:“这些人年年都要如此,不必理会,你难得来一趟辰海,理他们做什么,我们好好说说话,好好过个年。”
“说话倒是可以,只是不许说我小时候的丑事哦。”
陆晚君笑着附和周云裳,周云裳白了她一眼,道:“那你这话可说完了,你们回家的第一天,那些丑事我都已经告诉云归了。”
“妈!”
这次轮到陆晚君又羞又怒了,周云裳道:“怕什么,云归又不是外人。”
“你!”陆晚君说不过,只好一跺脚道:“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出门了。”
说完,像是被什么追似的,一溜烟逃出了茶室。
望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周云裳与李云归相视一笑。周云裳压低声音对李云归道:“这丫头,从小到大就经不起逗。你瞧她方才那模样,哪还有半点在外的稳重。”
李云归抿唇轻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远去的身影,那人还未出门,她便开始担心可别让人欺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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