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小树

　　言思筝翻了个身，指尖触到纯棉床品，带着股未散尽的洗涤剂清香，总觉得没有自己被子舒服。她闭着眼数羊，数到第三十六只，那羊忽然长出了宿舍灯的轮廓，棱角分明地悬在黑暗里，搅得睡意全无。

　　窗外有微光渗进来，郊外这块人烟稀少，所以并非人造灯光，月光隔着一层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光斑。

　　言思筝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凉意从脚心漫上来，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她没开灯毕竟苏晓倒是睡得还挺香。

　　她推开阳台门，晚风裹着草木的湿润气息涌进来，拂动她额前的碎发。抬头望去，月亮悬在墨蓝色的夜空里，不是满月却格外清亮，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白玉，洒下的清辉温柔得能漫进骨子里。

　　云层很薄，丝丝缕缕地飘过月轮，像给它笼了层半透明的纱，让那光忽明忽暗添了几分朦胧。

　　她斜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远处的楼宇亮着零星的灯，像和夜空的星相交流。绿化带里，蝉虫在低声鸣唱，声音细碎而执着和着隐约传来的空调外机运转声，成了夜的背景音。

　　月亮的清辉落在她的手臂上，带着淡淡的银白，能看清皮肤上细细的绒毛。

　　她抬手指尖仿佛能触到那片凉光，却又什么都抓不住，风又起她的衣摆扫过栏杆，发出轻微的摩挲声。

　　言思筝深吸一口气，草木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湿润感涌入鼻腔，胸口的憋闷似乎散了些，认床的烦躁好像在这月光里慢慢沉淀。

　　她望着月亮，忽然觉得这陌生的夜也没那么难熬了。月光洒在远处的屋顶上，洒在楼下的树梢上，洒在她摊开的手背上，万物都被裹上一层柔和的银纱。偶有一片云飘过遮住了月，四周瞬间暗了些，虫鸣声似乎也低了下去，等云散开月光重新铺洒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变得透亮。

　　言思筝就那样站在月色里，再低头时看见被月光拉得很长的影子贴在阳台的地板上，像个孤独却安静的陪伴者。

　　夜更静了，只有月亮依旧高悬，清辉脉脉，温柔地笼罩着这个未眠的人，也笼罩着这座沉睡的世界。

　　言思筝刚把阳台门掩到只剩一条缝，身后卧室里就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白天的杨枝甘露苏晓可是全喝了，现在憋醒了想上厕所，起身时被子滑落，胳膊肘蹭到床沿的凉席，激得她打了个轻颤。

　　上完厕所回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未散的睡意，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瞥见对面床铺空空荡荡，枕头上的凹陷都已浅浅平复。

　　“小筝筝？”她低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刚醒的软糯鼻音，没得到回应。

　　走到窗边，果然看见那道纤瘦的身影倚在阳台栏杆边。月光落在言思筝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连她垂在身侧的指尖都浸着清辉。

　　苏晓抬手揉了揉眼睛，指腹蹭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视线才彻底清明。她轻轻推开玻璃门，晚风裹挟着草木的淡香涌进来，也吹动了言思筝耳边的碎发。

　　“睡不着？”苏晓的声音压得很低，慢慢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夜空“原来是在看月亮啊，这月色确实好看。”

　　言思筝侧过头，见她头发有些凌乱，眼底还蒙着一层雾似的倦意，轻声笑了笑“有点认床，倒是把你吵醒了。”

　　“没事，杨枝甘露喝多了，想上厕所。”苏晓往她身边凑了凑，借着月光看清她眼底的浅淡疲惫，“要不要聊会儿？或者陪你再吹会儿风，等困了再回去。”

　　言思筝没回答但也没拒绝。

　　苏晓伸着懒腰“小筝筝你还真是破碎美人。”

　　“什么？”言思筝抬手拢了拢发丝，抬眸看着她发问。

　　现在的言思筝自己都没察觉已经慢慢步入新的时期。

　　月光像一层细腻的釉彩敷在言思筝的脸上，恰好勾勒出她日渐长开的轮廓。她的下颌线褪去了少女时的圆润，变得愈发清晰利落，带着几分初显的凌厉，却又被颊边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衬得柔和，鼻梁比从前挺翘了些，山根处投下一小片浅影，让五官的立体度愈发鲜明，不复往日的扁平青涩。

　　眼型依旧是偏圆的杏眼，却不再是从前那种盛满天真的模样，眼尾微微上挑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致，稚气像被月色悄悄洗去，只余下眼底沉淀的沉静。

　　那抹挥之不去的郁闷，竟真的顺着眼角蔓延，此刻垂眸望着栏杆上的薄露，亦或者目光追着远处的山影发怔时，眼尾便会轻轻耷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像被夜风拂过的柳枝，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她的睫毛纤长而浓密，眨眼时投下的阴影落在眼睑上，更衬得那点郁闷愈发明显。白天她说话时嘴角虽会牵起浅浅的笑意，但眼尾的情绪却没散去，仿佛心底压着些细碎的心事，藏不住也挥不去。

　　从前那份不加掩饰的纯真，如今化作了眉眼间的温润，只是那点与生俱来的郁闷，总借着眼角的弧度悄然展露，与她长开后的明艳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让人忍不住想探探她心底的故事。

　　这让苏晓不自觉看愣住“嗯对，小筝筝你真不是拉子吗？”

　　言思筝有些无语扶额“不是，又跳脱到哪里去了。”

　　苏晓手舞足蹈的解释“这不怪我啊，你不知道你刚刚哪个样子，那股劲，简直活脱脱的青春疼痛文学女主啊，不过受受的。”

　　苏晓刚说完，话音还飘在风里，就见言思筝皱着眉认真接话“少看点小说吧，还有我一百斤不瘦了。”

　　她先是愣在原地，眼睫眨了两下，月光下瞳孔里满是茫然，两秒后才反应过来这离谱的理解偏差——自己说的是攻受，竟被她拐到了胖瘦的“瘦”上。

　　下一秒苏晓再也绷不住，“噗”地笑出了声，起初是捂着嘴的闷笑，肩膀却抖得越来越厉害，后来索性松开手，仰头笑得眉眼弯弯，连带着发梢都跟着颤。

　　“谁跟你说胖瘦了！”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尖点着言思筝的胳膊，声音里裹着笑腔的软颤，“是‘攻受’的‘受’，1和0的意思也就是t和p！你这脑回路也太能拐了吧？” 笑到眼角泛潮，她抬手揉了揉，目光落在言思筝依旧一本正经的脸上，笑意更甚。

　　言思筝后知后觉，白天苏晓说完拉子后特意给她普及了一些相关知识，只不过刚刚一瞬间她也没有往这上面想，但此刻她倒是明白了，张了张嘴，倒也没解释出来什么，毕竟这种事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对，再者多说多错有点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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